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解脫
顧蓁蓁病未痊癒就堅持上路，等回到沙坪村時病情加重，好在一早就在秦大夫那備好了葯，吃過數日後便能下床了，只是見風便容易咳嗽。
且不說顧陳氏如何憂心，平日都不叫她出門，又吩咐二妮全程盯着她，就連顧奕辰也沒離開。
跟二妮說了許久好話，她才得以從小東屋出來，前往四哥的書房，也不過十幾步路。
推門而入時，四哥正在懸腕寫着文章，她有些猶豫地問道：「我一會再來？」
顧奕辰放下寫到一半的文章，抬頭無奈道：「進來吧，二妮去休息，順便把門關上。」
二妮應聲關上了房門，書房內便只剩下兄妹二人。
顧蓁蓁進屋后並沒有坐下，而是繞到桌前看四哥寫到一半的文章，看過一會後抬頭笑問他：「四哥，你什麼時候回府學銷假？」
看到小五臉上嬰兒肥迅速消失，露出尖下巴，皮膚更是白得跟易碎的瓷器一般，顧奕辰的心如同被人攥緊一般，他上前將她按坐在桌后椅子上，自己則撐著桌面，半俯下身媕盯着她問道：「若我從府學退回縣學如何？」
顧蓁蓁聞言愣了一下，望見四哥隱隱泛紅的雙眼，隱約猜到他在憂心什麼，便微微偏頭笑道：「四哥要是退回縣學，那這一兩年裏，我能與四哥多見幾面，挺好的。」
果然，她這話一落，四哥眼底的陰翳散去大半，臉上也露出笑意，抬手在她頭上捋一把：「你這家好好養病，四哥去處理學籍的事。」
顧蓁蓁一見他當真，忙伸手拽住他袖子：「四哥，你這樣來回調動學籍，會讓教諭不高興的。」
顧奕辰在她拽他衣袖時就停了腳步，只是眼底又漫上陰翳，且不說話，只盯着她。
顧蓁蓁無奈，放開他的衣袖繼續道：「知道四哥在擔心什麼，但我至半月前決定回家時，便已將過去的事拋開。」
顧奕辰沒說相信，也沒說不信，只盯着她的眼睛問道：「若四哥為你定一門親事，你應不應？」
顧蓁蓁一怔，腦海中浮現夢境中出現的那個簡陋洞房，連紅燭都沒有……
「小五。」
四哥的聲音叫她回了神，她抬頭扯出一絲笑：「我現在病都沒養好，你給我定親，男方家都以為咱家是在騙婚。」
顧奕辰卻沒有給她逗笑，依然用嚴肅的表情看着她，她也無奈，道：「之前便說好的，等你中了進士之後，再從同年中尋個合適與我做夫婿，所以我現在就盼著四哥早日考中進士。」
聽她這般言之鑿鑿，顧奕辰鬱結的眉頭才有了一絲鬆緩，抬手捋着她的發頂道：「小五放心，兩年後四哥必中進士給你選婿。」
顧蓁蓁配合地點頭：「小五信四哥，但為了咱們的把握大些，四哥還是早日回府學，小五就在家等著四哥中進士，哪都不去。」
顧奕辰目光微閃，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才「嗯」了一聲。
接下來數日，顧奕辰早出晚歸，顧蓁蓁也事先她的承諾，在家好好養病，連大門都沒出。
至於外頭那些風言風語她全然不知。
趙老六兩口子找上門要鬧騰，剛到大門前就被四哥攔住驅趕走，她也裝作不知。
等到不再見風就咳，她去了豆腐坊幫忙，但推磨的活不管是顧陳氏還是大嬸子都不會她沾手，她也就是幹些舀水入磨口的活，最後還能蹭上一碗豆腐花喝，加入蜂蜜甜滋滋。
甜豆腐花吃膩了，她做咸豆腐花時，四哥終於提出要回府城，她便笑着將手中的碗遞給他：「四哥不喜歡甜的，嘗嘗這碗鹹的。」
只用木耳與黃花菜熬了汁水澆到豆腐花上，與後世的比不了，但顧奕辰一口氣吃完，抬手捋着她的發頂：「在家等著四哥。」
「好。」顧奕辰含笑應了。
看着四哥出了大門，看着他越走越遠，直到見不到了，她撐著的那股勁才一下子散去，回到小東屋后就躺下了，那些連續的，或者破碎的夢境一塊襲來。
等二妮進屋去看她時，她已經燒得混混沉沉的。
後來被濃重的藥味和親娘的哭聲吵醒，她睜開眼，握住兩眼哭成了核桃的親娘的手，啞著聲安慰：「娘，我沒事了，等燒退了我就徹底好了。」
她說謊，一日後燒退了，身體一天天康復，就連瘦削的臉也漸漸長了點肉，恢復血色。
因為她想明白了，徹底想明白了，折磨了她一個多月的夢境並非單純的夢，而是她前世的記憶。
她既是後世躺在病房裏的植物人，也是與孟中林有個一場並不愉快婚姻的顧小五。
前世她鬱鬱而終，但說來孟中林並沒有什麼錯，他前期失憶，她被逼與他成親，有趙老六和趙六婆子在中間攪和，兩人相處並不融洽。
等到孟中林應徵入伍后恢復記憶，他通知侯府的人過來接她入京。但侯府又怎瞧得上她這樣的村姑，各種軟刀子逼她退位讓賢也是免不了的，她其實也存了心要離開的，只是想等孟中林回來說清楚。
只是終於等到孟中林回來時，她輾轉得到消息，消息上說四哥斷了腿，斷了科舉之路，她驚亂之下，與孟中林見面后第一句話就是求他讓她歸鄉。
夢境中，她記得她哭着求他，他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最後偏過頭，吩咐等候已久的下人安排她回鄉，但他並沒有隨行。
想來也是認定緣分到頭了。
回鄉后第二日，她就叫隨行的侯府下人返回，也附上了一封與他和離的文書，只待他簽字，兩人就可一別兩寬。
但不知為何，孟中林一直未有回信，只偶爾有侯府的下人前來，但態度倨傲得很，什麼也探聽不到。
就當她決定入京與他要封和離書時，中了進士當了官的龐懷瑾和顧大丫衣錦歸鄉，前來探望四哥，她只得推遲入京的計劃。
可就在當夜，龐懷瑾忽然闖入她的房裏，她驚怒下反抗大喊，四哥聽到動靜后拖着傷腿趕來，憤怒打傷了龐懷瑾，但顧大丫卻認定是她勾引了龐懷瑾，放言絕不原諒她，也絕不原諒維護她的顧家。
自此兩家斷絕關係。
流言蜚語隨之撲向顧家，而四哥原本有了起色的傷腿也因為那夜的混亂，腿骨徹底斷裂，再無痊癒的可能。
而緊接着，侯府來了一群人，當着全村的人叱她淫婦，又當場甩她一張休書便揚長而去。
侯府的勢力如泰山壓頂，哪裏是一個小小顧家能抵抗的，顧家被村人趕出沙坪村，而她在連番打擊下病倒了。
家中被她連累至此，她又如何能再拖累他們，幾日後就病重而亡，也算是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