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應對

林縣東街，最大的一處宅子便是王宅，大門前兩座威猛懾人的石獅子，尋常路人經過時都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或者乾脆繞道而行，故而門前時常寂靜無聲。

但這日傍晚陡然熱鬧起來，先是一名差役急匆匆奔入，很快幾乎整個宅子都被驚動。

啪！

茶盞摔在門檻上，恰好王家少郎君王文博趕至，茶水碎片濺了一身，氣得他張口大罵：「哪個不長眼的王八——」

「蛋」字還未出口，就被正堂上那黑臉的中年人嚇得咽了回去，抖著濕透的衣擺繞開碎片，跨入門內滿臉諂笑：「爹，你消消氣，火大傷身。」

這中年人正是王家當家人王繼仁，也是王文博的親爹，一身綢緞長衫，面白長須，鬍鬚打理得極其雅緻，瞧著不像個精明市儈的商人，反倒更像是讀書人。不過，此刻吹鬍子瞪眼，一張口更是氣質全消：「你個孽障，老子還怕傷身？老子乾脆打死你一塊去地下跟列祖列宗賠罪！」

嘴裏罵着，手上也不閑着，從案桌上抄起一根鞭子就沖王文博揮去，但中途卻被一對滿頭珠翠的婆媳給攔住。

「大郎，你要打死博兒不如先打死我這個老不死的。」

「郎君，咱家就博兒一根獨苗，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嗚嗚嗚……」

左邊是老娘，右邊是妻子，抱着他的胳膊大腿哭鬧，王繼仁掙不開，又罵不得，眼瞅著前頭那禍頭子還想趁機逃跑，氣得怒喝：「孽障，你要敢跨出這屋子，老子就沒你這個兒子，老子說到做到！」

王文博越過門檻的那隻腳及時頓住，又飛快縮回，笑嘻嘻沖被兩個女人挾持住的當家人道：「爹，咱有話好好說。」

王繼仁額頭青筋數次暴起又平復，最終還是鬆開手中長鞭，咬着牙道：「好，你好好跟老子說說你是如何強搶民女的！」

王文博立刻跳腳：「爹，這是污衊，兒子從未乾過這種缺德事！」

「你還敢狡辯？人顧小三元已經把你的人送到縣衙去了！」

王繼仁氣得再次抓起長鞭要抽人，但再一次被婆媳倆攔住，王夫人更是開口勸說：「老爺，這裏面怕是真有誤會，博兒一大早叫媒人去顧家說親，這怎麼也扯不上強搶民女的事。」

王繼仁卻是一懵：「去顧家提親，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王夫人嗔了他一眼：「這不是博兒想給你個驚喜嘛，你不是一直惦記着讓他早日成親。」

「哪來的喜，老子只有驚！」王繼仁將鞭子往案桌上一拍，怒目瞪着前頭縮肩搭腦的王文博，「你老實說，是不是顧家不同意，你就讓人叫人姑娘綁回來生米做成熟飯！」

生米做成熟飯？

王文博摸著下巴，覺得這主意很是不錯，但眼見對面的老子又要拿鞭子，他忙倒退又喊冤：「爹，冤枉啊！兒子現在是讀書人了，怎麼會做這麼缺德的事？肯定是有誤會，或者是王才那狗東西仗勢欺人！」

「王才仗的是誰的勢？」王繼仁怒噴。

王文博縮頭，兩隻眼睛偷瞄王繼儒，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氣得後者暴跳如雷：「你自己的奴才管教不好還敢賴在老子身上，老子抽不死你！」

當然，這次自然沒抽成，王文博躲得快，婆媳倆更是口風如刀：「郎君，奴才的錯怎麼能算在博兒身上？」

「是啊，說不得還不是奴才的錯，有可能是顧家想訛人。」

「娘說得在理，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那顧家不就是住在山腳下嘛，肯定是顧家人想訛博兒。」

「對，咱家博兒是無辜的，顧家人欺人太甚。」

「博兒莫怕，祖母與你娘一塊去縣衙為你討公道。」

望着眼前顛倒黑白的妻子和老娘，王繼仁滿心無力，又聽到老娘那句討公道的話，急怒交加之下他猛拍桌子：「你們還鬧得不夠嗎？這事到底是誰的錯你們真沒有數嗎？人顧家雖說出了個十五歲的小三元，但我王家只要跺一跺腳，整個林縣都得震三震，若不是咱王家欺上門，人顧小三元會擔着風險將咱家告上縣衙？」

婆媳倆被那拍桌聲震得停了腳步，回頭看見王繼仁氣得通紅的臉，面上也有幾分心虛，但瞅見一旁白著小臉的孫子（兒子），心疼佔了上風，婆媳倆齊齊瞪回去：「就算博兒有錯，你這當爹難道還要看着他去公堂受罪？」

王繼仁面色黑沉，不置可否，兩眼覷著躲在老娘身後的王文博罵道：「你個沒出息的，遇事就只會就躲在女人身後嗎？你給老子出來，跟我去縣衙！」

王文博從王老太太身後冒出頭，諂笑：「爹，這事我真是冤枉的，我是叫媒人上門提親了，但真沒叫那些狗東西搶人。咱家跟縣令陸大人相熟，您上門跟他解說一二，這事就結了。」

王繼仁怒：「你還記得咱家跟陸大人相熟，那你記不記得他家侄女？前兒他家才遞了話，今兒你就敢上顧小三元家提親，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戲耍父母官嗎？」

一向罵不還嘴的王文博這下卻炸了：「要不是你非要我娶陸大人家那大餅臉蒜頭鼻的侄女，我至於今兒就叫媒人去顧家提親嗎？這都是被你逼的！」

「好啊，你個孽障，你還有理了！不用去縣衙了，老子先打死你，免得你去縣衙挨板子！」

王繼仁怒火沖頭，這次誰攔著都不管用，鞭子被搶了就拎案幾花瓶，砸得王文博抱頭鼠竄，整個正堂鬧哄哄亂作一團。

另一邊，縣衙後院，陸大人也不閑着，抓着顧奕辰考察學問。

但不管出何題，顧奕辰都對答如流，陸大人撫須讚歎：「院試過後不過半年你就有這般進度，想來兩年後的秋闈你也不在話下。」

「謝陸大人吉言，學生自當努力。」顧奕辰不謙不卑，神色淡然。

陸大人審視了兩眼，又叫人取了棋盤來對弈，下到一半，終於有衙役過來附耳低語，而棋盤對面之人依然不緊不慢落子，這讓陸大人大為驚奇，開口問道：「小三元，你不好奇王家的應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