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攪黃
看到木簪頂端雕刻粗糙的桃花瓣，顧蓁蓁一下子捏緊了手指。
數日前在西市，她往地攤上的桃花簪多看了兩眼，男人就問她是不是喜歡，當時她手中沒有多餘的銀錢，便回應不喜歡，隨後又被知府家公子攪了心情，她便忘了這事。
只是她沒想到，他會將這事一直記到現在，還親手給她雕刻了桃花簪。
若是兩三日之前，他送桃花簪，哪怕不是他親手雕刻，只是在攤上隨意挑的，她也會高興收下。
但現在……顧蓁蓁垂眸，斂下眼底的波動，淡聲道：「你收回去，我不喜歡。」
男人怔了一下，握緊手中木釵點頭道：「確實太粗糙了，等回頭我給你買雕工更好的，也不用木頭，用玉石珊瑚，或者金銀也行……」
聽到他這些話，顧蓁蓁心裏莫名的煩躁，抬頭打斷他：「我不是嫌棄雕工粗糙，也不是嫌棄材質不好，是我無功不受祿，你的東西我都不會收。」
說完，趁他怔愣之時，強行將房門關上，上了門栓，人卻支撐不住，緩緩滑倒。
一門之隔，男人眼神黯淡，握在手心裏的木簪，尖利的一端插破皮肉，鮮血自指縫裏滲出，啪嗒摔碎在門檻上。
西面的房門一下子打開，顧奕辰冷著臉走了過來，但不等他說話，男人先開口道：「我出去採藥，過幾日回來。」
說完，他大步往外走，只有木棚里的黑驢被驚醒，「啊呃」叫喚一聲。
顧奕辰望着他的背影，眉頭凝了起來。
翌日，顧蓁蓁是在門邊醒來的，幸好夏日地上不涼，不然她非得生病不可。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她的鼻子有些塞，嗓子有些啞，但她沒有表現出現，如常給四哥準備了朝食還有糕點，送他出門。
然後，她準備磨豆漿，發現兩個木桶中已經裝滿了磨好的豆漿，只是沒有熬煮。
她不由得怔住，磨豆漿、雕木簪，天未亮又走了，他該是一夜未睡。
三兩步趕到蒸籠旁，看到剩下的小半籠紅豆蜜糕，她有些恍惚。
但不管心情如何，生活要繼續。
熬煮好豆漿，她趕着驢車給醫館送去。
秦大夫看到她，略點了下頭，如常把百十個銅板給她，然後就忙乎去了，並沒問趙大牛如何，好似早就知道他今日不來一般。
顧蓁蓁甩了甩頭，將那個男人的身影從腦海甩出來。
既然已經決定放棄，那就要習慣沒有那人在身邊的日子。
不過離開回春堂之前，她將剛得的百十個銅板又花了出去，買了石膏，這是秦大夫做藥材使的，但在別的醫館還真沒有。
回到住處，她便開始磨豆子，小黑被使喚得直吐舌頭，然後煮漿，冷卻，最後倒入是石膏水攪拌，等出現豆花便靜置一刻鐘。
最後，將豆花舀入豆腐模具中，用紗布蓋好，蓋上蓋，放上重物壓豆腐。
忙完這一通后，她也快累倒。
這些體力活她果然不擅長。
這念頭一冒出來，腦海中又浮現一個人的身影，她忙將之甩出去。
府城繁華，也無宵禁。
臨近傍晚，西市入口就會出現數量不少的小食攤，有那手頭寬裕又不願做飯的，便會攜著一家老少在小食攤解決飧食。
但今日，所有小食攤都被搶了風頭，食客們都圍住了那個書寫着「豆腐坊」的食攤。
這三個字寫得俊逸漂亮，但更勾人的是食攤上飄出的誘人香味。
圍在里圈的食客，驚奇地看着炭火架上怪異的鐵鍋，居然是平底的。
但很快，他們被平底鐵鍋里被油煎得滋滋作響的白嫩豆腐吸引，掌勺的少年給豆腐翻了個身，露出焦黃的一面，焦香和豆香隨之鑽入鼻中，叫人禁不住吞口水。
就有那性急的喊道：「好了嗎？給我來十塊。」
炭火炙烤，俊秀少年額上汗水直冒，他依然保持微笑回道：「十塊豆腐，誠惠五十文，請你自己放入錢箱中。」
她說着，偏頭朝一旁木箱示意，那箱口不大，僅能放進銅板和碎銀，伸不進手去。
那食客臉圓肚子也圓，聽完價錢臉色一變：「你這豆腐又不是肉，居然敢要一塊五文錢！」
俊秀少年好脾氣的解說道：「我這豆腐是用豆子和別的精貴食物千錘百磨製作而出，風味獨特，加之又以特製香油煎之，價位是要貴一些，但絕對物有所值。您若是心有疑慮，可先買一塊嘗嘗。」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不買也行。」
大圓肚食客還在猶豫，就有排在他後頭的人叫嚷起來：「沒錢就走開，別擋在前頭耽誤我買！」
這好東西就怕人搶。
大圓肚食客立刻拍板：「先給我來一塊，吃着不好，我可要掀你的攤子。」
俊秀少年好脾氣點頭：「誠惠五文，請自行放銅板，以免我沾手污了食物。」
看他這般講究，大圓肚食客心情好了些，一邊放銅板一邊腹誹，這小子也怪不容易的，一會兒只要食物不難吃得他想吐，就不掀這小子的攤子了。
自覺日行一善的大圓度食客，等到咬上那塊豆腐，被臉上肥肉擠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瞬間瞪大了，豆腐外皮鮮香嫩滑，燙得他舌尖發顫，卻捨不得吐出來，
再咬一口，咬到豆腐裏層的碎豬肉，卻無半絲豬肉腥臊，只有香甜甘美，還混著胡麻的香氣，花椒的辣味，還有濃厚的豆香，各種滋味在他口腔里炸裂，叫他差點把舌頭也吞進去。
吞下最後一口，大圓肚食客顧不得回味，掏出錢袋高聲喊道：「再給我來十塊，不，二十塊！」
「你剛剛都已經買過了，要想再買重新排隊去！」後邊的食客不滿地喊道，他們剛剛可是看到這大圓肚吃的有多美的，這叫他們越發等不急了。
大圓肚也不敢犯了眾怒，退而求其次：「我剛剛有說買十塊的，這不是剛買了一塊嘗嘗嘛，我嘗得滿意，後頭那九塊當然要先給我出。」
「那也不行，你就得往後排。」
就在食客們爭吵時，一個黑臉的少年書生出現在食攤前，掌勺的少年動作一陣，面帶緊張地喚了一聲：「四哥，你來了。」也不是怎的，腦子一抽，用竹籤插了個豆腐遞過去，「四哥你要不嘗一塊。」
或許是少年書生身上的氣勢太盛，食客們一下子安靜下來，目光在少年書生和掌勺的少年之間轉動一圈，他們便明悟了，這是一對兄弟，長得這麼像，說不定還是雙生子。
不過看樣子，當哥哥的那位不喜歡弟弟出來擺攤。
這也是常理，畢竟哥哥一看就是書生，弟弟出來操持賤業，容易叫人指點。
想到這，食客們的心不由得提了起來，若是書生哥哥堅持反對，那他們是不是就吃不上這豆腐了？
害，除了那大圓肚，他們可還沒嘗上一口呢！
被眾人的各色視線盯着，少年書生神色自若，目光從自家「兄弟」緊張的小臉上下移，落在那塊用竹籤插著的豆腐上，眸子微眯，握著竹籤的那隻手就顫了一下。
就在那隻手想要撤離之時，少年書生一把奪過竹籤，將豆腐送入嘴裏。
這一刻，食客們大鬆一口氣。
顧蓁蓁也鬆了一口氣。
沒錯，掌勺的少年就是她，她又易裝了，還在堂屋給四哥留了紙條，免得他找不到她着急。
如今他接了豆腐，當街擺攤這一關就過去了。
果然，四哥動作優雅地吃完一塊豆腐后，問起了價錢，她立刻報了價。
誰知四哥眉頭一蹙，張口道：「食材精貴，你又這般辛苦，一塊五文太賤，漲至八文。」
顧蓁蓁懵了一下，這才明白，四哥在這等着她呢，他就是要提價攪黃她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