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打臉(二更)

205 打臉(二更)

「別動,很快就好。」顧嬌正在為一個傷患清洗傷口。

這是第一個發現爐子不對勁,並趕緊讓人往外跑的工匠。

如果不是他,那麼當時正在鼓風的工匠們已經全被炸死了。

不過,饒是他們逃得快,爐子炸得也快,還是不少人被炸成了重傷,尤其這個爐子炸了之後,其餘的爐子也塌了,大火將整個作坊全都燒沒了。

朝廷的損失是巨大的。

「大夫……我的腿會不會廢掉啊?」工匠的腿失去了知覺,他害怕地說。

顧嬌為他縫合傷口:「不會,只是給你打了麻藥,暫時失去知覺而已,藥效過了你就會感到疼痛了。」

工匠放下心來,感激地看向顧嬌,虛弱地說道:「姑娘……我沒事了……你去醫治別人吧……」

「嗯。」顧嬌點頭,縫好最後一針,為他包紮好傷口,往下一個傷患走去。

另一個患者的背部被大面積灼傷,宋大夫正在用顧嬌給的生理鹽水進行簡單的清洗,但創面太大了,宋大夫第一次經手這種程度的患者,應付起來有些生澀。

「我來。」顧嬌對他說,「你去看看那邊的患者。」

「誒!」宋大夫為顧嬌讓了位置,去看另外兩個貼了黃布條的患者。

這個患者貼的是紅布條,情況危重,但還具備搶救價值。

顧嬌蹲下身來,拿了剪刀將他背部剩餘的衣裳全部剪開。

他沒有徹底失去意識,這意味着他在承受巨大的疼痛。

顧嬌從小藥箱裏拿了一劑鎮痛針,正要給肌注,這時,顧瑾瑜瘋子一般沖了過來,一把抓住顧嬌的手腕,聲嘶力竭地說道:「我叫了那麼久,你沒聽見嗎?那邊有個人快死了!你快去救救他!」

從前在顧瑾瑜的心裏,顧嬌只是一個小小的葯童,可到了危急關頭,她竟然開始指望這個小葯童。

顧嬌煩躁地看了眼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拿開。」

多說一個字都嫌煩。

顧瑾瑜理直氣壯道:「你不是大夫嗎?你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她指了指顧嬌身邊趴着的患者,「那個人的情況比他嚴重多了!再不救治他會死的!」

顧嬌當然明白那個人的狀況,黑布條是她親自綁上去的,瀕死患者,不具備搶救價值,搶救他的功夫會導致大量紅布條危重患者的死亡。

見顧嬌不搭理自己,顧瑾瑜炸毛了:「你要眼睜睜看他死嗎?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顧嬌掰開顧瑾瑜的手腕,一針扎在患者的胳膊上,另一手騰出來,反手就給了顧瑾瑜一耳光!

這可不是在小鎮上與庄夢蝶小打小鬧那一回挨的小耳光。

顧瑾瑜直接被打趴在了地上,整個右耳朵都耳鳴了,她嘴角也被打破了,額頭磕在一塊斷裂的木板上,當即流出血來。

顧瑾瑜難以置信地看向顧嬌。

顧嬌已經為患者打完鎮痛針了,她拿出一塊消毒敷料蓋住患者的創面,動作很小心。

做完這些,她站起身來,冷冷地看向顧瑾瑜:「現在知道人快死了,早幹嘛去了?一個爐子能承受多大的風力與風量都算不明白,誰借你的膽動風箱的?」

顧瑾瑜的臉唰的褪去了血色!

顧嬌冷聲道:「自己無知,就自己找個地方蠢死,別出來禍害人!」

顧嬌方才已經見到老鐵匠了,知道了整場事故的來龍去脈。

這原本是一起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故。

年輕男子將顧嬌與顧瑾瑜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查一下那個姑娘是誰。」

趙尚書正要應下,卻不知哪兒來的一名暗衛,拱手點頭:「是!」

趙尚書捏了把冷汗,不愧是殿下啊,暗衛都這般神出鬼沒的!

火勢蔓延,現場不宜久留,趙尚書也加入了轉移傷者的行列。

很快,顧長卿帶着一隊侍衛趕到了。

六部與軍機處分屬不同的派系,工部的事故嚴格說來不幹軍營的事,可他聽說妙手堂的大夫被工部衙門徵用了,便率領自己的親衛趕了過來。

「大哥!」顧瑾瑜看見他,如同看見了另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滿臉淚水地朝顧長卿奔去。

顧長卿卻壓根兒沒看到她,徑自策馬從她身旁過去了,他在顧嬌的不遠處停下,翻身下馬,緊張地朝顧嬌走來:「你沒事吧?」

顧嬌正在給患者更換敷料,他傷勢過重,一塊敷料一下子就被血水浸透了。

這場面,顧長卿一個大男人見了都暗暗不適,他伸出手:「給我。」

顧嬌搖頭,對他道:「那邊還有幾個患者,你幫忙轉移一下。」

「送去醫館嗎?」顧長卿問。

「嗯。」顧嬌點頭。

顧長卿忙吩咐手下找木板把人抬出去。

還有個只是崴腳外加受了點皮外傷的輕傷患者,顧長卿直接把人背在了背上。

他背着人沒走幾步,忽然感覺有兩道不容忽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他順勢望去,就看見一輛馬車停在後門外。

那似乎是——

思量間,廢墟那頭傳來了轟隆隆的動靜。

顧長卿眉心一跳。

這時老鐵匠失聲大叫:「不好!爐子又要炸了!」

火勢沒控制住,燒到了另一個鍋爐房的爐子,導致那邊的爐子也要炸了。

顧瑾瑜花容失色,拔腿就跑!

她哪兒還記得什麼危重患者?只保自己的小命要緊。

顧嬌將面前的患者抱起來,迅速撤離現場。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她邁開腿的一霎,爐子嘭的一聲炸了!

火龍席捲上來的一霎,顧長卿足尖一點,飛身來到她身後,以身作盾,為她擋住了火舌的侵襲。

顧長卿渾身都燒了起來。

顧嬌轉身看向他:「滾!」

眾人狠狠一驚,都尉大人救了你,你還讓他滾?

顧嬌道:「快滾吶!」

顧長卿倒在地上滾了起來,身上的大火迅速被撲滅。

所有長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目瞪口呆:所以你的滾,真的只是字面意義上的滾……

顧長卿滅火滅得快,並沒有受到嚴重的灼傷,但顧嬌還是把他與其餘患者一併帶回醫館。

此番前來救治的醫館有許多,其中就包括二東家的老巢——回春堂。

回春堂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醫館,他們此番來了六個大夫,可他們救治的傷者還不到妙手堂的一半。

更打擊人的是,那些傷者都紛紛提出要去妙手堂繼續醫治。

「何掌柜,你覺不覺得那個姑娘有點眼熟?」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夫說。

何掌柜望着顧嬌的背影。

他沒大看清對方的樣子,可這簍子他太熟悉了。

這不是在溫泉山莊與二東家隨行的小葯童么?

她怎麼來了?

大夫道:「我聽說,二東家離開胡家后,又在京城開了一家新的醫館,貌似就叫妙手堂,不會就是剛剛那個妙手堂吧?」

何掌柜道:「不可能吧?這個妙手堂的大夫比咱們的大夫還厲害,他上哪兒請這麼好的大夫?」

何掌柜覺得不大可能,不過,這個妙手堂確實搶了他們回春堂的生意,回頭他得稟報大東家,讓大東家好生留意一下妙手堂!

現場的傷者只是做了簡單的處理,等回到醫館,該手術的要手術,該治療的要治療,顧嬌很忙,暫時沒顧得上找顧瑾瑜的麻煩。

顧瑾瑜逃離現場后,慌不擇路地上了馬車,人都摔了一跤。

「小姐……」小丫鬟被她的慘狀嚇到。

顧瑾瑜面色發白道:「快……快去找爹爹!」

顧侯爺今日不在工部,他昨夜便被派去京城西郊勘察水利了,得三日後才回。

他還不知工部衙門出了事。

因顧瑾瑜立下大功,連帶着他也水漲船頭高,成了工部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人人得而誅……呃不,巴結之!

他開心地被一眾同僚圍着吹彩虹屁,突然侍衛走過來報:「郡主來了!」

顧侯爺親自去外頭迎接女兒:「乖女兒,你今天怎麼來了?特地來看爹的嗎——呀!」

他被顧瑾瑜的豬頭臉嚇了一大跳!

不知道的還當見了鬼!

「爹爹——」

顧侯爺上馬車后,顧瑾瑜將工部衙門的事與他說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風箱會出事……他們都說是我的設計出了問題……可是為什麼一開始沒事……那兩個人來了就出事了……」

這話說的,活像是風箱出事與老鐵匠與木匠有什麼關聯似的。

顧瑾瑜一抽一抽地哭道:「他們還說,風箱不是我做的,是姐姐做的……」

「那丫頭哪裏做得出風箱來?」顧侯爺一臉嫌棄。

顧瑾瑜小聲[-醋溜文學首發]道:「不知道是不是姐姐看了我的圖紙……」

顧侯爺皺眉。

他隱約覺得那丫頭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可除了這個,他又想不通她怎麼做得出風箱:「老鐵匠當真說是你姐姐告訴他的?」

「嗯。」顧瑾瑜點頭。

「不應該呀……」顧侯爺琢磨,「她怎麼會偷看你的東西呢?她也不知道你東西在哪兒啊?」

顧嬌去過侯府與山莊幾次,卻從來沒進過顧瑾瑜的院子。

顧瑾瑜沒料到這個爹這時候倒是相信起顧嬌來了。

她愣了愣,說:「那可能是姐姐也想到了風箱的做法,我們都想到了……」

顧侯爺的智商只是短暫地在線了一瞬,他嘆氣:「那可能真是你們姐妹倆心有靈犀。你放心吧,風箱的事故我會去調查的,也不一定就是風箱的問題,可能是爐子年久失修。至於說誰發明了風箱,我也會向陛下稟明的。」

顧嬌抱住他胳膊,軟軟地撒嬌道:「爹爹,您真是世上最疼女兒的人了。」

顧侯爺很受用,這才是貼心小棉襖嘛!

不像那丫頭,哪兒哪兒都漏風,簡直是一副冷冰冰的盔甲!

顧侯爺暫時撇下公務,進宮面見了陛下。

陛下正在聽趙尚書彙報事故的情況,傷亡情況如何,現場損失多大,心情差得不得了。

當聽到顧侯爺說,爐子爆炸可能是爐子的問題,而不是風箱所致時,他恨不得把顧侯爺打出去!

顧侯爺還不知自己已經點燃了陛下心底的熊熊怒火,他接着道:「陛下請放心,微臣一定會將真相查出來的!另外,還有風箱的事,微臣的兩個女兒其實都想到了……」

顧侯爺離開后,陛下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酸痛的眉心。

天色暗了,四周一片寂靜,偌大的御書房黑暗無邊,仿若張開了黑暗大口的巨獸,將他整個人吞入了腹中。

良久,他長嘆一聲:「魏紳。」

「陛下。」魏公公邁步走了進來,「要掌燈嗎?」

陛下點點頭。

魏公公點了一盞油燈。

油燈下的陛下容顏憔悴,神色疲倦。

出了這麼大的事,最難過的莫過於一國之君了。

他輕聲道:「陛下,您當心身子。」

陛下問道:「你說,風箱究竟是誰的功勞?」

魏公公幹笑:「陛下心裏已經有答案了,何苦問奴才?」

陛下道:「老侯爺為朕戎馬一生,臨了還要背上大不敬的罪名,被朕奪走兵權,解甲歸田。」

魏公公將燈芯調亮了些:「那都是為了江山社稷。」

陛下隨手拿起一本桌上的奏摺:「定安侯想把功勞給他的養女。」

一碼歸一碼,事故的責任要追究,可風箱的功勞也不能抹殺,該罰的罰,該賞的賞。

魏公公幹笑道:「老奴說句不該說的,風箱是誰做的都好,終歸都是侯府的功勞。聽說那位顧大小姐在鄉下便已經成親了,慧縣主還未出閣。」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一個已經出嫁的婦人,若只嫁了個鄉下人,對娘家的助力是有限的。

顧瑾瑜若是嫁入高門,陛下也將如虎添翼。

從利用價值上看,就該把功勞給顧瑾瑜。

陛下猶豫:「但這會不會太委屈那位大小姐了?」

魏公公語重心長道:「他親爹都不覺著委屈,陛下替她委屈什麼?她註定是侯府的棄子,對侯府沒有助力,對陛下也沒有。」

陛下自嘲一笑:「那朕還是明君嗎?」

魏公公道:「陛下舍一人,救萬民於水火,何來不明?何來不善?」

「陛下!」一名小丹童在門外道,「您該服用丹藥了。」

陛下給魏公公使了個眼色。

魏公公會意,揚著拂塵來到門口,伸出枯瘦的手,扯著尖細的嗓音道:「給雜家吧。」

「是。」小丹童跪在地上,雙手將錦盒遞給魏公公。

魏公公拿着丹藥入內:「陛下,先別批奏摺了,把丹藥服了。」

小丹童伸長脖子,他看不見裏頭的場景,只能依稀從窗紙的身影上看見陛下將丹藥服下了。

他滿意地退下。

他一走,陛下便冷哼一聲,將壓根兒沒服下的丹藥扔回了盒子裏,一臉嫌棄道:「處理掉!」

「是。」魏公公接過丹藥收好。

「陛下。」

陛下耳根子沒清凈一小會兒,又有小太監來了,「淑妃娘娘給您送補湯來了。」

鹿肉十全大補湯。

得。

又是邀寵的東西。

後宮本就粥多僧少,僧還好久不去了,哪個女人受得了?

可陛下也很無奈呀!

魏公公想笑又不敢,憋得好不辛苦:「陛下再忍忍,那位小神醫不是說您兩年不發病便能高枕無憂了么?已經快一年了。」

提到小神醫,陛下的神色緩和了些。

宮裏待着悶,他決定出宮走走。

他是微服出宮,只帶了魏公公一人。

主僕兩個穿着尋常老爺與管事的衣裳,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

普天之下見過皇帝真容的人不多,二人並不擔心會被認出來。

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看萬家燈火,看百姓豐衣足食,陛下心底的鬱氣總算消散不少。

「哎呀!」

陛下走着走着,一個小糰子摔了過來,咕溜溜地滾到他腳邊。

魏公公嚇得夠嗆,一把張開雙臂:「護駕!」

陛下無語地看了魏公公一眼:「是個孩子。」

小糰子拽著面前的衣擺站了起來,拍拍小屁股,低頭一看:「哎呀!我的鞋!」

他的一隻虎頭鞋跑沒啦!

那是他最心愛的小鞋鞋!

他噠噠噠地跑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鞋,急得叉腰又跺腳!

陛下被他憨態可掬的小樣子逗樂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凈空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大人,他仰起小腦袋望向對方,想了想,說:「這位帥伯伯,你看到我的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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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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