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外甥像舅

終於擠兌走吳二狗子，顧蓁蓁略鬆了口氣，眼睛不由得轉向人群外那脊背挺直的男人，他衣衫陳舊，破損處有許多，初春尚未暖和起來的風灌進去，依稀可見棍棒留下的痕迹，紅腫帶血，顯見趙老六之前下了狠手。

趙老六早已丟開木棒，聳肩弓背地站着一旁，見她望來還殷勤的沖她笑，那一口黃牙看得顧蓁蓁蹙眉，移開視線繼續望向男人。

男人頭髮雜亂，面目被擋住，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她下意識想近前看個清楚，但剛抬腳趙六婆子就殷勤地拉扯她，顧陳氏趕來幫她解了圍，誰料趙六婆子立馬轉移了目標，拉扯著顧陳氏說什麼天造地設的話。

便是她從未將兩家結親的事當真，這會也被堵了一下，偏偏那些村民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笑着應和：「很是了，趙傻牛人雖傻了點，但這身板好啊，咱村裏後生就沒一個能比得上。」

「幹活也好，能當牛使，等他們小兩口成了親，這女婿名正言順地上門給你們顧家拉犁耕地，一個頂倆，不，頂三個青壯，你們可能省大心了。」

「等日後生了外孫，這外孫肯定能繼承他爹大力氣，錯不了。」

村民這一句句話誇讚卻讓顧陳氏心底嘔得很，但面上還勉強帶出一絲笑，但對門劉大家的接下來一句話讓那一絲笑也撐不住。

「生個外孫要是繼承趙傻牛的力氣還好，但要是繼承了他的傻氣那該怎麼辦喲？」

這話一出滿場寂靜，劉大家的好似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作勢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喲，你看我這嘴……蓁蓁她娘，你知道我心直口快，其實沒別的意思，你別跟我生氣啊。」

顧陳氏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現場的氣氛都冷凝了。

顧蓁蓁知道劉大家的這話是戳到顧陳氏心窩上了，她心底生出愧疚，對上滿眼幸災樂禍的劉大家的，彎唇淺笑：「都說外甥像舅，我娘的外孫說不得以後會讀書考秀才。」

當然，她說這話並不是真要跟那男人成親生娃，她純粹是想懟劉大家的，也是為了哄顧陳氏順心。

只這話一落，她就察覺到一道目光，那目光自人群外而來，掠過眾人頭頂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識抬頭，男人側頭望過來，只是他雜亂的頭髮被風吹得凌亂，阻擋了她探尋的目光。

只一瞬，男人就低下了頭，她略蹙了下眉，這邊趙六婆子已經不由分說的抓住她的手，滿臉殷勤又激動地道：「對對對，外甥像舅，我們趙家這邊沒問題，只要你們家準備好了，立馬就能定日子讓他們小兩口成親，等到年底咱家就能抱上大胖孫子，到時咱孫子去跟他秀才舅舅讀書，說不得咱趙家也要出一個秀才老爺！」

秀才不秀才先不說，將孫子丟到顧家去，自然費不著趙家的錢糧，說不得還能以此為由從顧家要些好處來，那可真是一舉兩得！

趙六婆子這般算計著，面上的笑都止不住，擠得皺紋都層層疊疊，村民們也湊趣奉承：「趙六家的，你就等著當秀才他奶奶吧，咱們在這提前恭賀了。」

村民們拱手道賀，趙六婆子卻沒半點謙虛，抬着尖利的下巴哼了一聲：「你們費點唾沫就當恭賀了，也忒沒誠意。」

村民們拱到半空的手僵住，面面相覷，還是劉大家的首先開口戳破趙六婆子那點小心思：「趙六家的，你那秀才孫子還沒影了，你就張口要咱們出賀禮，你也忒不要臉了！」

被戳臉皮的趙六婆子卻無半點羞臊，反倒得意洋洋道：「反正我大孫子肯定能當秀才，你們要是提前給賀禮，我也能記着你們的情，不然以後你們有事可別求上我家門……」

顧蓁蓁已經被趙六婆子的不要臉驚呆了，一時間都沒顧上反駁，還是顧陳氏聽不下去，一把拽住趙六婆子，冷臉呵斥：「這些沒影的事你胡咧咧個什麼？」

堵住趙六婆子的嘴后，顧陳氏轉過身，扯出笑沖看熱鬧的村民擺手：「日頭都升老高了，地里的活計不等人，大家都散了吧。」

看了好大一出熱鬧的村民們，雖還有些意猶未盡，但秀才他娘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紛紛打了招呼，三三兩兩往外走。

顧蓁蓁目光一動，朝人群中某個身影望去，顧陳氏順着她的視線一望，有些驚詫地喊道：「大丫，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去小峰山了嗎？」

話一落，顧陳氏想起之前遇到的吳柳兒，大丫說是跟吳柳兒一塊去小峰山，結果這兩人根本不在一處，而今又在趙家看到大丫……顧陳氏看向大丫的眼神浮現出慍色。

埋着頭躲在人群中朝外走的顧大丫，一下子被叫破了身形，她只得頓住腳，抬頭就對上顧陳氏冷眼，心頭不由得慌了一瞬，但很快想好措辭，抬起小臉先望了那脊背筆直的男人一眼，聲音嬌嬌軟軟地解釋道：「我聽說趙家大哥這裏有麻煩，所以就……」

她輕咬了一下唇，沒繼續往下說，顧陳氏眼底的慍色已經消了下去：「你是從吳柳兒那得了消息？」

顧大丫根本沒從吳柳兒那得到半點消息，但她含糊其辭本就想兩頭討好，見顧陳氏這般猜測自然不會否認，她輕「嗯」了一聲，又抬頭望向男人，但那男人跟木頭一般，沒有半點反應。

她正想着再努力一把時，額頭就被顧陳氏戳了一下。

「你這丫頭，年紀不大，膽子倒不小，你得了消息不能往家說去啊，自個跑到這裏來要是被牽累受傷怎麼辦？」顧陳氏戳了顧大丫一下，虎著臉訓斥，「以後再這樣的事不可自作主張，不然叫你老子抽你。」

顧大丫按著被戳疼的額頭，吸了口氣才低頭應了，然後就被顧陳氏揮手打發：「你既然還沒去小峰山，那就不用去了，你也不用上地里幹活，就幫着你娘幹些家務事。還有，把二妮也帶上。」

顧蓁蓁將二妮帶上，本是為了應對吳二狗子，因為小孩純真，一般小孩的話旁人都會相信，結果吳二狗子因着她隨口說的「爬牆」而自亂陣腳，她趁勢追擊，挑起村民們對吳二狗子的憤恨，由此趕走了吳二狗子及其帶來的吳家青壯，於是二妮這張牌就沒用上。

低頭對上二妮懵懂的小臉，顧蓁蓁笑着輕推了一下：「去吧，你先跟大丫回家，小姑過一會就回去。」

二妮乖巧，應聲走到顧大丫身邊，她習慣性地伸手抓顧大丫的袖子，但下一瞬對上顧大丫眼神時似受到了驚嚇，立刻縮回了手。

顧蓁蓁看到這一幕眉頭微蹙，正要喚二妮過來，顧大丫卻先一步開口，一臉懇求地沖顧陳氏道：「奶奶，我也想留下，我……」

顧陳氏還未給出回應，趙六婆子卻先揮手打斷她：「大人說事，你個小丫頭片子在邊上聽什麼聽，趕緊回家去。」

顧陳氏雖不喜趙六婆子訓斥自家孫女，但她已經猜到接下來與趙家談事必然不會愉快，大丫確實不合適再待在趙家，所以她就沒駁斥趙六婆子，只用眼神示意大丫帶二妮走。

不料大丫卻執拗，三兩步走到顧陳氏面前，抬起小臉對她道：「奶奶，我不走。我知道你們接下來要談小姑和趙家大哥的婚事，我留下來能幫忙。」

顧蓁蓁在琢磨等會如何快刀斬亂麻地解決掉兩家的親事，忽然聽到大丫懇求留下來幫忙，她心頭一動，略側頭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