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麻雀
到了大叔公家，顧蓁蓁才得知自己居然有五畝多田產，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顧奕辰，欲言又止。
顧奕辰沒等她把話說出來，就與大叔公辭別。
大叔公拉着他的手道：「大叔公老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你中舉。以後啊，咱沙坪村顧氏一族，就全賴四郎照看了。你也不用想着如何提攜他們，只要看着他們，不讓他們走歪路就行了。」
看着大叔公渾濁卻透著殷切的眼神，顧奕辰微微動容，反把握住他的手答應下來：「小子若真能中舉，我會在村裏建個族學。」
「好好好！」大叔公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得眼淚都要溢出來，「四郎，大叔公果然沒看錯你。」
顧蓁蓁有些驚愕地看向顧奕辰，畢竟昨夜他才用三張借據買斷了親兄弟之間的「扶持之恩」。
不過隨後看到大叔公家大小七個男娃，在神色激動的大嬸子的招呼下紛紛沖顧奕辰鞠躬道謝，還有個三四歲不懂事的娃娃跪地上磕頭，但不管哪個，眼底都透著對讀書的渴望，顧蓁蓁忽然就懂了。
機會是給珍惜的人準備的。
隨後，大嬸子袁氏，也就是大叔公的大兒媳，領着一群娃娃娃娃送顧蓁蓁兄妹到院門口，又拉着顧蓁蓁的手叮嚀：「蓁蓁，以後不管有什麼事，你來找嫂子。嬸子別的好處沒有，但論吵架，村裏沒幾個人是我對手。就是打架，嬸子對上男人也不怵！」而後訕笑，「就是蓁蓁別嫌棄嬸子粗魯就好。」
顧蓁蓁愕然，想起剛剛進門前嬸子丟開的那根燒火棍，她忍不住笑了，連連搖頭：「嬸子這樣極好，我很羨慕嬸子這一身耍棍的本領。」
袁氏聽她這話高興得樂出牙花子：「什麼本領不本領的，不過是嬸子還在娘家時跟着我爹學過幾招軍營中耍弄的棍法，你要真看得上眼，你隨時來找嬸子，嬸子教你。」
顧蓁蓁只是隨口客套，沒料到大嬸子那燒火棍居然還真有淵源，心頭不由得有些熱了，張口應了，還想着與大嬸子約個時間，就被顧奕辰眼神制止。
顧奕辰截住她的話頭，拱手跟袁氏道：「大嬸子，我們改日再來。」
袁氏也是個有眼力的，知道他們兄妹有事，也沒再挽留，只目送着他們離開。
「奶奶，以後我也能讀書嗎？」三四歲大的小娃娃牽着袁氏的手，一臉天真地問道。
「能，當然能！」袁氏一把抱起他，滿臉帶笑，「你這秀才叔爺厲害著了，過兩年准能中舉，到時建了族學你才五歲，比你叔爺讀書更早，說不定比他更早中秀才呢。」
袁氏正滿臉憧憬自家孫兒日後中秀才，但跟着秀才身邊的顧蓁蓁卻有些壓力。
她偷瞄著身邊之人沒有表情的臉，被他抓住后，她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扯出他的袖口：「四哥你怎麼了？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顧奕辰扯回自己的袖子，橫了她一眼：「你還沒想到自己錯在哪？一個姑娘家，怎麼能想着跟人學棍法？難道四哥還不能護住你？」
顧蓁蓁之前便大約猜到他不高興的緣由，但聽到他說出來，心底還是有些失望，她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誰又能一直護住另外一個人？四哥要讀書科舉，娘要操持家裏，你們倆都不可能時時刻刻會在我身邊，而我也不需要。我想自己多學些本事，可能有些在你看來是不該姑娘家學的，但這些東西能讓我在危險時有幾分自保之力，這難道不好嗎？」
在聽到她最後一句話之前，顧奕辰有許多反駁之語，比如說他不想她吃苦受累；比如說有他護著，她不需要跟其他村婦那般跟人撕扯打架，比如說……但再多比如都被她最後一句話擊碎。
因為就在昨日，先是王家下人意欲劫人，而後王家上門致歉王文博卻還敢屢次冒犯，但這些危險卻不是他這書生擋下的，而是靠那個他看不上的趙大牛用武力護住。
顧奕辰閉上眼，努力壓下衝到嗓眼的那股腥甜。
瞧見四哥忽然閉眼，額上又冒出青筋，顧蓁蓁有些嚇住了，顧不得別的，只拉着他的手急聲道歉：「四哥我錯了，我剛剛的話就是隨口說的，你別放在心上，我以後不去找大嬸子……」
顧奕辰一下子睜開眼，眼底的猩紅褪去，黑瞳中只餘下堅定，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四哥沒這麼脆弱，你的話也沒錯。但要學護身本領，大嬸子那些棍法太過粗陋，四哥有個更好的人選。」
四哥想通了，顧蓁蓁自然高興，只是對於他最後一句話有些迷茫：「什麼人選？」
顧奕辰並沒有回答她這問題，而是朝她手邊的竹籃瞥了眼：「你不是要給人送飯嗎？」
對上四哥的眼神，顧蓁蓁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但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道：「是哦，飯得先送去。」
「那就走吧。」顧奕辰點頭，率先往前走。
顧蓁蓁跟在後頭，總覺得有什麼事忘記了，直到抵達廟門口，她才想起她忘了問四哥有關田產的事，不過此時已經不適合說這事，暫且按下。
跨入廟門，一眼瞧見窗下鋪了一片乾淨的茅草，上頭擺放着一床疊成塊的灰布面被子，上面還有幾個補丁，正是顧三郎昨夜送過來的被子。
但廟內並無趙大牛的身影。
顧蓁蓁眉頭微蹙，忽然聽到窗外樹林傳來一陣鳥群驚飛的撲棱聲，腦海里卻浮現數日前那個夜裏，她被顧大丫和龐懷瑾的糾纏刺激到扶著廟外道旁的樹吐血時，隱約聽到相似的動靜。
無意識中握緊了拳頭，她扭頭沖顧奕辰道：「四哥，我去林子裏面看看。」
顧奕辰也有此想法，只是瞧着她忽然變得急切的神色，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顧蓁蓁急切要驗證自己的想法，並沒有注意到四哥的神色，她快步走出土地廟，還沒進樹林，就瞧見趙大牛從林中走出來，手裏拎着三兩隻麻雀，加一塊都沒有他的巴掌大。
腦海里再次浮現那天夜裏的事，而趙大牛的腳步恰巧停在她那夜吐血扶著的柳樹旁，一口老血衝到嗓子眼。
不過想到這人多次救助她，顧蓁蓁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口老血壓回去，嘴角牽起一絲弧度沖他舉了舉手中的竹籃：「裏面的飯菜還有些餘溫，你過來吃吧。」
她的話剛落，對面趙大牛肚子裏就傳了一陣咕嚕聲，她胸中堵著的那口氣奇異的消散了，這人當時怕是只惦記着一口吃食，哪裏會關注那些無關的糾葛？
胸口的氣順了，見他不動腳，她想了想笑道：「吃完了就跟我們回家，碾房裏還有很多活等着你呢。」
趙大牛這次動了，抬腳走過來，又將手裏的麻雀遞到她眼前，顧蓁蓁愣了一下：「給我的？」
趙大牛點頭，將麻雀往她手裏一塞，另一手接過她手裏的竹籃，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大步走進廟裏。
在一旁瞧著的顧奕辰，忍無可忍，抬手揮向那三隻麻雀，顧蓁蓁反應過來，雙手一握，護住那三隻麻雀，又橫他一眼：「四哥你幹嘛？這是人家送我的。」
顧奕辰眉頭青筋都跳起來：「人家送你你就收？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拔了毛塞嘴裏都不夠一口嚼的。」
顧蓁蓁低頭看了眼手心裏丁點大的麻雀，又抬頭望了一眼前頭的土地廟，嘆了口氣：「趙大牛來咱家之前，怕是都靠這些麻雀果腹。」
顧奕辰：「……」
趙大牛這無恥的小子，居然用賣慘來勾搭他家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