第170章 學藝
顧小三元回來了，蒙學班的大小孩子都很是緊張，因為害怕抽查作業不過。
不過，這日清晨，顧小三元卻沒有理會緊張的學生們，而是出神地看着沙盤，沙盤上是大小圓，以及一串字元與數字。
顧蓁蓁是個犯懶的，四哥一回來，她就把好學的顧三郎丟給了蒙學班，於是他在這一眾小蘿蔔頭裏顯得尤為突出。
顧奕辰一眼瞧見他，指著沙盤問道：「這是誰寫的？」
顧三郎湊過去一看，立時想起這兩日被圓周支配的恐懼，心有餘悸地回道：「咱五妹寫的。」
「寫的什麼？」
顧三郎「啊」了一聲，驚奇地看向自家秀才弟弟：「四弟，你不知道嗎？這是關於圓周的計算。」
被折磨多了，顧三郎也記住了一兩個名詞，瞧見顧奕辰茫然的神色，心底陡然生出一股驕傲來，又伸手指著一個怪異的符號對他道：「這個念做『派』，算圓周用的，好像是等於三點二……」
「是三點一四一五九二六。」坐在後方木墩上的趙大牛忽然開口，糾正了顧三郎的錯誤。
「對對，是三點一幾，後面太長我沒記住。」顧三郎撓著頭嘿笑道。
顧蓁蓁一覺醒來，猛地想起沙盤上的字元還未毀屍滅跡，飛快套上衣裙衝出小東屋，便聽到他們這番話。
這一瞬間，她想立馬退回屋裏，但已經晚了，她四哥銳利的眼神射了過來。
「來告訴四哥，這個『派』是什麼？」顧奕辰朝她招手。
顧蓁蓁硬著頭皮走過去，如實答道：「圓周率。」
顧奕辰凝眉：「圓周率，三點一四一五九二六……」他喃喃自語中忽然想到什麼，恍然道，「這是徽率，《九章算術》註疏中的徽率。」
顧蓁蓁愣了一下，她對《九章算術》不熟，只知道這是古代數學經典，數學家劉徽曾為之作注，於是連連點頭道：「對，就是徽率。」
顧奕辰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徽率是三點一四，沒有後面一長串數字。」
顧蓁蓁：「……」她現在恨不得將前日那個顯擺圓周率背得長的自己拍進沙盤裏。
「四哥，書看得久了，我記差了。」她低頭認錯。
顧奕辰似相信了她的話，又似不經意地道：「數日前，縣學教諭提及以後科舉會增設算經一門，所以自今日起，蒙學課也會增加《九章算術》。」
沒給小蘿蔔頭們反應的時間，他對顧蓁蓁道：「昨兒我帶回來一本新買的《九章算術》，就在書桌上，麻煩小五幫我取來。」
顧蓁蓁應聲走了兩步又頓住。
新買的《九章算術》……那便意味著書房中原本沒有這本書，畢竟顧家還沒富裕到同一本書買兩次的程度，也就意味着原主不可能接觸到《九章算術》這本書。
什麼最打臉，就是說謊后自以為瞞過對方，對方卻用事實戳破，戳得還很委婉，給她留了面子。
臉騰地燒了起來，顧蓁蓁扭頭去看顧奕辰，卻見他一本正經地抽查學生們的功課，眼神都沒給她一個。
算了，算了，掉馬就掉馬。
破罐子破摔的顧蓁蓁，進了書房，拿起桌面上嶄新的九章算術，隨手打開，一行字進入眼帘。
——半周半徑相乘得積步。
這是古代圓周面積的計算方法？
顧蓁蓁怔愣，原來先輩對數學的研究很早就開始了，只是表述方式略有不同，可見先輩的智慧並不比後人差，差的只是數學一科並未得到重視，並沒有持之以恆地研究發展下去。
這一瞬，心中湧起一股熱潮，她隱隱生出一個想法……
「五妹，四弟問你找到書沒有？」
顧三郎的聲音在書房門外響起，顧蓁蓁醒神，將書合上，走過去遞給他：「找到了，你拿給他。」
顧三郎沒多想，接了書就趕去上課，顧蓁蓁則去了後院。
黑驢瞧見她，傲嬌地給了她一個後腦勺。
顧蓁蓁伸手它油滑的皮毛上捋了一把，惹來它「啊呃」抗議，她呵呵一笑，走到昨兒拉回來的兩塊石頭邊上打量。
綠色砂石，直徑有一米多，按顧三郎的說法，這叫麻石，家裏的石碾也是麻石做的。
顧蓁蓁不太懂石質，但想着石碾能用，石磨應該也行的。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規劃出尺寸大小，以便後續切割打磨。
當然，還缺一套切割打磨工具，以及熟練的技巧，這兩者都很麻煩。
若是石碾村的匠人肯接她的活，就能少了這些麻煩，可惜他們不肯接。
或許，叫三哥去石碾村學藝？
上完蒙學課的顧三郎，一進後院就對上五妹透著亮光的眼神，心底卻泛起一絲不妙，飛快道：「我牽小黑出去吃草。」
說完，就去拉黑驢，但顧蓁蓁沒讓他如意。
她先一步拉住黑驢的繩子，笑盈盈地對他道：「三哥，你上次去過石碾村，有沒有比較好說話的匠人，咱們出學費，讓他指導一下你如何打磨石料，再跟他買一套工具回來。」
顧三郎立刻搖頭：「五妹你知道我嘴笨，腦子也笨，我不行的。」餘光瞅見趙大牛，立刻指向他道，「趙哥聰明，他看一遍就會。」
顧蓁蓁扶額：「可你趙哥惜字如金，叫他跟人買工具更為難他。」
趙大牛聞言朝她看了眼，沒有說話。
顧三郎撓著頭，為難地道：「張叔說我太老實，跟外人打交道會吃虧。」
顧蓁蓁：「……」
旋即忍不住笑起來，開口調侃道：「三哥，張叔還不是你老丈人，你就開始聽他的話了。」
顧三郎撓頭憨笑：「張叔人好，他不會騙我，他還叫我多聽五妹和四弟的，說你們聰明，聽你們的錯不了。」
「可我剛剛叫你去學藝，你也沒答應。」
顧三郎頓時有些傻眼，再次撓頭，好在這會他瞧見另一個聰明人，立刻喊道：「四弟你過來，你說我該聽誰的。」
顧奕辰朝這邊走過來，顧蓁蓁立刻感覺頭皮發麻，飛快將視線移到黑驢身上，抬手給它捋毛，捋掉了好幾根毛，惱得黑驢要撅蹄子。
只是蹄子剛動，黑驢就感應到危險，抬頭對上男主人泛著黑芒的眸子，身軀一顫，蹄子放回原處。
顧蓁蓁也覺察到一點異樣，轉頭看過去，只看到趙大牛垂眸望地，然後……然後她就被顧奕辰逮住了。
顧奕辰開口道：「小五，你想買琢石工具，去叔公家找大嬸子，她娘家就在石碾村。」
顧蓁蓁聞言一喜：「既然有親戚關係，能不能請大嬸子的娘家人替我們做石磨？」
顧奕辰剛已聽顧三郎說過事情始末，搖頭道：「石碾村以手藝說話，手藝最好的那位說話比族長好用，他之前拒絕了三哥，大嬸子的娘家兄弟也不會違背。」
顧蓁蓁：「……」
瞧見她沮喪得小腦袋都耷拉下來，顧奕辰忍不住揉了下她的發頂，笑道：「若是以親戚的身份去你大嬸子娘家住一兩日，請教一些無關核心的技藝，想來無妨。」
顧蓁蓁漂亮的桃花眼立時亮了，轉頭看向顧三郎，顧三郎立刻搖頭：「我不行，一兩日功夫我肯定什麼都學不到。」
「讓趙哥去吧。」顧奕辰一錘定音。
朝食過後，大嬸子袁氏見秀才侄兒上門，不等他說完，立馬就答應下來，當下就收拾東西回娘家，同行的還有她的小孫兒，以及趕驢車的趙大牛。
被餓了一整日的顧大丫，終於被放出來，面色蒼白，結痂發黑的傷口越發猙獰。
王氏瞧見心疼得不行，連忙將碗筷遞給她道：「大丫先吃飯，然後娘帶你去找劉大夫給你看傷……大丫你幹什麼？」
顧大丫卻仿若未聞，用布蒙上臉后，飛快地在屋前院后找了一圈，而後抓住追上來的王氏問道：「趙大牛呢，他怎麼沒在家裏？」
王氏的胳膊被抓得生疼，這會也不敢掙開，小心翼翼地回道：「他早上趕着驢車走了。」
「趕驢車走了？那他還回來嗎？」
「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