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會
顧蓁蓁瞧着她，想起傍晚時王氏提了好幾桶水進耳房，且她們母女倆飧食時都沒上桌。
大丫等了一會不見她回應，眼圈泛紅，咬着唇瓣低聲央求：「小姑，我知道你綉帕子攢了些錢，所以只能來求你，但你放心，我以後肯定還你。」
顧蓁蓁搖頭：「不是診費的原因，而是因為天快黑了，咱兩個姑娘家出門不安全，我讓四哥再去請劉大夫上門一趟，到時診費我出，也不用你還。」
「劉大夫年紀大了，不好讓他天黑上門。」
「那我讓四哥陪你去。」
大丫還是不應，顧蓁蓁神色冷淡下來：「那你就等到明早再去，我要回屋了。」
「小姑別走！」
大丫急切地拉住顧蓁蓁的胳膊，在她要掙手之時，猛地踮腳湊到她耳邊道：「小姑，送我去看病只是遮掩，因為龐二叔想約你見一面。」
顧蓁蓁動作一頓，心跳因着那個人的名字變得不正常起來，這是原主殘留情緒在作祟，她收緊拳頭，盯住大丫問道：「他在哪？」
「村後頭的土地廟裏。小姑，咱們快去吧。」
大丫又去拉她，顧蓁蓁站定不動：「你去跟他說，我不會去的。」
大丫怔住，似沒料到她會拒絕，好一會才着急得道：「龐二叔說了，你要不去，他就不走，多久都等。現在夜裏春寒嚴重，聽說他去年院試在考場上被雨淋病後身體就一直不大好，若是再被凍病了，那就真的不好了。」
顧蓁蓁擰緊了眉頭，極力抵抗原主越發激烈的殘留情緒，聽得大丫說龐懷瑾會被凍病，終是抵不過，脫口吐出一個字：「好。」
大丫大喜過望，伸手去拉她，但被她避開，語氣平淡道：「你先去院外等我，我要換身衣裙。」
大丫原本還擔心她執意不去，這會聽說她要去換衣裙，便當她之前的拒絕是欲拒還休，心底生出鄙夷，面上半點不顯，笑着催促：「那小姑你快點，我就在你屋外等你。」
「咱們一併出院，家裏人不會懷疑嗎？」顧蓁蓁有一些不耐，「你先出院，別叫人看見，我換好衣裙就去找你。」
大丫覺得顧蓁蓁這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但她自上吊后待自己已不如往日親密，大丫不想節外生枝，只得應下，又催了一句才朝外走。
不料被王氏瞧見，張口喊住她：「大丫，你這是要去哪？你奶奶給咱娘倆留了飯，快來灶屋吃飯。」
大丫腳步頓一下，作勢捂住肚子：「娘，你先吃，我鬧肚子，我先去趟茅房。」
「茅房在後院，你往外頭跑什麼？」
「哦，我肚子疼得昏頭了。」大丫暗自咬牙，調轉方向奔向後院茅房，並沒有理會王氏接下來的嘟囔聲。
顧蓁蓁卻聽得仔細，眉心一動，叫住王氏問道：「大嫂，你是說大丫鬧肚子是因為剛剛用新打的井水沖澡所致？」
燒水廢柴，農家捨不得，加上入春後天氣緩和不少，便多會選擇在院子裏曬一缸子水，幹完活沖洗身體也不會着涼。顧家前院就曬了一缸子，但大丫洗澡卻專門用新打的井水就很不正常了。
王氏顯然也想到了此處，她其實也不大清楚大丫的身體出了啥毛病，問她也不說，又被她哭求答應不往外說。此刻對上顧蓁蓁狐疑的眼神，王氏就有些慌了，下意識躲閃搖頭：「你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我這會餓得慌，先去灶屋了。」
說完，不待人追問就急匆匆奔向灶屋。
顧蓁蓁望着王氏的背影，又瞧了眼後院方向，忽然笑了一下，推門進屋，卻不是自己屋子，而是轉向東廂房。
後院裏，大丫本打算在茅房中做做樣子，但剛一進去就受不住，捂住鼻子跑出來，再次打定主意一定要嫁得那人，才能擺脫這鄉下地方，日後也能過上穿金戴銀、喚奴使婢的好日子。
要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得將先眼前這事給辦了，而且一定要給辦成！
大丫眸光灼灼，望着比她個頭還高的院牆，一咬牙踩上角落裏的石頭準備翻牆，只頭剛一冒出牆頭，牆外忽然冒出一張臉，與她臉對臉！
「啊……嗚嗚……」
尖叫剛吐出半聲，就被牆外那人捂住她的嘴：「別叫，別叫……啊！」
大丫張嘴一咬，那人痛得叫了半聲又忙壓住，甩開手低罵了一句「顧家女人都是賤人」，跳下牆躥得沒影。
此刻天色已黑，只模糊瞧見個輪廓，對方又刻意壓低了聲音，也辨不出來是誰，大丫這一下着實嚇得不輕，正喘息時，聽到屋那頭傳來腳步聲。
想都沒想，她攀著牆頭翻了出來，但因着太過緊張，落地時腳一歪，咔嚓一聲脆響。
「誰在後院？」
聽到動靜的顧大郎趕到後院，張口叱問，牆外頭大丫忙捂住嘴不敢呼痛，但額頭冷汗已經冒出來，咬牙強忍着。
只要今夜的事不出岔子，她斷條腿都值得！
顧大郎在後院轉了一圈沒發現異樣，便又轉了回去。
顧蓁蓁走到後院牆外，看到捂腳跌坐在地上的大丫，並沒有詢問她如何受傷，只問她：「能走嗎？」
「……能，能走。」大丫用手撐著牆壁，咬牙站了起來。
「那你帶路吧。」顧蓁蓁頷首。
大丫朝她伸出的手僵在半路，咬牙跛着腳走在前頭，顧蓁蓁不緊不慢跟着，並不催促。
月色晦暗，春寒料峭，夜風吹在身上有些冷，顧蓁蓁攏了攏衣襟，瞧見前頭大丫拉扯來衣襟，她問了一句：「大丫，你很熱嗎？」
大丫腳步亂了一拍，不知是因為腳踝腫痛，還是因為沖洗井水壓下的燥熱再次發作，她此刻熱得發瘋，但她重新攏好衣襟，輕咳一聲啞聲道：「我燒得比較重，不過小姑別擔心，我還能堅持，前頭就是土地廟了。」
顧蓁蓁卻蹙眉，伸手攙住她：「我還是先送你去劉大夫家，別的事等你看完病再說。」
「不用，小姑你真不用擔心我，你和龐二叔的事更要緊。」大丫使力掙開她，小跑着往前趕。
顧蓁蓁挑了挑眉，不急不緩地跟上，跑出一段距離的大丫只得停步等她。
這般一前一後走着，兩人一直沒說話，及至望見夜色中廟門虛影，大丫語帶笑意地說道：「小姑，龐二叔想單獨跟你談談，一會我就不進去了，就在廟外等你。有什麼事，你喊一聲我就能聽到。」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廟門前，廟門虛掩著。
夜深人靜，所有的聲響都會放大，顧蓁蓁耳尖微動，沖着土地廟東面樹林輕叱：「誰在哪？」
大丫被她突然發聲嚇得差點跳起來，立刻轉頭盯住東面樹林，只聽得撲棱一聲，一隻夜鳩震翅飛走，她大舒一口氣，虛驚一場。
也對，這土地廟啥都沒有，距離村北最近的人家也有小半里路，平日裏連耗子都不愛這邊打洞，誰會閑得蛋疼跑來吹冷風？
瞧見顧蓁蓁要往樹林查看，大丫哪裏肯讓她走脫，伸手拽住，甜甜笑道：「小姑，那邊沒人，你也別耽擱了，龐二叔都在廟裏等你許久了。」
廟裏的人想是聽到了動靜，張口問道：「蓁蓁，是你來了嗎？」
隨着那道問話響起的還有急促的腳步聲，以及明顯絮亂的呼吸聲，大丫眼底迸射出詭異的光，嬌聲笑道：「龐二叔，你與我小姑果然心有靈犀，一猜就准。」
然後狀若無意地轉到顧蓁蓁身後，笑盈盈地指向廟門道：「小姑，你看龐二叔也急着見你呢，你快進去吧！」
話一落，面色一獰，手下驟然發力，照着顧蓁蓁後背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