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少年祭酒(一更)

153 少年祭酒(一更)

庄太傅訓斥完鄭司業,又回御書房去安撫陛下了。

他採取的策略是,絕不否認鄭司業犯下的過錯,但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看得見的貓膩總比看不見的強,況且這也是幾年前的舊賬了,如今鄭司業再沒出現過類似的行徑,證明此人有悔過之心。

懇請陛下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再者,國子監屬於青黃不接的尷尬階段,沒有比鄭司業更適合擔任祭酒之位的人。

李司業到底年輕了些,資歷也不夠,手段更是青澀,鎮不住那幫老頑固。

有時候啊,還得需要像鄭司業這種有點滑頭與手段的人,才能成為一把更鋒利、更能為陛下披荊斬棘的刀。

要不怎麼說庄太傅能耐呢,這剖析問題的角度,一般人還真不敢這麼說。

可陛下就覺著這是實心窩子的話,他也希望昭國的朝堂一片清明啊,但也正如庄太傅所言的那樣,太老實的刀太鈍,不好使,太鋒利的刀又有多少點兒划手。

想找一把又鋒利又不絕會傷到自己的刀,太難太難了。

如果老祭酒在就好了,那是個能用真才實學鎮住官場的人。

最終陛下還是被安撫住了,保留了鄭司業的官職以及幾日後冊立他為國子監祭酒的決定,只罰了半年俸祿,以儆效尤。

對外就稱賬本其實是偽造了用來污衊鄭司業的。

鄭司業守在皇宮外,見庄太傅出來,虔誠地拜了一拜:「太傅對下官恩同再造,下官日後一定為太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庄太傅冷聲道:「別以為陛下不追究你就高枕無憂了,你以後不要再任性妄為,叫人抓住把柄!」

鄭司業冷汗冒了冒,躬身道:「是,下官記住了。」

庄太傅又道:「還有月考的事,你自己得想個法子圓過去!」

「……是!」

鄭司業牙疼感到回了國子監。

蕭六郎正坐在樹蔭下為林成業補習,見鄭司業氣沖沖地過來,他淡淡地睨了對方一眼。

鄭司業突然就湧上一股直覺,這件事是蕭六郎乾的!

但這很奇怪不是嗎?

月考的試卷藏在壁畫后的暗格里,賬本藏在明輝堂的密室里,蕭六郎哪兒來的通天本事知曉他這麼多秘密,又如何瞞過侍從的把守潛入明輝堂而不被發現?

鄭司業的心裏猶如堵了一團火,燒得他上不去下不來。

蕭六郎漫不經心地移開了目光,多看他一眼都嫌多餘。

鄭司業妥妥被激怒了,甭管是不是這小子,他都對小子厭惡透了!

偏偏他不能再對這小子動手!

「啊,鄭、司業。」林成業發現了對方。

蕭六郎把改完的試卷遞給林成業,上面圈出了他寫得不夠細緻的地方,隨後蕭六郎淡淡望向鄭司業:「鄭司業是來道歉的嗎?」

「道、道什麼歉?」鄭司業一愣。

蕭六郎淡淡地撣了撣寬袖,一派閑適地說:「我的卷子啊,我似乎一題都沒錯,鄭司業是怎麼給我定成績的?難道真如傳言的那樣,鄭司業是故意針對我?」

是啊,我就針對你怎麼啦?

有本事你咬我呀!

一個時辰前的鄭司業敢這麼說,現在卻不能了。

鄭司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那日明明給他們說的是正數第一,不知他們怎麼聽岔了,給你弄成倒數第一。」

「哦。」蕭六郎挑眉,「那勞煩鄭司業把成績改過來?」

鄭司業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額角青筋暴跳:「……改,馬上改!」

鄭司業不僅得把蕭六郎的成績改過來,還得當眾給蕭六郎道歉,這是庄太傅給他下的死命令。

若連這點忍辱負重都做不到,那他不備成為庄太傅手下的刀。

鄭司業欺負蕭六郎時心裏有多爽,道歉甩給他的耳光就有多響亮。

鄭司業死死地拽緊了拳頭:「你給我等著,等有一天我做了國子監祭酒……」

有你好看!

蒙學比國子監放學早,小凈空一般都會在課室里寫作業等蕭六郎來接他。

今天率性堂最後一節課是自習,可以不去。

蕭六郎去蒙學接了小凈空。

「你又逃課!」小凈空叉腰看着他。

「沒課。」蕭六郎說。

小凈空雙手抱懷,一臉嚴肅:「自習課不是課嗎?」

蕭六郎:你是家長還是我是家長?

「走了。」蕭六郎抓起他的書包讓他背好。

小凈空不懂大人的迷惑行為,但他好想嬌嬌,於是背着嬌嬌親手給他做的書包,跟在壞姐夫身後出了國子監。

長安大街上人來人往。

今日賣糖葫蘆的小哥兒換了個地方,恰巧就離他們的住處不遠。

蕭六郎看着不遠處亮晶晶的糖葫蘆,問小凈空道:「要吃糖葫蘆嗎?」

小凈空:「要!」

蕭六郎:「不給你買。」

小凈空:「……」

這是小凈空不理解的大人迷惑行為二。

但他也不是好欺負的。

他停下腳步,叉著小腰,奶凶奶凶地哼了一聲:「我要給你漲租!」

蕭六郎:你還知道漲租?!

小凈空最終也沒如願以償地吃到他的糖葫蘆,因為壞姐夫的磨磨蹭蹭,過去時最後一串已經賣完了。

小凈空抓狂!

哎呀,我可真鬧心吶!

帶個大人出門真是太不容易了!

小凈空黑著小臉,慢吞吞地回家。

即將轉彎進入碧水衚衕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道顫抖的聲音:「阿……阿珩?」

那聲音有些蒼老,帶着激動以及彷彿來自靈魂的顫慄。

蕭六郎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他沒有抬頭。

他一手杵著拐杖,另一手拉過小凈空的手,將他趕緊拽進了碧水衚衕。

「哎呀我不要你牽!我自己走!」

是小凈空幽怨的小聲音。

「阿、阿珩!」

老者邁步追上去,地上路滑,他險些摔了。

幸而一旁的管事劉全及時扶住了他:「老爺,您當心啊!這幾天京城下了雪,路上都結了冰,您別摔著了!」

老者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你剛剛看見了沒有?」

「看見誰?」劉全問。

「阿珩!」老者說。

「阿珩少爺?小祭酒嗎?老爺,您眼花了吧?小祭酒已經去世了。」劉全是老者的家僕,雖跟了老者多年,卻一直幫老者料理家中事務,並未去過國子監,也沒見過那位傳聞中的少年祭酒。

「阿珩……」老者望着空蕩蕩的碧水衚衕,一陣失落。

劉全心疼道:「老爺,興許只是容貌相似之人。」

老者搖頭。

若果真是陌生人,那麼他聽見有人叫他一定會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一眼,絕不是剛才那種反應。

他分明是聽出了自己的聲音。

太猝不及防,所以來不及掩飾,為了不讓自己察覺他的異樣,才逃一般地走掉了。

「是阿珩!是他!」老者的情緒久久難以平靜,他努力回憶,「他好像穿着國子監的監服。」

劉全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吧?小祭酒怎麼會成為國子監的監生?」

他可是祭酒哇!

老者也覺著奇怪,可再奇怪也不如眼見為實:「總之你去打聽一下,還有,我見他杵著拐杖,他的腿腳貌似受傷了。」

「是,老爺。」劉全無奈應下。

國子監學生眾多,要打聽一個監生並不簡單,可打聽一個瘸腿監生就不那麼難了。

尤其因為鄭司業的事,蕭六郎在國子監出名了一把,短短半日功夫,劉全便將蕭六郎的情況打聽得明明白白了。

劉全:「說起來,這個監生與咱們還挺有緣,他在天香書院上過學,他就住小恩人的村子!」

老者:「他叫什麼名字?」

劉全:「蕭六郎。」

老者一驚:「是他?」

老者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了,在天香書院落腳時,黎院長不止一次把蕭六郎叫去中正堂。

他還看過蕭六郎的文章,覺著此子戾氣太重,不適合收為弟子。

他一直都在屏風后,沒特地出來打量過對方的容貌。

如果他出來看那麼一次,是不是早就能發現他是阿珩了?

他沒聽出他的聲音,是因為十七歲的少年已經變了聲。

可字跡與文風又是怎麼一回事?

從前那個溫潤如玉的小少年,好似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冷漠而又充滿戾氣的人,還換了一個身份。

他的阿珩,到底經歷了什麼?

卻說小凈空被自家姐夫拽回家后,在心裏默默地將之評為了大人的迷惑行為三。

「你為什麼要逃?」他仰頭問。

「我沒逃,只是走快一點。」蕭六郎面不改色地說。

小凈空問道:「為什麼突然走快?你難道不知道走快了會摔跤嗎?我們兩個……是家裏最容易摔跤的人!」

一個是人小,一個是腿腳不好。

到底能走多快,心裏沒點數嗎?

小凈空又道:「剛剛那個老爺爺叫你阿橫,是哪個橫?橫行霸道的橫?還是橫眉冷對的橫?」

蕭六郎道:「這兩個是一個橫。還有,你聽錯了,他叫的不是我。」

「哦。」小凈空失落,居然沒套路到。

蕭六郎岔開話題:「別啰嗦了,今天學陳國語,昨天給你佈置的作業都做完了嗎?」

小凈空自從入學考考了低分后,就開始了每天放學后惡補外語的悲慘經歷。

小凈空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他從書包里翻出自己的作業:「當然做完了!你以為我是你嗎?要人戳一戳才會動!不鞭策你,你還在考倒數第一!」

蕭六郎:「……」

倒數第一的梗是過不去了是嗎?

蕭六郎檢查了他的作業,基本上沒錯誤,同樣是教,卻不得不說,教小凈空比教林成業省力多了。

「阿珩呀……」小凈空突然學着外頭的那些老太太,翹著小蘭花指,拿腔拿調地喚了蕭六郎一聲。

蕭六郎渾身一抖,被雷得外焦里嫩!

他、他還是去教林成業好了!

卻說老者在親眼見到蕭六郎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直覺告訴他,那是他的阿珩,可蕭六郎的一切信息又顯示他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為了弄清楚真相,老者決定親自上門一趟。

他記得那一日二人是消失在在碧水衚衕,至於是裏頭的那一座宅子就得一間一間地上門去找。

他找了個國子監旬休的日子。

今天清和書院也旬休。

可家裏的四個男子漢沒閑着,全都去採買過年的物資了。

因此老者來到他們的宅院時,宅院是空的。

門虛掩著。

這是老太太為自己的牌友們留的門。

「請問,蕭六郎在嗎?」

老者客氣地問。

無人應答。

老者猜人在後頭,想了想,還是邁步走進去:「我找蕭六郎,請問他在家嗎?」

老太太正坐在後院兒嗑瓜子兒,聽到動靜,還當是自個兒牌友來了,回過一看。

咦?

一個老頭兒?

新來的牌友么?

求打牌的?

老者也看清了老太太,他的反應就比老太太大多了。

太后?

他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老太太:……倒也不必。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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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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