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雖然唐安芙昨日看見安定候夫人和唐碧茹相處的樣子,預料到安定候夫人的下場不會太好,但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倒下。

在印哥兒雙滿月之後的二十幾天裏,安定侯府就傳出訃告——安定候夫人因心疾驟然離世。

唐安芙剛從謝氏那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不到一個月前唐安芙還見過她。

按照安定侯府與唐家的關係,唐家這邊理當去弔唁一番。

唐安芙也跟着去了。

遠遠就看見安定侯府門外掛着白幡,家僕從門外跪到門內,一路跪到靈堂,哭聲不斷。

裴景和唐碧茹跪在靈堂前燒紙,有賓客前來就行禮拜謝,安定候身體不好,已經哭了一輪被扶進裏屋休息去了。

裴景一夜沒睡,鬍子拉碴,看着有些憔悴,唐碧茹也是眼眶紅紅,披麻戴孝,行禮過後便低頭不語。

唐益和謝氏問了問安定候夫人走時的情形,裴景聲音嘶啞的一一說明告知,聽裴景所言,安定候夫人從一年前開始,身體就一直不太好,總犯心疾,這個月來更是犯的洶湧,請了太醫來也無濟於事,走的甚是突然。

唐安芙看着安定候夫人的牌位,走到靈堂後去瞻仰遺容,人是昨晚沒的,雖然已經裝入了棺木,但棺木蓋子還沒有蓋上。

上一世,安定候夫人可沒這麼早死,唐安芙死的時候,她還活蹦亂跳呢。而且,從來也沒聽說過她有什麼心疾。

「母親很欣賞辰王妃,你能來送她,她定然很高興。」

唐安芙瞻仰遺容的時候,唐碧茹也跟着進來,來到她身旁如是說。

「世子夫人節哀。」唐安芙將目光從安定候夫人身上挪開,落到披麻戴孝的唐碧茹身上。

唐碧茹幽幽一嘆,來到安定候夫人身旁,對屍體全然不害怕,不忌諱般,將手直接伸入棺木,將安定候夫人身上擺的有些歪的花給放正了。

若非知曉唐碧茹的品性,唐安芙還真要以為她和安定候夫人婆媳感情深厚呢。

「今日上門的賓客眾多,辰王妃若是願意,去孝意棚下喝些茶水可好。」

唐碧茹對唐安芙比了個『請』的手勢,語氣雖然客氣,但也表明了不願意唐安芙繼續留在這裏瞻仰遺容的意思。

只當未曾察覺,唐安芙回到靈堂,正好聽見裴景一邊哭一邊對唐益和謝氏說起安定候夫人離世時的痛苦樣子。

謝氏聽后感慨安慰:

「世子節哀,夫人這是從病體中解脫了。說起來我之前也有心疾,發病的時候整顆心就像是被人攥在手裏捏,有多難受我知道。」

裴景點點頭,問:「伯夫人也有心疾嗎?那可定要保養好才是。」

謝氏說:「我的心疾好些年沒犯,之前一直吃的孫家和左家的葯,後來王爺看在阿芙的面子上,給我請了宮裏的秦太醫重新開藥方,我吃了以後就再也沒犯過病。唉,要是我早知道侯夫人也有這病,便叫她也去請秦太醫診治診治了,說不定……」

裴景聽謝氏說着這些話,心中五味陳雜,其實說起來唐益和謝氏才是他的正經岳父岳母,可上一世他們去世的時候,唐安芙隨他在邊關打仗,連他二人的葬禮都沒能回來。

印象中謝氏的病確實就跟他母親的病一個癥狀,都是心疾和突然死去。

只不過這一世有了反轉,謝氏平安無事,他的母親卻驟亡。

裴景的腦中似乎有什麼想法正在萌芽,為什麼上一世並無心疾的母親這一世驟然離世,而本該離世的謝氏卻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謝氏說她之前吃的是孫家和左家的葯。

孫家裴景知道,左家……

「阿娘,我拜祭完侯夫人了。」唐安芙適時前來說。

謝氏應了一聲:「哦行,那你先走吧。」

唐安芙對裴景點頭致禮:「世子節哀。」

說完便要走,裴景慌忙喊住她:「阿芙。」

這一聲喚吸引了靈堂中所有人的注意,唐益和謝氏面面相覷,唐安芙蹙眉轉身,冷聲問:

「世子喚我什麼」

裴景這才驚覺不對:「哦,抱歉。我一時情急喚錯了人。辰王妃這便要走嗎?留下來用些齋飯吧。」

說完之後,唐安芙沉默了片刻,裴景心中升起無限希望,他多想阿芙能留下來幫幫他;他多想告訴阿芙,曾經他們做過一世夫妻的;他多想讓阿芙再回來管管他,哪怕是聽她罵人,裴景覺得如今的自己也會甘之如飴的。

然而,他等到的只是唐安芙的搖頭:

「不了。我今日回家湊巧聽聞侯夫人故去,才隨父親母親來祭奠一番,王府還有事,我便不多留了。世子和世子夫人多節哀,替我向老侯爺問好,請老侯爺也要節哀。告辭。」

禮數周全的說完這些,唐安芙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裴景一直追隨她離去的身影出靈堂,那不舍的模樣看在任何人眼中都覺得有些不妥,那可是辰王妃,安定候世子看什麼呢!

唐碧茹感受到周圍賓客的指點,來到裴景身邊,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壓低聲音斥道:

「看夠了沒。」

裴景收回目光,掃了唐碧茹一眼,默不作聲的轉身回去靈堂,就在跨進靈堂門檻的時候,裴景腦中的猜測突然連成了一線,他愕然回頭,正好看見唐碧茹迎下台階去接來弔唁的幾位夫人。

裴景的目光跟着唐碧茹移動,看她與人哀戚戚的說話,看她面面俱到的彰顯著侯府新任女主人的權利。

上一世,他的母親沒有這麼早死!

上一世,他的母親沒有心疾!

上一世,唐碧茹的第一任丈夫便是左家那個大夫……

上一世,唐碧茹的第一任丈夫在他們勾搭上以後,突然服用了過量丹砂,莫名其妙的死了……

裴景覺得自己腦中連起來的想法十分危險,因為如果他猜測的沒錯,那唐碧茹這個女人的手段也算毒辣了。

那這麼說來,她當年說對裴景愛的死心塌地,今生今世非他不可,也全都是笑話了。

從頭到尾,她看中的只是裴景的家世和裴景能給她的尊榮地位。

她曾經在裴景面前那般詆毀阿芙,給他灌輸阿芙□□霸道,不通人情,不懂體貼,為的也只是想把阿芙從侯夫人的位置上踢走,然後她好名正言順的鳩佔鵲巢。

然而,不幸的是。

裴景上一世沒能看到阿芙死後,唐碧茹扶正做侯夫人是什麼架勢,因為在她還沒有暴露本性的時候,就早早被齊辰給殺了,以至於裴景到死都以為她是個純情善良,偶爾有點小性兒,但總體還是愛他的女人。

所以這一世重生的時候,裴景沒有多想,就決定把唐碧茹娶回來,他想延續上一世與她沒盡的緣分,想補償她上一世沒當成侯夫人的遺憾。

然而,婚後的種種,以及現在他腦中的所有猜測全都在否定他的判斷。

他現在看到唐碧茹,竟然有種在看陌生人的感覺。

裴景意識到,也許儘管相處了這麼多年,加起來兩世為人,他根本沒看清唐碧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過,這些如今只是他的猜測,並沒有得到證實,他還需要暗地裏派人去查一查侯夫人的死因。

**

唐安芙從裴家回到王府,腦中還在思考安定候夫人為什麼會突然死去。

將風鈴喊到面前,唐安芙先問了一下她哥哥的傷勢,風影在南月國受了比較嚴重的內傷,回來后一直在休養。

「哥哥傷好的差不多,過陣子就能回來了。」風鈴說。

她與哥哥相依為命,當時王爺死訊傳回,連帶她哥哥也失去了消息,風鈴都已經做好了哥哥不在的準備,沒想到王妃不僅把王爺給找了回來,還順帶連哥哥也一起帶回。

「嗯,不急。」唐安芙又說:「風鈴你去替我查個人。」

「王妃請說。」

唐安芙讓她附耳過來,報出個名字:

「平安堂,左立春。」

**

是夜,齊辰回到王府,唐安芙與他說起安定候夫人去世之事:

「你知道的,這安定候夫人不該這時候死啊。」

齊辰若有所思,唐安芙繼續說:

「而且死因是心疾驟亡,之前我娘吃的是孫家和左家的葯,我當時沒多想,只是覺得想讓我娘吃最好的葯,才請秦太醫開方子的,如今想來,也許事情遠遠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簡單。」

齊辰問:

「所以,你懷疑安定候夫人的死和誰有關?」

唐安芙不假思索回:「唐碧茹。」

「你知道嗎?唐碧茹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平安堂的左立春大夫。之前給我娘開過葯。唐碧茹當年被裴景帶回侯府的時候,我派人查過她的底細。」

「左立春一直有服用丹砂的習慣,但他是大夫,量上面自然控制的很好,有一天他突然服用了過量的丹砂,暴斃而亡……」

「還有唐碧茹當年和裴景生的第一個孩子,那孩子生下來便體弱多病,我照料了他好幾年,身子才稍微好轉,可惜,唐碧茹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把我喚去了她的產房,等我再回到院裏時,那孩子已經七孔流血,被毒死了。」

「唐碧茹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她嫁入安定侯府以後,一直想掌后宅中饋,但一直被侯夫人壓制着。以她的心性,不會甘於現狀的。」

唐安芙把自己心中的所有懷疑都對齊辰和盤托出,希望聽到齊辰對此的看法。

誰料齊辰只是坐在那裏盯着唐安芙看了好一陣后,才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為什麼要照顧那個孩子?」

唐安芙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什麼?」

齊辰將唐安芙拉到身邊圈住,與她額頭相抵,輕聲問:「我說,那又不是你的孩子,他們把孩子送到你身邊,分明是另有所圖,你明知如此,為什麼還要照顧那個孩子?」

這個問題唐安芙曾經也想過,老實說道:

「我一開始是不想照顧的,所以他們送來之後,我就讓下人把孩子帶走了,誰知道當天晚上那孩子哭得差點斷了氣,到底沒忍心吧。」

「那孩子不會說話,什麼都比別人晚,兩歲多時候還要我抱着出去。」唐安芙回憶那段時光,滿心懷念。

「你後悔照顧那孩子嗎?」齊辰問。

唐安芙立刻搖頭給出答案:「不後悔,我那幾年心如死灰,什麼都提不起興趣,若非有他陪我,我興許哪天睡着睡着就默默死去了……你怎麼問這麼多哪孩子事情?」

齊辰將唐安芙摟入懷中,緊緊抱着:

「你想起來我們之前在哪裏見過沒有?」

唐安芙靠着他的胸膛:「沒有。」

那日齊辰說他們見過之後,唐安芙連續想了好些天,甚至連在邊關打仗時見過的人都回想了一遍,依舊沒有在記憶中找到一點跟齊辰早就認識的記憶。

「你知道我之前因為受傷的緣故,昏睡了好幾年的事情嗎?」齊辰問。

這個唐安芙倒是聽說過:「這知道。」

「你知道我那幾年去了哪裏?」齊辰又問。

唐安芙一頭霧水:「難道你不是受傷昏迷?而是去了什麼地方?」那地方還跟唐安芙有關。

「算是。但也不全是。」齊辰說:「我與你說過,得一方丈救過我吧。我昏迷那幾年,傷勢過重,恐難活命,得一方丈用南月國的禁術救了我,那禁術是將人的魂魄引出體外,然後另外尋一個人,魂體分離將養。」

「不知怎麼的,我當時的魂魄就到了一個剛斷氣的孩子體內。」

齊辰平靜的對唐安芙說着這段從來沒有與任何人說過的記憶,唐安芙聽得一陣發懵,好半晌才吶吶的回了句:

「孩子……所以,你是……」

她發現後面的話要說出口十分艱難,但她還是努力說了出來:「裴景和唐碧茹的,那個孩子?」

如果是的話,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齊辰會突然跟唐安芙問有關那孩子的事情了。

但這怎麼可能!

她帶了幾年的孩子,就是齊辰?

這,這,這不可能!

「我不是他們的孩子。」齊辰無奈解釋:「我魂魄進入那孩子身體的時候,那孩子已經死了。」

「……」

事情太過離奇,唐安芙不知道說什麼。

「唐碧茹為了讓裴景把她帶回侯府,吃了催生的虎狼葯,她知道那孩子先天不足,生下來也活不長,所以才把孩子送到你身邊,只要你留下那孩子,等孩子死了,她就可以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你身上。」

「若我的魂魄沒入那孩子的體內,她在孩子死後,就能立刻聯合裴景發作你。」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我去了,那孩子活了,並且在你的照料之下,那樣一個先天不足的孩子竟然也活蹦亂跳起來。」

齊辰把深埋心底的秘密盡數傾訴,看着唐安芙聽傻了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唐安芙回過神,捂著被掐的臉定神好半晌,終於把事情給捋清楚了。

唐碧茹當年為了讓裴景快些把她領回侯府,不僅對她的丈夫左立春下了毒手,還用了一味虎狼葯,讓自己迅速懷上裴景的孩子,使得裴景不得不加快行動。

她入府不到半年,孩子就生下來了,唐安芙只當是他們在外面廝混的早,並沒想過孩子是早產,那孩子生下來一點力氣都沒有,睡着后也驚亂不停,比小貓兒大不了多少。

唐碧茹是知道那孩子活不長,所以趁活着的時候把孩子送到唐安芙身邊,只要孩子在唐安芙這裏待過,不管唐安芙接受不接受孩子,最終對孩子做手腳,害死孩子的罪名都可以安到唐安芙身上。

但唐碧茹沒想到,齊辰的魂魄頂替了那孩子,讓那孩子醒了過來。

然後,唐安芙終究不忍心,把那孩子留在身邊,盡心儘力的一養好幾年。

唐碧茹因為服了虎狼葯,兩年沒給裴景生孩子,第三年懷上了,生產當日把唐安芙請過去坐鎮產房,暗地裏派人將被唐安芙養大的孩子毒死,嫁禍唐安芙。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唐碧茹這個女人的心狠程度就超乎人的想像了。

她還是人嗎?

豬狗不如!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害死任何人而毫無壓力。

她的狠心程度已經到了那種就算說出來都有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誰會相信一個母親,為了陷害另一個女人,而把自己的親生骨肉的命當做籌碼呢?

「那你……最終是唐碧茹害死的嗎?」唐安芙整個人都被氣軟了,手腳冰涼。

齊辰抱住她坐下,就像那時候她時常抱着自己坐下那般。

「是她身邊的一個嬤嬤灌得毒。」齊辰說出真相。

唐安芙努力深呼吸一口,免得直接被氣死過去。

「你把那是的我照顧的很好,那孩子身體真的很弱,我被禁錮在他身體里,雖然聽得見,看得見,卻什麼都做不了。」

「後來我漸漸好些,能走能站,唐碧茹悄悄來找過我,讓我叫她『娘』,我抽了她一巴掌后就跑了。她興許就是那時候對我動了殺心吧。」

唐安芙咬牙切齒:

「這女人真該死!」

這句話齊辰相當贊同:「所以,我在那孩子身體里『死』了以後,回到本體,立刻就趕回大齊,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她。」

唐安芙終於明白,為什麼與自己素未謀面的齊辰,當初會在她的靈堂前殺了唐碧茹了。

所有人都覺得是齊辰嗜殺成性,走火入魔,原來個中竟有這樣的原因。

若非唐安芙自己就是這些事的經歷者,還真的不敢相信這一些列的事情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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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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