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打假(兩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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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伯伯,這稱呼太有意思了。

皇帝第一次被人這麼叫,那麼阿諛奉承他的話,都抵不上這孩子的一句帥伯伯。

這孩子似乎並不怕他,雖說他是微服私行,可常年坐龍椅,早已練就了一番龍威之氣,尋常人見到他都會生出一股忌憚。

他蹲下身來。

魏公公阻攔:「爺!」

皇帝抬手制止他,示意他閉嘴,他在小凈空面前蹲下,與小凈空平視。

這孩子長得太漂亮了,圓乎乎的小臉,葡萄般的大眼珠,小眉毛英氣得緊,小鼻子小嘴兒也好看得不像話。

上一次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還是阿珩小時候。

對着這樣的孩子,沒人能擺起譜兒來,皇帝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溫和的笑:「你叫什麼名字?」

「凈空。」小凈空背着小手手,歪著腦袋想了想,抓着自己的小衣襟說,「我是國子監的學生。」

皇帝被這孩子萌壞了。

每個小表情和小動作都可愛極了。

夜色太暗,他太注意看,只是第一眼覺着他的衣裳有些眼熟,可也沒去往國子監蒙學上想,畢竟蒙學的孩子都是六七歲,這小糰子看上去還不到四歲。

他樂了:「你真是國子監的學生嗎?國子監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學生?」

小凈空理直氣壯道:「我就是!我真的是!我我我……不信你考我!」

皇帝其實也不知道蒙學到底學什麼,就按照自家胖兒子的水平考了他一段千字文與三字經,結果小凈空雙手抱懷,一臉嚴肅地看着他:「出這麼幼稚的題,是不是瞧不起我?」

皇帝:「……」

二月的夜風還很涼,小凈空丟了一隻鞋,小腳腳站在冰涼的地上,凍得他夠嗆。

他把右腳放在左腳的鞋面上,可這樣一來他就站不穩了,東搖西晃動的,小腳腳一下子落在地上,他又迅速將小腳腳抬起來,放回左邊的鞋面上。

如此反覆。

皇帝忽然有些心疼他那隻小腳腳。

皇帝彎身,將小傢伙抱了起來。

魏公公嚇了一跳!

陛下!您在做什麼?

您是一國之君,真龍天子,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抱一個民間的孩子?

小凈空突然感覺自己變高高了。

他在帥伯伯懷裏對了對手指,不能讓陌生人抱抱。

但是抱一下下好像也沒關係……

帥伯伯看起來不像壞人。

在昭國素有抱孫不抱子的說法,因此皇帝連自己兒子都沒抱過,如今卻抱了個民間的小娃娃。

原來小孩子的身子這麼軟,還帶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你住哪兒?」皇帝和顏悅色地問。

小凈空指了指醫館。

他是住碧水衚衕沒錯啦,但是他現在要去醫館,他的小夥伴都在醫館。

「爺……」魏公公擔憂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道:「無妨。」

國子監附近,治安還是很好的,何況他也想看看天子腳下是不是當真海晏河清。

「奴才來抱吧。」魏公公伸出手。

朕連江山都扛得動,怎麼可能抱不動一個孩子?

皇帝拒絕了魏公公,抱着小凈空去了醫館。

皇帝並不知這是收納了事故患者的醫館,小凈空給指的是後門的路,直接就進了顧嬌的小院。

院子裏,秦楚煜正在大快朵頤地吃東西,絲毫沒料到親爹還有三秒抵達現場。

他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杯瓶瓶奶,吸溜吸溜,美得直冒泡。

「楚煜!」小凈空喚他。

「哎!」他順嘴兒應下,一抬頭,差點兒沒給嗆死!

皇帝和魏公公也看見了秦楚煜。

秦楚煜:「父父父……」

魏公公:「七七七……」

皇帝:「閉嘴!」

二人老老實實閉了嘴。

小凈空看看帥伯伯,又看看秦楚煜,莫名感覺二人的表情不太對。

「你們認識嗎?」他歪著小腦袋問。

他不問還好,一開口,秦楚煜吃味兒了,長這麼大,他都沒被父皇抱過呢,怎麼便宜了這小子?

秦楚煜壯膽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沒有太阻攔的意思,清了清小嗓子說:「他是我父……親。」

「原來是你爹呀!」小凈空恍然大悟。

在鄉下,皇帝的年齡孫子都好幾個了,不過小凈空在家裏輩分大,而且他見過許粥粥的爹(許粥粥是老來子),許爹爹比楚煜爹爹的年齡還大,所以小凈空對於這件事的接受度還是挺高的。

小凈空扭著小屁股從帥伯伯懷裏下來。

秦楚煜這才看見他的腳,原來是沒了鞋子才被父皇抱回來的,他心裏好受了些。

小凈空道:「你爹爹真好看!」

秦楚煜禮尚往來道:「你姐夫也好看!」

絲毫不覺得壞姐夫好看的小凈空:「……」

小凈空蹦進了嬌嬌的屋,拿了一雙新的虎頭鞋給自己換上。

顧嬌的院子最多的就是小凈空的東西,從衣裳鞋子到玩具,一應俱全。

皇帝一出現,秦楚煜就變得格外局促,點心也不敢吃了,奶也不敢喝了,就那麼慫噠噠地站在那裏。

要說秦楚煜生平最怕的兩個人,一個是舅舅宣平侯,一個就是皇帝。

其實倆人都沒揍過他,反倒是蕭皇后偶爾氣急,會拿了戒尺打他手心。

皇帝也挺鬱悶的,他這會兒是真信那小傢伙是國子監的學生了,還和自家兒子是同窗呢,可為毛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和一個四歲的孩子玩到一塊兒去?

還有天都這麼黑了他竟然不回宮。

不過,當着外人的面兒,皇帝還是沒給兒子難堪。

很快,許粥粥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凈空你跑去哪裏啦?」

小凈空噠噠噠地跑出來,叉腰晃腦:「就說你追不上我吧,略略略!」

「他是誰?」許粥粥親爹雖是朝廷大臣,可他沒見過皇帝。

「他是楚煜的爹。」小凈空介紹。

「哦。」許粥粥禮貌地打了招呼,「楚伯伯好!」

許老爹只交代許粥粥要與楚煜玩耍,沒說楚煜其實是皇子,許粥粥自然不知楚煜其實是姓秦。

兩個孩子並不知秦楚煜身份,看來是交了真朋友,皇帝的神色沒那麼嚴厲了。

三個孩子又玩了一會兒,秦楚煜的宮人來接他回宮,幾人甫一見到皇帝全給嚇得半死。

皇帝沒說什麼,打算帶秦楚煜離開,院子外卻突然傳來幾道婦人凄厲的嚎哭。

皇帝眉心一蹙:「怎麼回事?」

小凈空嘆息一聲:「是病人的家屬啦。今天醫館來了好多病人,受了很嚴重的傷,他們家人很難過。」

好多病人?

皇帝的心裏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他給魏公公使了個眼色。

魏公公會意,去前面的大堂打聽了一番。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妙手堂收治的居然是在工部衙門出了事故的衙役與工匠,足有數十人之多,樓上樓下都住滿了。

皇帝支開三個孩子,讓他們進屋吃東西。

聽完魏公公的稟報,皇帝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趙尚書向他稟報事故時可沒說傷員有這麼多:「不是只有十幾個,還大多傷得不重嗎?說重傷只有兩個,都已經受到了妥善的安置。」

這就是皇帝為何下江南微服私訪了,那些官員為了保住自己頭上的烏紗帽,遞到他這裏的消息都是經過過濾的。

一國之君被蒙蔽了視聽,就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魏公公不敢吭聲。

早在趙尚書向陛下稟報時,他就猜到傷亡不止那麼一點,估摸著陛下也猜到了,只是他與陛下都沒猜到趙尚書竟然瞞了這麼多。

這就過分了。

「朕親自去看看!」皇帝沉聲道。

「不可啊陛下——」魏公公趕忙攔住他,那些傷者他一個太監看了都膽寒,陛下堂堂一國之君,不能去見那種場面啊!

皇帝不顧魏公公阻攔,大步流星地往院子外走出,剛跨過門檻,與一道健碩的身影不期而遇。

「顧都尉?」皇帝訝異。

顧長卿是來看小凈空和顧承林的,病房太緊張,顧承林被轉移到了顧嬌的小院,只是他一直躺在房裏沒出來,因此就連小凈空幾人都不知他在院子裏。

顧長卿也很驚訝,為什麼會在這裏看到皇帝?

顧長卿拱手行了一禮:「陛下。」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纏着紗布的左手上,問道:「你也去事發現場了?」

顧長卿如實道:「是,臣在半路聽到消息,便帶了一隊人馬過去。」

皇帝點點頭,權當他出現在這裏是因為護送傷者,皇帝又道:「手還好嗎?」

顧長卿道:「沒大礙,一點皮外傷。」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你去了現場,那你應該知道當時的情況,你老實和朕交代,死傷究竟有多少?」

顧長卿是軍營的人,不參與六部的事,按理這個話題他也應當迴避,可想到那麼傷者,又想到顧嬌為了救他們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他最終還是把心一橫,毫不摻假地說了:「危重六人,重傷十三人,輕傷三十七人,還有一個……不知道搶不搶救得過來。如果搶救不了,死者一人。」

皇帝只覺眼前一黑!

饒是料到情況會比趙尚書口中的嚴重一點,卻沒想到如此嚴重!

那個正在搶救的患者是被顧嬌貼了黑布條的男子,他被判定為無搶救價值,然而一直到所有人撤離現場,他仍然沒咽氣。

別的醫館不敢收他,顧嬌收了。

在六名危重患者全部脫離危險后,顧嬌開始搶救他,到現在已經搶救了足足三個時辰。

有無死亡,事故的性質完全不一樣。

所有人都焦慮地等待着,包括皇帝與顧長卿。

皇帝是擔心那條人命,顧長卿是既擔心人命也擔心顧嬌的身體。

顧長卿拿了個水囊過來。

皇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過去多久,房門終於開了。

顧嬌走了出來。

她渾身被汗水濕透,沒了一處乾燥的地方。

顧長卿一個箭步邁上前:「你怎麼樣?」

「他的意志力真頑強,暫時保住性命了,但還沒徹底度過危險……」說到這裏,顧嬌才意識到顧長卿問的是她怎麼樣,她頓了頓,「我還好。」

就是有點餓。

顧長卿將手中的水囊拔了瓶塞遞給她:「飯菜備好了,去吃點東西。」

顧嬌嗯了一聲,接過水囊喝了一口。

一旁的皇帝看着顧嬌,徹底傻眼了。

他萬萬沒料到會在這裏看見她,這不是——

「唔?」顧嬌發現了皇帝,不過她沒認出對方來,見對方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問道,「你是患者家屬嗎?」

皇帝愣得都忘記作答了。

顧長卿知曉皇帝是微服私行,一下子也不知如何解釋。

顧嬌接着道:「他現在情況還不穩定,要度過三天危險期。」

皇帝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是的了,自己當時戴了斗笠,所以小丫頭不認識自己。

皇帝道:「我不是家屬。」

「哦。」顧嬌想了想,道,「你是衙門來調查事故的?」

不待皇帝開口,顧嬌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我,也可以去問宋大夫、陳大夫與李大夫,我們都是去過現場的人。」

沒說調查了也沒用、官不為民做主之類的喪氣話,也沒問如實回答了會不會惹禍上身的話。

她用坦蕩而又真摯的眼神看着他。

皇帝忽然就啞然了。

顧長卿輕聲道:「調查的事我來應付就好,你趕緊去吃飯。」

顧嬌覺著可行,轉身去了院子。

她人走遠了,皇帝才從接二連三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想起顧長卿與對方相處的樣子,不像是頭一天認識,他問道:「你們認識?」

顧長卿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氣,說道:「回陛下的話,她是臣的妹妹。」

皇帝又是一驚:「你……妹妹?你妹妹不是——」

顧長卿正色道:「她是親妹妹。」

……

回宮的馬車上,玩累的秦楚煜呼呼睡著了。

他躺在皇帝的身邊,小胖子身子蜷縮成一團,像只小熊仔。

魏公公用手攔着他,防止他從榻上滾下來。

皇帝卻整個人沉浸在難以言喻的震驚中。

這一趟的收穫實在太大了。

傷者的狀況,工部的隱瞞,還有那位在縣城為他治療了花柳病的小神醫。

而小神醫居然是定安侯的親生女兒——

如此說來,那風箱也是她——

定安侯啊定安侯,你是蠢豬嗎!

--

皇帝回宮后第一件事便是讓趙尚書滾來他的御書房,問他真實的傷亡情況。

趙尚書起先還想做一下垂死的掙扎,不料皇帝直接把傷者的名冊扔在了他面前。

看到名冊的趙尚書驚呆了。

他不是已經下達了封口令嗎?哪、哪個不怕死的小子把真相給捅出去了?

工部內的人自然沒這個膽子,所以皇帝壓根兒沒指望從工部着手,他委派了顧長卿。

今天的患者不少是顧長卿的侍衛護送去,他知道他們被送去了哪些醫館,輕而易舉地拿到了患者們的名字。

其中以妙手堂收治的病人最多,包括被其餘醫館拒收的一位瀕死患者以及六位危重患者,還有七名重傷患者以及十名輕傷患者。

看到名單的趙尚書臉都白了。

這場事故的起因雖是顧瑾瑜亂改風箱所致,可趙尚書作為工部大佬也不是沒責任的,衙門規定上工的時辰是辰時,可出事的時間是卯時。

也就是說,那些工匠天不亮便已經在辛苦勞作了。

趙尚書稟報消息時押后了一個時辰,就是為了掩蓋提早開工的事實。

這還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群傷者中有不少衙門請來的黑工——他們拿着最少的工錢,干著最累最危險的活,而朝廷是按照正規工匠的俸祿發放的,那麼其中的差價去了哪裏?

工部大大小小的作坊不計其數,這只是冰山一角,若其餘作坊也有這樣的黑幕,那將是一筆十分可怕的數目。

皇帝怒氣填胸:「朕的眼睛是瞎的,朕的耳朵是聾的!」

天子腳下尚有如此可惡的事情,又何況整個昭國的江山?

國庫虧空,都是因為養了這些蛀蟲!

趙尚書拚命磕頭:「陛下!臣不知有此事!臣失察!請陛下給臣一個恕罪的機會,臣一定徹查此事,將幕後作亂之人揪出來!」

皇帝信他才怪了,讓禁衛軍讓人拖了下去。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

魏公公奉上一杯茶:「陛下,您消消火。」

皇帝七竅生煙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個個都拿朕當聾子!當瞎子!你讓朕怎麼消火?」

魏公公嘆氣。

趙尚書此人其實是有可用之處的,連任了兩任工部尚書,功大於過,不出爐子與風箱的事故,他明年估摸著又能往上升遷。

偏生碰上那位顧小姐——

到底是趙尚書倒霉,還是沾上顧瑾瑜的人都倒霉?

魏公公無奈搖頭,想到什麼,又問:「陛下,慧郡主那邊……」

是的了,還有這個麻煩。

皇帝頭疼,捏了捏酸脹的眉心:「明日宣她入宮。」

翌日一大早,魏公公便將去了侯府,將顧瑾瑜宣入宮中。

顧瑾瑜有了先前的教訓,今日多長了一個心眼,去御書房的路上,偷偷地往魏公公手裏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

她溫聲道:「請問魏公公,陛下今日召我何事?」

魏公公笑着將荷包揣進兜里。

顧瑾瑜見他收下,心頭一喜,卻聽得他道:「郡主進去就知道了,陛下的意思,雜家也不敢問吶!」

顧瑾瑜:「……」

顧瑾瑜進御書房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臣女,叩見陛下。」

皇帝沒叫她起來,批着手頭的奏摺,先晾了她小半刻鐘的功夫,一直到她腿都彎麻了,才不疾不徐地說道:「事故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就是風箱過多所致,這是你親自改造的,對此你有何話說?」

顧瑾瑜徹夜未眠,早猜到了這種可能,她已想好說詞。

她跪下,磕了頭,情真意切地說:「臣女有罪,臣女在計算爐子所能承受的最大風力與風量時,算錯了一個數字。」

這是顧嬌懟她的話,她現學現用上了。

真是謝謝你了,姐姐。

皇帝是很痴迷算術與天文的,聽到她提及這個,差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萬幸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那麼風箱呢?風箱真是你發明的?如果不是,你可知曉你犯了什麼罪?你老實與朕交代,看在老侯爺的份兒上,朕可以饒恕你這一次。否則,真讓朕查出什麼證據,顧瑾瑜,後果你懂的。」

欺君之罪,輕者杖責,重者杖斃。

顧瑾瑜的心底一陣慌張。

陛下不是昨天還挺相信她嗎?怎麼突然就懷疑起她來了?

是陛下召見了顧嬌,然後顧嬌在陛下面前編排了她什麼?

真是個可惡的丫頭!

顧瑾瑜儘管對皇帝的提議很動心,然而她還保留着最後一份清醒。

這是陛下的圈套!

陛下根本查不出任何證據,如果能的話,早治她的罪了,何苦威逼利誘讓她自己承認?

她只要咬死不認,發明就是她的。

縱然她的失誤導致了一場十分慘烈的事故,可有風箱的發明,在昭國律法上她功過相抵,大不了就是罰一大筆銀子,她本人不必接受任何刑罰!

她磕頭道:「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屬實,風箱是臣女的發明!」

皇帝捏著奏摺的手指都泛白了。

魏公公看了看顧瑾瑜,又看看皇帝,搖頭一嘆。

顧嬌手中是沒有保存下來的初稿的,她當初就是畫在地上,被木匠臨摹了而已——

顧瑾瑜正是有這樣的自信,才敢一口咬定風箱是她的。

皇帝眼下一口氣,道:「好,朕相信你,平身吧。」

「謝陛下。」顧瑾瑜緩緩站起身來。

皇帝道:「你也到該說親的年齡了,皇后與庄貴妃為你物色了幾名本朝優秀的男子,你過來看看。」

顧瑾瑜先是一怔,隨即心頭大喜,走上前道:「是!」

她來到皇帝的書桌前,伸手去拿皇帝用眼神示意給她的畫像。

她發誓她沒碰到任何東西,然而桌上的玉璽突然掉了下來。

原來,是玉璽壓着畫像,玉璽上又蓋着另一幅畫像,顧瑾瑜抽的是被玉璽壓着的畫像。

玉璽砸在地板上,嘭的磕壞了一角!

顧瑾瑜花容失色!

皇帝卻淡定得不得了,他看了眼地上的破玉璽,淡淡說道:「喲,郡主,這可是傳國玉璽,讓你摔壞了。」

「陛下……不是的……臣女沒有……不是臣女弄掉的!」顧瑾瑜整個人都慌了。

皇帝冷哼道:「不是你,難道是朕不成?朕方才可是連手沒抬一下,一屋子人可全都看見了。」

顧瑾瑜難以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

皇帝雲淡風輕地喝了一口茶:「蓄意破壞玉璽是死罪,你是不是故意的朕會命人查清,你先去大牢裏反省反省吧。來人!將郡主押入刑部大牢!」

顧瑾瑜失聲大叫:「陛下——陛下——陛下——」

顧瑾瑜被禁衛軍狼狽地架了出去。

魏公公同情地看了顧瑾瑜一眼,和陛下斗?嫩了喲。

皇帝心底的鬱結總算少了些,他讓人收起被秦楚煜摔壞的玉璽,對魏公公道:「一會兒若是定安侯來替他女兒求情,就讓他去求他的大女兒。」

魏公公嘴角一抽:「……是。」

皇帝所料沒錯,顧侯爺果真在得知消息后即刻進了宮向皇帝求情。

魏公公將人攔在御書房外,他當然不能直接轉達陛下的話,那樣容易給陛下與小神醫拉仇恨。

作為一個在後宮殺出一套血路的太監總管,魏公公有自己的一套話術技巧。

他稍稍潤色了一番,道:「陛下為了工部衙門的事一宿沒合眼,這會兒剛歇下。郡主犯下大錯,害了那麼多無辜的工匠,陛下正在氣頭上,侯爺見了陛下也沒用。侯爺的大女兒救治傷者有功,侯爺真要求她,不如求她的話,她出面的話,想來陛下會願意給她一個恩典。」

那丫頭不過是個小葯童,救治什麼傷者?

不過是沾了妙手堂的光而已!

心裏這般誹謗,步子卻是一刻不停。

他飛快地趕去了妙手堂。

這會兒天色也挺早的,顧嬌剛給那位綁了黑布條的傷者換了葯、輸了液,又去其餘病房查探了六位危重患者的情況。

一切安好。

她回了院子。

女學開學了。

那位叫李婉婉的女學生又開始在隔壁林子裏練琴了。

萬幸是沒那麼折磨顧嬌的耳朵了。

顧嬌眯着眼,躺在院子的藤椅上聽李婉婉彈琴。

聽到一半,院門被人大力拍響。

「開門!」

是顧侯爺。

李婉婉約莫是嚇到了,琴聲戛然而止。

「彈你的。」顧嬌說。

琴聲的主人沒問為什麼,似乎是格外信任顧嬌,果真繼續彈琴。

她的琴聲很優美,能撫平人內心的躁動。

門外的顧侯爺卻無暇欣賞琴音,這門一看就是從裏頭插上門閂的,那丫頭在院子裏,可自己拍了半天門那丫頭都毫無反應。

那丫頭根本是故意的!

顧侯爺氣壞了:「我知道你在裏頭!你趕緊給我出來!瑾瑜被人抓走了!你還不趕緊去救她!」

顧嬌嗤了一聲,一隻手枕在腦後。

顧瑾瑜被抓走干她屁事?

顧侯爺並不氣餒:「瑾瑜又不是故意犯錯的!她是無心的!她也是為了朝廷好,才想要改良風箱!她也沒想過會出這麼大的事故!你是她姐姐!你不能放任她去坐牢!」

喲,坐牢啦?

顧嬌挑眉。

顧侯爺一聽顧瑾瑜被抓走,就記得失了理智,都忘記去問顧瑾瑜是因為何等罪名被抓了,還當陛下是以事故的名義責難顧瑾瑜。

顧侯爺咆哮:「她是你妹妹!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趕緊隨我入宮面見陛下!求陛下給你一個恩典,赦免你妹妹!」

顧嬌:呵呵呵!

顧侯爺氣壞了:「你你你……你……你再不出來,我就把這間醫館封了!我看你還怎麼囂——」

張字未說完,院門嘎吱一聲開了。

一隻纖細的素手探了出來,素手下的一截凝脂皓腕精緻如玉。

皓腕輕抬,素手抓住了顧侯爺的衣襟。

顧侯爺連反應都來不及,便被拽進了院子。

「你你你……你這臭丫頭,你要幹什麼?」顧侯爺的屁股在地上無情地摩擦。

顧嬌神色淡淡地拖着他,像拖着一個麻袋,二話不說地拖進了柴房。

她將柴房的門關上。

院牆另一面,琴聲悠揚。

柴房中響起了不可言說的慘叫。

「啊——」

「啊——」

「啊——」

砰砰砰!

咚咚咚!

咔咔咔!

「不許打臉——」

「啊——」

琴聲悠揚婉轉,蕩氣迴腸,彈完最後一個音符時,柴房內的某人也揍完了最後一個小拳拳。

顧嬌拉開門,神清氣爽地出了柴房。

陽光透射而入,照在顧侯爺鼻青臉腫的大豬頭上,他如同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毫無靈魂地靠着牆,癱坐在地上。

顧侯爺委屈:「嗚……說了不喜(許)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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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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