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立誓
顧大丫懷疑的眼神如此明顯，顧蓁蓁自然發現了，她抬起眼帘淡淡瞥她一眼：「大丫你看我做什麼，我可不會福禮，自是沒法教你。」
顧大丫一激靈，轉頭對上顧奕辰越發黑沉的眸子，她顧不得去猜測顧蓁蓁身上有何變故，急忙想出法子敷衍她這精明的四叔：「是柳兒，她有個遠方親戚家的表妹，早些年去了城裏一大戶人家當丫鬟，跟着伺候的小姐偷學了些禮儀，後來又教了去探望她的柳兒，我因為好玩跟柳兒學了一點。」
她這番話八分真兩分假，只要顧奕辰不去找柳兒對質，或者她提前跟柳兒對好詞，顧奕辰就理由懷疑她。
龐懷瑾一臉恍然，顯然是相信了她，又因着剛剛和解，有意維護雙方關係，便笑着贊了一句：「賢侄女這福禮做來行雲流水，姿態比之縣學教諭家的小姐更為雅緻。」
顧大丫卻被他贊得心底一突，但見顧奕辰面色未有改變，她略鬆了口氣，目光轉向顧蓁蓁柔柔笑道：「若是小姑想學這福禮，可以隨時來找大丫。」
這是在回敬她剛剛的質疑呢。
顧蓁蓁嘴角噙笑：「不敢勞煩大侄女。」這樣一個處處是疑點又致力坑她的大侄女，她是瘋了才去找她學那些無用的虛禮。
不過，她倒是驚訝顧奕辰只從福禮這種細枝末節處看出了大丫的怪異，果然能考中小三元的就不是簡單人，只是光憑這一點並不能把大丫怎樣。
心念電轉，她偏過頭沖顧奕辰微微一笑：「四哥，雖說強扭的瓜不甜，但事關兩家名譽，如此簡單處理讓人心生不安啊。」
這話一出，顧大丫和龐懷瑾的臉色皆是一變，齊齊喊出聲：「小姑（蓁蓁），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兩人神色皆透著受傷和難以置信，顧奕辰卻是高興，他其實還怕小五如往日一般輕易原諒他人，更怕她對龐懷瑾還留有餘情，如今聽得她這話放下心，橫身護在她跟前冷笑着掃過那對男女：「你們憑什麼要求她原諒你們？是憑她良善，還是覺得我這個當哥哥的軟弱可欺！」
話到最後，顧奕辰忽然嚴詞厲色，那陡然拔高的聲線震得大丫和龐懷瑾二人都有些心驚，紛紛否認辯解。
「四叔，大丫絕不敢這麼想。」
「奕辰兄，懷瑾絕不敢欺五妹妹，我惟願為她遮風……」
龐懷瑾的表白尚未說完，就被顧奕辰冷厲的視線堵了回去，他幽幽嘆了口氣，震袖拱手沖顧奕辰道歉：「今夜之事皆因懷瑾妄念所致，總歸是我的錯，還請奕辰兄和五妹……」感覺到顧奕辰落在身上的目光更冷了，他改口面向顧蓁蓁又一鞠躬，「請顧五姑娘見諒。」
顧五姑娘沒有回應，也沒瞧他，倒是顧奕辰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頭頂，若泰山壓頂，越來越沉，他的額上開始冒汗，是冷汗。
顧奕辰在縣學里的影響力遠勝於自己，他若是不肯放過，自己絕討不了好去。
必須取得他的諒解！
如此思量過後，龐懷瑾一咬牙，腰身再次往下壓，鄭重道：「我保證今日之事不往外泄露半個字，不會牽累大丫侄女和顧五姑娘的名聲，就當我今日從未在沙坪村出現過。」
顧奕辰依然不說話，連面色都沒有一絲波動。
沉默在廟中蔓延，龐懷瑾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啪地滴答在地面上，他的身體也開始穩不住，踉蹌了兩下，被汗水打濕的雙眼哀求地望向顧蓁蓁，張口無聲地喊了聲「五妹妹」。
若是來小廟前，顧蓁蓁絕然無法抵禦那道眼神，但見識過那兩人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原主殘留情緒激烈波動后一下子崩散，震得她狠吐了口血，但也因禍得福，再不用被原主的情緒影響。所以，她只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而後偏頭望向窗外。
顧奕辰其實一直有分神注意小五，見她對龐懷瑾的哀求無動於衷，他徹底放下心，可以放心整治龐懷瑾。
只是他剛要開口，大丫忽然撲過來，抓住他的袖子哭求：「四叔，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嫁給龐二叔，他心裏只有小姑，我嫁過去肯定過不好。若可以，我寧願替小姑嫁給趙家那傻牛，這樣小姑也能跟龐二叔有情人終成眷屬……」
「顧大丫！」顧奕辰怒了，用力甩開她的手，「你再敢胡亂攀扯你小姑，今夜之事我一五一十告知你爹娘！」
大丫被甩得一個踉蹌，一臉驚恐地搖頭：「四叔，我再不敢了，你別告訴我爹娘，不然他們會打死我的！」
顧奕辰，很好，我記住你了！
原本我還猶豫要不要提醒你躲開斷腿那一遭，現在，呵呵，你且等著！
顧蓁蓁自窗外拉回視線，瞥見大丫淚眼下的恨意，冷不丁開口：「大丫，你似乎對你四叔有所不滿？」
顧奕辰的眸子隨之眯了起來。
大丫心中一凜，立刻搖頭否認：「小姑誤會了，我對四叔一向敬重，不敢有不滿。」
大丫說話間淚流滿面，很有股楚楚可憐的意味，龐懷瑾又感念她剛剛在顧蓁蓁都漠視他的境況下為他說話，便有些忍不住替大丫求情：「奕辰兄，大丫天性純善……」
「龐懷瑾！」顧奕辰轉頭喝斷他，眼中透出寒意，「我顧家的事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龐懷瑾俊秀的臉瞬間漲紅，他難堪地拱了拱手，顧奕辰卻沒有就此放過他，冷聲道：「龐懷瑾，自今日起，我但凡聽到一絲有關小五……」他頓了頓，才咬着牙補充，「以及大丫不好的流言，你在縣學的名額我能給你，也能收回！」
他連中小三元，本可以去府學，但他留在了縣學，縣學也為他破例收下他舉薦的龐懷瑾。
龐懷瑾猝然變色，蒼白著臉問道：「奕辰，你我同窗七年，在你心裏，我龐懷瑾難道就是一個喜好傳小話壞女子名聲的卑鄙小人？」
顧奕辰沒有說話，但足以表明他的態度，龐懷瑾身體踉蹌了一下，悲蒼搖頭：「也罷，那縣學的名額本就不該是我的，你想收回就收回。但你也放心，我以我的前程起誓，但凡今夜之事從我嘴裏吐露出半個字，那我的科考之路就此斷絕！」
但凡有志於仕途之人，除了可以享受蔭封的世家大族子弟，平民百姓甚至富豪之子無不視科考為生命，而時人重誓言，龐懷瑾肯發下如此誓言，確實讓顧奕辰面色有所鬆動，他側頭看向顧蓁蓁，等待她的決定。
顧蓁蓁無奈，她穿入這個時空不過兩日，還未完全了解這個時代的規則，自是少言語多觀察，她見顧奕辰已然鬆動，便點了頭道：「我都聽四哥的。」
聽她如此信重自己，顧奕辰心裏反倒愧疚起來，他要顧忌大丫這個侄女，也要顧全顧家的名聲，所以他雖知道小五今夜受盡了委屈，卻不能給她應有的公道。
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早晚會給她應有的公道，但如今這些都不能透露，只冷麵警告龐懷瑾：「記住你的誓言。當然，你若是違背，我自有法子讓你後悔終身。」
他這話並不怎麼嚴詞厲色，但只有龐懷瑾知道他這話里的分量，袖中五指捏緊才穩住了身形，迎上他的視線肅容道：「我既立下誓言就一定會做到。」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龐懷瑾雙眼望向顧蓁蓁，眼中有水光，似有萬千情意蘊在其間，又似有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