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她並不是傻子

秦歡上床的時候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要凌晨3點了。

按說這麼晚了，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他應該沾床就呼呼大睡才是，可他卻異常清醒，沒有絲毫的倦意。

因為天亮之後，他又不知道該去何方了。

白天剛剛燃起的對新生活的熱情，在這個寂靜的夜裏一點點冷卻，直至冰涼。

他把被子裹的很緊，似乎要拚命抓住即將失去的某些東西。

他開始安慰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己跟楊洪一家人才相處了十幾天而已，在漫漫人生路旅途中，這甚至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但人是無法欺騙自己的，尤其是無法欺騙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在他22年的人生中，如果說葉家像是一個提供了舒適條件的高級賓館，那這間小小羊肉店就是能讓他心靈停泊的港灣。

讓一個習慣了顛沛流離的人對某個地方產生依賴很難，讓他再次離開這個地方則更難。

很明顯，秦歡不願意接受也無法忍受這種分離。

但正如一直以來的那樣，現實很少會考慮他的感受，還有不到3個小時就天亮了，這是也是他最後有「家」可歸的3個小時，太陽升起后，他將再次變的像喪家犬一樣流離失所。

此時此刻，秦歡多希望時間能靜止，不要再繼續流逝。

但床頭上滴答滴答的小鬧鐘提醒他這種想法有多麼可笑。

他有些惱火的抓過鬧鐘，想要狠狠的摔在地上，但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放了回去。

天亮之後，自己全身的積蓄就只有這3000塊錢，現在把鬧鐘摔了，回頭還得再買，不划算。

之後他意識到，該考慮下一步怎麼辦了。

想了片刻，他決定離開這裏，去往下一個陌生的城市。

因為這個城市已經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他的傷心地。

他打開手機搜索了一下，有那麼多城市可供選擇，可他卻無從下手，因為對他而言，去哪都是一樣的，反正都是一片陌生，都是無依無靠。

之後他突然靈光一閃，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想到，為什麼不回山裏投奔老張呢？

與世無爭，有吃有喝有住，這豈不是神仙日子？

但很快他又開始犯愁了。

當初下山都是老張帶路才好不容易走出來的，如今上山，自己能找到路嗎？

要不....給劉伯打個電話，讓他告訴自己？

可這樣一來，似乎又跟葉家聯繫上了，而且有向葉家暴露自己行蹤的嫌疑，要是讓葉語寒知道了，還以為自己千方百計的想回葉家呢。

思來想去，他決定先自己試試，找的到最好，找不到再聯繫劉伯。

拿定主意，覺也不睡了，他開始連夜收拾行李。

時間過的很快，一眨眼就天亮了。

楊洪來敲門的時候，發現門已經打開了，秦歡站在窗戶邊往外看着什麼。

「這麼早啊小秦。」

「早啊三哥，咱們出發吧。」

「別急，你三嫂特意給你做了手擀麵，吃了再走，祝你以後一切順利。」

秦歡強忍着心裏的不舍，擠出一絲笑容。

「好。」

....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在汽車站門口，楊洪很是不舍的嘆了口氣。

「小秦，好好混，有時間去我老家玩。」

秦歡極力控制着情緒，輕輕點頭。

現在他知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是什麼感覺了。

「好」

三嫂拍拍濤濤的腦袋。

「濤濤，跟叔叔再見。」

濤濤揮了揮稚嫩的小手。

這個年紀，對別離並沒有太深的感觸。

在他看來，這跟秦歡每天送他到學校門口后的再見並沒有太大區別。

「叔叔再見。」

秦歡摸了摸他的臉蛋。

「再見，我走了。」

之後他轉身快速進了車站，因為如果慢一點，眼淚就會奪眶而出了。

在購票大廳，他足足坐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使情緒平復了些，然後他買了票，準備乘車到另一個城市，然後從那邊坐火車回去。

之所以這樣轉來轉去，主要還是為了省錢。

說的更具體一些，是為了省不到50塊錢。

他現在無依無靠無收入，但一行一動都得花錢，只出不入，所以必須得竭盡所能的能省一分是一分。

半個小時后，發車了。

秦歡昨晚一夜沒睡，這會兒眼皮子開始打架了，他想眯一會兒，但被一股濃濃的韭菜味熏的直頭疼，順着這味道找去，只見一個胖乎乎的大姐提着一袋包子，吃的正歡。

秦歡本想制止她，但看大姐那打扮，衣服上沾了不少水泥和白灰，估計也是干體力活兒的，趁著這功夫吃幾口墊巴墊巴，因此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都是被生活搞得灰頭土臉的人，誰也不要嫌棄誰了。

抱着這種想法，他漸漸睡去了，但每當汽車經過一處顛簸的時候他就使勁兒的睜開眼再精神一下，儘力不要睡的太死，因為他身上還揣著3000塊，萬一睡的太死被人摸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就這樣，在半夢半醒間顛簸了一個半小時，總算到站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錢還在不在，還好，一路平安。

之後他坐上公交車，往火車站趕去。

這是一個繁華的城市，沿途的建築漂亮，人群熙攘，氣氛祥和熱鬧。

但他知道，這些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他只是一個過客，一個沒人在乎的過客。

「你瞧，這是多麼平凡的幸福。」

聽到背後有人這麼說，他並沒意識到這話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還以為後面有人在交談。

直到他意識到這聲音有些熟悉，扭頭去看，當即吃了一驚。

這竟然是之前找自己談合作的那個陌生人。

他依舊帶着墨鏡和口罩，離的這麼近也看不出長相。

秦歡極力掩飾著內心的驚訝。

「這麼巧。」

「呵，秦先生，偶然相遇才算巧，我這可是專程來找你的。」

「不好意思，我很忙，再說，這種地方也不方便交流吧。」

秦歡不過是隨便說了這麼一句，這人卻立馬站了起來。

「有道理，回頭見。」

之後他走到後門，在下一站下車了，但他沒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沖着秦歡揮手告別。

秦歡有點後悔，覺得錯過了跟他談一談，套幾句話的機會。

他甚至想追下去，但又覺得這麼做會徹底受制於人，猶豫再三，終究作罷。

大約20分鐘后，到了火車站。

他來的時間夠巧，買了火車票之後只等了十幾分鐘就發車了。

現在不是運輸繁忙的季節，再加上這是首發站，偌大車廂里空蕩蕩的，不超過10個乘客。

秦歡手撐在桌子上托著臉頰，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漸漸的又開始犯困了。

「來不要來杯咖啡？」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猛地坐直了。

果然，又是那個神秘人，左手提着一包東西，右手端著一杯速溶咖啡，這咖啡應該是剛剛沖泡的，還冒着熱氣。

這一次秦歡沒有拒絕，伸手接了過來，並且抿了一口。

這人呵呵一笑。

「不怕我在咖啡里下毒了？」

「當然怕，不過你要真想害我，也不用這麼麻煩了對吧。」

「秦少爺果然聰明。」

「糾正你一下，我姓秦，但不是什麼少爺。」

「好吧，秦先生，我可以坐下了吧。」

「車票是你自己買的，屁股也長在你身上，願意坐你就坐咯。」

這人笑着坐下了。

秦歡很放鬆的往後一倚，翹起了二郎腿。

「還是來談合作的？那你是不是至少讓我知道一下合作的內容和方式是什麼？」

「不，今天不談這個。」

「除了這個，咱們還有的談？」

「當然有，而且你一定會很感興趣。」

「我看你那包里有瓜子是吧。」

這人立刻把瓜子拿了出來。

秦歡毫不客氣的撕開，開始嗑瓜子。

「說說吧，我為什麼要對今天談的事兒感興趣？」

「因為我今天要跟你談的是葉語寒。」

秦歡微微皺眉。

當這個神秘人第一次出現的時候他就隱約感覺到他所謂的「合作」很可能跟葉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現在看來，這種直覺是準確的。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似乎要捲入一場難以想像的巨大事件中。

很明顯，這種結果不是他所期望的。

「不好意思，我跟葉家沒有任何關係了，也不想再談起葉家的任何人，如果你今天找我是為了說這些，那咱們的談話可以結束了。」

這人像是早就料到了秦歡會有這種反應，顯得很冷靜，很耐心。

「秦先生，相信你已經深刻體會到了，很多事，並不以你的意志為準，有時候你只能甚至是必須順勢而為。」

這話秦歡贊成，他想安安穩穩的待在葉家，結果還是離開了，他想死心塌地的跟着楊洪一家人，結果又不得不分道揚鑣了。

他仔細一想，似乎他所希望的都破滅了，他不希望的卻大都成真了，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悲劇。

人在得意的時候，興許還能壯著膽子逆勢而為，但在落魄的時候，還是接受現實吧。

「對，你說的對極了，那就談吧，葉語寒怎麼了？」

「你覺得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什麼意思？想從我這裏套情報？」

「誤會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對她的看法而已。」

「這個很重要？」

「相當重要。」

「就那樣吧，很普通的一個人。」

「有意思，如果她很普通，那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連普通都算不上了。」

「別繞彎子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行，那我直接點，如果她有難，你會不會幫忙？」

秦歡立刻皺眉。

「她怎麼了？」

這人呵呵笑了。

「看來你已經作出回答了。」

秦歡一愣，繼而否認。

「我什麼時候回答了？」

「從你剛才的反應來看，如果她遇上了困難，你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這種判斷是準確的，之前葉語寒「被綁架」的時候，秦歡甚至都決定宰了那人，然後去投案自首，最後槍斃也罷，坐牢也好，他都無怨無悔。

「我雖然是個撿破爛的出身，但也懂得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我在葉家那段時間吃香的喝辣的，過的也算逍遙快活，葉語寒作為葉家的一份子，如果她出事了，我就算出於報恩的目的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多少得有所表示才對吧。」

「僅僅是出於報恩嗎？」

「不然呢？」

「好，這一點咱們不做過多爭論了，總之就是說，如果她出事了，你一定會幫忙對吧。」

「看來你不怎麼了解她，我來告訴你吧，她聰明的很，她都解決不了事兒，我更不可能有辦法了。」

「這是接下來我要談的，不錯，我承認葉小姐確實十分優秀，但再優秀的人也是有缺點的，而且越是優秀的人，缺點就越明顯，甚至是致命。」

這話一下吊起了秦歡的胃口。

他真想知道，葉語寒有什麼致命的缺點。

「她有什麼缺點？」

「呃，秦先生，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難道你不清楚？」

「我應該清楚？」

這人看出來了，秦歡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這可能就叫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

「賣關子很有意思么？」

「葉語寒的缺點是太傲，而且是發自骨子裏的傲，這種性格的人遲早會吃大虧的。」

秦歡沉默了兩秒鐘。

說句犯賤的話，以前他也覺得葉語寒的傲慢讓人無法忍受，但慢慢的，他竟然覺得這也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頗有點冰雪美人不可褻瀆的感覺。

他決定替葉語寒說句話。

「你知道孔雀為什麼很高傲么？」

「為什麼？」

「因為它是孔雀，身上有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呵呵，看來你很欣賞她。」

「承認別人的優秀，並不會顯得你很差勁。」

「她的優秀無需多說，但她的缺點才是最大的潛在威脅。」

「不好意思，我並不覺得這是缺點，就算這是缺點，她也能克服。」

「如何克服？」

「葉家的聰明人很多，有了這些人的幫助，就算是傻子也能做好任何事情，何況她並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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