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
【102】
她笑起來的時候一掃眉眼裏的疏冷,反而讓容謹看呆了。
有些驚訝地問:「你真不恨我?」
肖絨喝了口咖啡,搖搖頭,「我恨也不會改變什麼。」
「而且我現在已經很幸福了。」
她是對親生父母有過期待,在得知自己是在生母完全知道的情況下被送走,也不是沒有過失望。
可是人出生沒辦法選擇,她長這麼大,現在活成這個樣子,也不是沒有容謹的推動。
若是換做別人,可能會很生氣地質問容謹為什麼要這麼做,也可能會痛恨對方的放任才導致自己年幼經歷的那些事。
但是肖絨沒有。
她這麼多年成長的軌跡里,早就有一套成熟的自我疏導。
難過也都是一時的,睡一覺也就好了。
況且她站在容謹的角度去想,雖然還是很難代入那種濃烈的恨,卻也明白她被困住的無能為力。
亂糟糟的家庭關係,姐妹的孩子是姐妹,像是被詛咒的輪迴。
但凡她換條路走,可能碰不到荊天月。
但凡她做真正的容絨,和荊天月有交集,肖絨都不敢保證那個時候的她,會喜歡對方。
緣分是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很難合理解釋的一個瞬間的意動。
肖絨看着容謹:「我不知道您怎麼打算處理家裏的事情,總之,我能進星海,也謝謝您。」
她說話很客氣,舉手投足都顯得很有禮貌。
容謹之前被容箏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監視,她睡眠不好,常年如臨大敵的生活讓她如同驚弓之鳥。
卻還要偽裝成喪夫的不顧一切。
僅有的關係能做的也就是那樣,星海那邊有人認識,肖絨順利出道,可是後面那個人因為人事變動調走,也沒辦法了。
全靠肖絨自己。
如果她當初把肖絨放在膝下養,可能也養不成這個樣子。
容謹早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她搖搖頭,精緻的妝容讓她看上去很年輕,兩個人坐在一起也不太像母女。
「我幫不了你什麼。」
肖絨低了低頭,「起碼在圈子裏,我已經過得比別人好多人。」
肖絨不是沒有懷疑過,甚至梁伊衣也懷疑過。
肖絨空降得蹊蹺,饒是她本人再努力,長得再好,公司也有更努力的,可以不耽誤時間直接出道的練習生,又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從頭開始培養一個空降?
若不是後來相處里發現肖絨真的一無所知,梁伊衣也不會揭過。
「我可以問件事情嗎?」
肖絨看着容家說。
容謹有些無奈:「小絨,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客氣的,我是你媽媽。」
肖絨嗯了一聲,「容淮是你故意讓他知道的嗎?」
容謹點頭,「我對他的期望很高,可是他性格有些優柔,容箏格外溺愛他,導致他沒有應對挫折的能力。」
容謹自己處處受限,去哪都被盯着,也算是名媛,活得像個囚犯,甚至對容淮,也不能放縱自己的感情。
她十年如一日地扮演一個因為丈夫去世而傷懷的,只活在自己世界的女人。
不愛社交,不愛孩子,躲在房間里緬懷過去。
「可是他很傷心。」
肖絨和容淮後來聯繫還挺頻繁的,容淮的性格很好,就是有點嬌氣,不過還好,嬌氣得不會讓人覺得娘,反而很討年長的人喜歡。
而且話也挺多,自從加了肖絨的微信,每天都要來戳一下,肖絨不回也不會受挫。
抱怨這個那個,說到家裏,他難免想到容謹的你才知道,說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很是難過。
「要是他當初沒發現呢?」
容謹聽了,放下杯子,她的手常年保養,看上去非常柔嫩,渾身上下都是養尊處優的味道。
「總是要讓他知道的,只是我沒想到會那麼巧。」
她嘆了口氣,「命這種,說不清楚的。」
聲音有點低,像是呢喃。
長輩的故事錯綜複雜,肖絨聽起來只覺得一團糟,生活里的攀比,一般血緣的爭搶,像是一定要分出個勝負。
無非是我活得比你好,你不如我。
「我很想聽你叫我一聲媽媽。」
容謹看着肖絨說。
肖絨沉默了片刻,「我現在叫不出口。」
容謹也不勉強。
「那容謎呢?」
肖絨問,容箏因為受不了刺激發瘋,還在醫院裏,而容謎身份很尷尬,她跟名義上的母親容謹甚至可以說是有仇。
而生母那個樣子,生母的丈夫,又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還在家裏。」
容謹對容謎的感情很複雜,說到底,這個孩子還是她看着長大的。
可是因為早就知道不是親生的,況且是容箏偷偷生的,可又有喻兼的基因。
她恨,又無可奈何。
容謎是兩個女人交鋒的棋子,甚至身體都被摧毀,到現在半個殘廢,活成了苟延殘喘的模樣。
不討喜,不說話,可以永遠不出門。
「我可以去看她嗎?」
肖絨問。
容謹:「當然,不過等過陣子搬家了再吧。」
肖絨:「要搬走了嗎」
容謹點頭,「那棟房子太多年,送走了我的父母,送走了我的小姨,送走了我的丈夫,還有…還有仇人一樣的妹妹。」
「所以想換個新的,從新開始,」她頓了頓,「我會給你佈置一個房間。」
肖絨啊了一聲,「其實……也不用。」
容謹笑着,她當然能感覺到肖絨的抵觸,畢竟她的所作所為在對方看來很壞。
小輩當然無需感同身受,她已經害得肖絨長大都那麼艱難,更不想再插手別的。
「隨便你住不住。」
她自嘲地笑笑,「孩子,畢竟我虧欠你。」
肖絨搖搖頭,「真的沒什麼的。」
「能給我說說你跟鄒家那個姑娘的事嗎?我上網看了看,但還是沒明白。」
容謹上次見過荊天月,她對荊天月的印象基本來自別人,可看網上的消息,好像也不太一樣。
「我初中遇到她的,那時候她來我學校拍戲,我是群演,就是全班當背景板那種……」
肖絨說着說着不好意思,低頭喝口咖啡,容謹很認真地看她,說她不想這個孩子,她當然想。
她能力不夠,她母親也能力不夠,才被人趁虛而入,親人反目成仇,到她自己這輩也一樣。
僅有的幾次託付,都是斷斷續續的,甚至有時候看肖絨的照片都小心翼翼,看完馬上銷毀。
她的親生女兒,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很艱難地長大了。
那種破爛又髒兮兮的菜場,那種油膩帶腥味的烤鴨店,那一家有了孩子后對肖絨更不好。
肖絨坐在公園長椅上看別人跳舞,肖絨在那個舞蹈訓練班跳舞,肖絨背著書包一個人上下學……
一張照片就是好久的時光。
她每次看到容謎,就想到遙遠的南方小鎮里,她孤獨的親生女兒。
她無能為力的下場,不是這樣的環境容箏甚至會懷疑。
以至於她對容淮都經常陰陽怪氣。
「她送了我一個很特別的蛋糕,跳跳糖味的,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蛋糕里也能放跳跳糖,噼里啪啦那種……你吃過跳跳糖嗎?」
容謹搖搖頭。
肖絨笑了:「我說吧,其實跟在你身邊長大也有很多滋味嘗不到的。」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沒問過荊天月是哪吃到的,她們這種家庭的人,應該不會去路邊小賣部買零嘴吧。
「那時候你就喜歡她了?」
「您不覺得喜歡同性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嗎?」
肖絨問。
容謹搖頭,她的脖子上掛着銀色的吊墜,中間那個花瓣刻着最愛的男人名字的縮寫。
「你爸爸他很開明,早年還給朋友主持過婚禮……」
肖絨哦了一聲。
「你不介意鄒家那丫頭結過婚?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肖絨搖頭,「結過婚怎麼了,只要她以後,都是我跟她一起就是最好的。」
她說得很認真,眼裏似乎都有光,是純粹的愛,看得容謹有些鼻酸。
她們聊了很久,早就過了下午茶的點,期間荊天月不知道給肖絨發了多少條消息。
容謹也看到了,「她這麼管着你?」
肖絨:「這不是管着,是關心我。」
沒過多久,荊天月就過來了,她從公司過來,套裙襯得她身材更好,高跟鞋篤篤篤的,站定在肖絨邊上,沖容謹伸出手:「伯母好,又見面了。」
容謹:「你來接小絨?」
荊天月:「這倒不是,我是想問問您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容淮今天回國,您本來也是要和他吃飯的吧,乾脆一起好了。」
她說話直來直去,言語之間就是我要和你們吃的意思。
肖絨:「……」
「容淮要很晚才到。」
荊天月笑了笑,「那倒是沒有,他改簽了。」
荊天月想到洪則那罵人的嗓門,心想對不住了哥們借你小男朋友一用我人生大事需要解決一下。
「那……」
荊天月笑得格外溫柔,一改媒體前狂艷的臭臉,「我在中廈定了桌,我父母也都在,您一向很忙,我就自作主張了。」
容謹:「……」
肖絨看着荊天月,總覺得她好像有點什麼事兒。
等她們到了地方,推開門看到一桌的人,肖絨才反應過來,怎麼有種正兒八經見家長的感覺。
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策劃好的?
她看向荊天月。
坐在她身邊的荊天月卻沖她眨眼。
而容淮顯然心情不佳,他騙自己親媽半夜的飛機就是想提前回來跟洪則吃個飯,結果洪則被荊天月揭穿了,連人都被荊天月給帶走。
而洪則還沒資格過來,畢竟是家宴。
他其實也有點發憷容謹,荊天月還哥倆好地說:「等我完事給你傳授丈母娘經驗哈。」
容謹看着這大半桌的鄒家人,也猜得出來什麼意思了。
面上倒是很溫和,聊天氛圍很好。
酒過一輪,她聽到荊天月說:「是這樣的謹姨,我要跟肖絨訂婚。」
肖絨自己都嚇了一跳。
鄒天顥倒是面色如常,容淮坐在他邊上,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機,聽到這句話手機差點沒摔到地上,被鄒天顥接住。
他道了聲謝,而鄒天顥轉頭若有所思。
怎麼感覺那個微信頭像那麼眼熟。
容謹還沒說話呢,就聽到身邊的肖絨啊了一聲,「為什麼不直接結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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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淮:真有你的!絕了!)欣慰中帶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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