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太子妃受罰(二更)

172 太子妃受罰(二更)

蕭六郎收回了踩在索橋上的腳。

「走不走啊?不走讓開!」身後一名大漢蠻橫地將蕭六郎推搡到了一旁。

「哎!你怎麼推人吶?六郎!六郎你快上來——」馮林是早擁擠的人群擠上橋了,他本以為蕭六郎緊跟着也會上橋,哪裏料到他的位置被人搶了。

他伸手去抓蕭六郎。

卻根本抓不到。

「你也回來!」蕭六郎對他說。

可惜來不及了。

人太多,馮林很快便被擠到中間去了。

林成業在蕭六郎身後。

蕭六郎沒上橋,他也就沒上。

顧嬌這邊依舊喊著別過來,橋快斷了,可惜只有快上橋的人才聽到,聽到了也不信她,甩甩頭便往寺廟去了。

「哎呀!」

馮林被人擠著過了橋,一個沒站穩,踉蹌兩步摔了一跤。

他揉了揉疼痛的膝蓋爬起來,還沒看見不遠處的顧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片尖叫。

「啊——」

「啊——」

「啊——」

馮林回頭一看。

額滴娘呀!

橋斷了!

那座橋不是從中間斷的,是從靠近寺廟那一端。

橋上的人全都掉進了冰冷徹骨的水裏。

蕭六郎清楚地看到方才把自己蠻橫推開的壯漢在上橋的一霎,凌空墜了下去。

他摔得最慘,因為方才站得最高。

如果不是顧嬌阻止了自己,那麼那個狠狠摔下水的人就是自己了。

還有林成業,他在自己身後,也躲不開這場災禍。

落水的人如同下餃子一般,在冰冷的河水中死命掙扎,沒上橋的人嚇得腿都軟了,佛光普照的聖地,一下子成了人間煉獄。

蕭六郎遙遙地望着對岸那抹纖細的小身影。

這是第幾次她幫着自己避開災禍了?

寒風凜冽,她一襲青衣,衣袍鼓動,青絲拂動,在白皚皚的天地間,宛若下凡的小仙女。

顧嬌是從石拱橋返回這邊的。

馮林蒼白著臉跟在她身後。

真的,他要嚇死了!

如果晚一步,掉下去的就是他了!

還有他也無比慶幸六郎與林成業沒有上橋,否則他倆哪裏躲得過啊?

想到這裏,馮林的腿就像是做多了壞事似的,走都走不動了。

「快點。」顧嬌催促。

「啊……」馮林抱緊雙臂,聲音顫抖。

她做了她能做的,剩下的就不是她能干涉的了。

何況天下蒼生與她何干,她所在乎的僅僅是那一個人而已。

四人會合,來到了林成業的馬車前。

周管事見到四人平安出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哎呀我的天啦,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呀!我方才聽到人說索橋斷了,就在想六公子和你們是不是也在橋上……我……我……」

林成業安撫地拍了拍周管事的背。

也是到了這時候,林成業才體會到了周管事的不容易。

可能劫後餘生的人格外脆弱,在他心裏,一直拿周管事當下人,這一刻卻莫名在周管事的身上看到了幾分老父親的影子。

林成業鼻子酸酸的。

「上車吧。」周管事哽咽地笑着說。

幾人上了馬車。

雖然蕭六郎與林成業得救了,可馬車上的幾人似乎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馮林與林成業沒聽到顧嬌的話,只當蕭六郎是被人推開才上不了索橋的。

二人因為太過震撼那場事故,都忘記去問顧嬌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還比他們早一步到了寺廟。

馬車很快抵達了林成業的宅子,周管事挑開車簾,對林成業與馮林笑着道:「六公子,馮公子,你們先下車,我送蕭解元與蕭娘子回去。」

「哦。」林成業應了一聲,與馮林下了馬車。

二人都很需要壓壓驚。

馬車繼續往碧水衚衕而去。

周管事在車位坐着,與車夫一起。

車廂內只剩下蕭六郎與顧嬌。

蕭六郎看了顧嬌一眼,她出行總是背着一個簍子,裏頭裝着她的小藥箱。

今日她什麼也沒帶。

可見出門出得實在着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索橋會斷?」

顧嬌面不改色道:「哦,前幾日醫館來了一個病人,剛去普濟寺上香回來,說那兒的索橋年久失修,怕是用不了多久了。今天大年初一,那麼多人去搶頭香,肯定索橋承受不了你們的重量。」

她前世好歹是經歷過測謊訓練的,連細小的微表情都能控制。

蕭六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是那裏有兩座橋,你怎麼知道我們會繞遠路走索橋?你難道提前知道今早會有貴人過來,把石拱橋給封了嗎?」

顧嬌攤手:「我當然不知道啊,我又沒去過普濟寺,壓根兒不知道還有石拱橋好么?那個病人又沒提石拱橋,我以為只有索橋來着。」

這番邏輯天衣無縫,前提是,確實有那麼一個與她抱怨過索橋年久失修的患者。

這個蕭六郎就無從查證了。

可蕭六郎總覺得這事兒和證據不證據的沒關係。

他看向顧嬌:「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這話問出來蕭六郎自己都不信。

本以為一個小藥箱就夠他琢磨的了,誰料遠不止如此。

她的秘密一點兒不比他的少。

蕭六郎最終還是咽下了所有的疑惑。

矇混過關了,開心!

顧嬌搖頭晃腦,露出了與小凈空同款的得意小表情。

蕭六郎:……露餡露得這麼快真的好么?我不要面子的啊?

「蕭解元,蕭娘子,到了。」帘子外,周管事說。

二人下了馬車,蕭六郎道了謝,院子裏突然傳來小凈空的一聲嗷嗚聲,二人神色一怔!

上一回小凈空大鬧姑婆的事還歷歷在目。

今天顧嬌走得急,忘了把小傢伙叫醒,和他說一聲自己出去了。

要是他醒來,發現自己昨晚又沒睡在顧嬌的床上,那他又得覺得這一覺白睡了!

不過,當二人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進入後院時,看到的卻是小凈空與家裏的一隻小狗、七隻小雞以及一隻小雛鷹在雪地里開心地玩耍。

顧嬌:……嗯?我不重要了嗎?

小凈空看到了顧嬌與蕭六郎,他噠噠噠地跑過來:「嬌嬌嬌嬌!」

興奮的小聲音。

「壞姐夫。」

低沉的小聲音。

顧嬌張了張嘴:「那個,剛剛我……」

小凈空萌萌噠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嬌嬌去上香了嘛!嬌嬌想讓佛祖保佑我長高高!」

顧嬌:啥情況這是?

小凈空的眼底仿若有星辰:「師父他老人家來過啦~」

話題轉得有點快。

顧嬌愣愣地眨了眨眼,就見小凈空從雪地里的一個小匣子裏拿出一張紙,遞給顧嬌:「嬌嬌你看!」

這是一張……嗯……什麼?

顧嬌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蕭六郎看了看,也有些意外:「梁國的房契。」

顧嬌:這是炒房炒到國外去了?

顧嬌給了蕭六郎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不會是你和姑爺爺為了安慰小傢伙故意整的一張假房契吧?

蕭六郎指了指一個印鑒:「真房契,有衙門的公章。」

顧嬌:「……」

顧嬌從小凈空口裏得知師父是半夜來的,留下禮物就走了。

顧嬌問道:「那你看見他了嗎?」

小凈空想了想:「看見啦!看見啦!」

小孩子對於自己的信念總是格外堅定,只要自己想看見,沒看見也看見了!

顧嬌又道:「是你給他開的門嗎?」

小凈空:「是啊!是啊!」

小孩子有時候講起話來真的很隨心所欲噠!

主要是小凈空相信是自己給師父開的門,自己還和師父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小凈空搖頭晃腦地去玩耍了。

匣子裏還有一封信,是顧嬌慘不忍睹的筆跡,信上說她要去搶頭香,讓佛祖保佑凈空長高高,怕他一個人睡覺不安全,於是先把他抱去了姑婆床上。

顧嬌看向蕭六郎:「這個總不是真的了吧?」

蕭六郎攤手:「不是我。」

這種字他還真寫不來。

隔壁的老祭酒,終於從巨大的虛脫中緩過一口氣來,他模仿名字名畫手到擒來,可模仿小恩公的字差點要了他老命啊——

……

索橋斷裂的事鬧得很大,乃至於消息根本壓不住,夜裏便傳到了皇宮。

那個封路通行的人也被扒了出來,是太子妃。

太子妃放出了要去普濟寺上香的消息,於是禁衛軍副統領為她封路封橋甚至封鎖街道。

這事兒若在以往不算什麼大事兒,畢竟皇族出行,不可能沒個排場。

只要不出事,一切皆好說。

可問題是出了事,還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陛下表示自己坐不住了,他的怒火無處發泄,又不好去罵一個女人,於是把太子叫來御書房痛罵了一頓:「瞧瞧你乾的好事!大年初一,國運伊始,你們倆就給我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你是嫌朕的皇位坐得太穩了嗎?想給朕找點兒茬?」

太子也委屈啊,那個皇室出行沒點排場?何況那是太子妃,未來的昭國國母,別說她只是封了一段路、一座橋,便是她今日將寺廟封了,不允許旁人進香都不算出了差錯。

這倒不是太子偏袒太子妃,是皇室歷來如此。

這既是皇室的排場,也是皇室的規矩。

除非太子妃微服私行。

可那樣她的安全將沒有保障。

然而如今陛下在氣頭上,太子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陛下繼續罵道:「你就不能學學老三?人家媳婦兒是怎麼辦事的?你媳婦兒又是怎麼辦事的?」

由於三皇子妃聽從了顧嬌的建議,從自家侍衛與禁衛軍中挑選了大量識水性的人帶去寺廟後門,索橋斷裂的一霎,她即刻指揮他們下河救人。

河流不湍急,大家又抓着索橋的木板,只要救得及時,就不會凍死在河裏。

絕大多數落水者都被救了上來,傷亡被降到了最低。

他們之中大半是明年春闈的考生。

可想而知若是沒救上來,將會給整個朝廷帶來多大的人才損失!

陛下從前對太子妃印象非常不錯,畢竟是與少年祭酒有過婚約的人,二人青梅竹馬長大,那孩子如此優秀,她又能差到哪兒去?

當初這門親事,說起來有些不合適。

太子是蕭珩的表哥。

他怎麼能求娶自家表弟的未亡人呢?

可溫琳琅實在優秀,蕭珩又過世了那麼久,加上太子也確實喜歡,多方考量下,陛下還是同意了這門親事。

溫琳琅並沒讓皇室失望,別看她的出身在皇子妃中不算出挑,可她的才學、胸襟、眼界、能力,遠勝陛下的其餘幾個兒媳。

今天出了這種事,是陛下始料未及的。

陛下繼續罵:「你知道如今百姓的怨念又多大嗎?今天若不是老三媳婦兒及時出手,把人都給救了上來,你父皇我,明日就得出一份罪己詔!」

一國之君出了巨大的紕漏才會寫罪己詔告罪天下,這無異於是在啪啪啪打皇室的臉。

沒有哪個皇帝願意出罪己詔。

這是會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的!

太子被罵得狗血淋頭。

足足一個時辰才扶著酸軟的膝蓋回了東宮。

三皇子妃立下大功,陛下賞了她黃金千兩,並頒佈一道聖旨,冊封三皇子為瑞王,三皇子妃為瑞王妃。

這是繼冊立太子后第一個封王的皇子。

按理說,要封也該從大皇子開始才是。

可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人出言反對,沒辦法,那麼多條人命啊,那麼多朝廷未來的棟樑之才啊!

就連嘴巴最毒的御史台都噤了聲。

三皇子……如今該叫瑞王了。

瑞王帶着自家媳婦兒入了宮,向陛下磕頭謝恩。

陛下很高興,從前覺得這個兒子不甚有出息,可他媳婦兒這般能幹,至少他與愉妃挑人的眼光不差。

陛下留瑞王下了兩盤棋。

瑞王妃去皇后那裏請了安,去庄貴妃處與愉妃處請了安,之後便去御花園轉悠。

轉着轉着便來到了東宮門口。

「你。」她指了指許女官,「進去稟報一下,就說本王妃求見太子妃。」

「……是。」許女官硬著頭皮去了。

不多時,許女官便走了出來,她身後跟着一位笑容滿面的嬤嬤。

嬤嬤道:「原來是瑞王妃來了,有失遠迎,不過太子妃如今不方便見客。」

瑞王妃笑道:「不就是被父皇禁足了嗎?又不是要她出來,我進去看她!」

說罷,也不管嬤嬤請不請她,提起裙裾跨過門檻,往太子妃的東閣院去了。

太子妃正跪坐在暖閣的墊子上抄寫佛經。

「喲,嫂嫂這是做什麼?」瑞王妃挑眉走了進來。

「瑞王妃!」

「退下。」

一名宮女要上前阻攔瑞王妃,被太子妃喝止。

宮女諾諾退下。

瑞王妃在她對面的蒲墊上坐了下來。

許女官卻不敢跟進來,與東宮的嬤嬤、宮女一道在門外候着。

太子妃輕輕地放下筆,神色自若地看向瑞王妃:「不知瑞王妃今日來找我,所為何事?」

瑞王妃笑吟吟地說道:「聽說你被禁足了,我怕你悶,過來陪你解解悶而已。你可別怪我來晚了,我也是今早才聽說你被禁足了呢。」

太子妃沒接話,提起筆來,繼續抄寫佛經。

瑞王妃可不會因為她不搭理自己就自覺沒趣,她二十年來一直活在溫琳琅的陰影下,終於有那麼一次,她不用被溫琳琅壓着了。

瑞王妃笑道:「你心裏不舒坦就說出來,不用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我沒有不舒坦。」太子妃平靜地說。

瑞王妃笑了笑:「我聽說,不是你要出行,是你娘家人借了你的名義,你怎麼不和父皇解釋清楚?」

瑞王妃比太子妃強的地方就在這裏了,瑞王妃的娘家從不拖累她,因為她娘家有羅國公府那座靠山,已經足夠強大了。

溫琳琅卻不同,溫家已經沒落了,她父親重病在家,她兄長只是一小小的大理寺主薄而已。

瑞王妃當然明白太子妃是不能去解釋的,有些事越描越黑,還會給陛下一種她出了事就只會推卸責任的錯覺。

太子妃漫不經心地道:「我聽說,索橋斷裂前瑞王妃便已經在召集人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瑞王妃如何未卜先知的。」

瑞王妃杏眼一瞪:「你什麼意思?你是懷疑那座橋是我故意弄斷的?我才沒那麼黑心!」

太子妃:「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三皇子妃噎住。

其實她也不明白顧姑娘是怎麼知道的,她救完人顧姑娘已經走了,她也擔心顧姑娘與索橋斷裂是不是有什麼關係,所以謹慎起見一直沒對人提起過她。

醫館還沒開門,她又不知顧姑娘住在哪裏。

太子妃扯了扯唇角,繼續埋頭抄佛經。

瑞王妃意識到自己被人牽着鼻子走了,惱羞成怒,迅速回過神道:「你以為父皇沒有調查嗎?那座橋一看就是年久失修,你又把香客全都趕過去,不出事才怪!」

陛下確實調查了,確實沒有人為動過的痕迹。

不過太子妃的面上依舊沒有露出瑞王妃想要的挫敗。

瑞王妃眯了眯眼。

好容易壓她一回,不看見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怎麼可以?

瑞王妃手肘撐在几案上,身子緩緩靠近對方:「其實前不久,我剛聽說了一件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就來問問皇嫂你。」

太子妃沒理她。

瑞王妃勾唇一笑:「聽說小侯爺出事的那晚……是在國子監等你。」

太子妃的毛筆噝啦一聲,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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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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