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
【92】
肖絨沒怎麼參加過宴會。
其實圈子裏倒是很常見,也有明碼標價的。在這方面星海的老闆是個奇葩,對她們幾個門面都很愛惜,恨不得保持完美的冰清玉潔。
梁伊衣雖然對公司有成見,但在這點還是沒說什麼。
畢竟也不是沒見過同公司藝人被強行帶去陪酒的。
之前荊天月也跟着肖絨去跟梁伊衣她們幾個聚會,聊天裏聽了不少肖絨在團的事。
揩油都很正常,聊到參加什麼宴會,問肖絨,肖絨都記不住,說到有什麼特好吃的倒是記住了。
這倒是真的,肖絨體質就是吃不胖的類型,荊天月有時候看她吃,都覺得痛苦。
相比之下她容易胖,每天都得有一頓吃草,人也不愛運動,要不是洪則盯着她的身材管理,可能健身都要丟了。
常常在自律和他律里反覆橫跳。
大概是肖絨一瞬間的怔忡讓荊天月察覺到了,她低頭問了句怎麼了。
肖絨搖搖頭。
容箏客套地說了幾句話,擺設一樣的男伴也下去了,這種場合也就是聊聊天,晚上的舞會。
「也很感謝我的姐姐,容謹,把老施介紹給我。」
容箏比容謹小了五歲,看上去卻很年輕,說話客套里還帶着風趣,似乎是沖台下的容謹眨了眨眼。
全程錄像的結婚紀念日,前面是冗長得讓人瞌睡的緣分宣言,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容箏和她這位對象關係一般,即便沒領證,也算是夫妻。只不過圈內也知道各玩各的,只要她丈夫不搞大別人的肚子就是了。
荊天月也聽過有人聊起,說容箏不能生育,這個丈夫也是丁克,才同意結婚的。
可前幾年這位施先生也有大著肚子的女學生找上門,後來估計是拿錢解決了。
大屏幕上出現容謹的臉,容謹頭髮在腦後挽了個髮髻,幾縷頭髮落在臉頰,相貌溫和,似乎是笑了一下,只不過她太瘦了,沒什麼精神,看着就是一個常年生病的模樣。
兩邊坐着她的孩子,容淮和容謎。
肖絨第一次見到容謹,她倒是沒有那種親切感,只是茫然。
像夢一樣。
還冒上了點膽怯的情緒。
荊天月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小聲說:「不用擔心,容淮都安排好了。」
肖絨看了一眼荊天月,她抿了抿嘴,什麼都沒說。
晚餐的時候也有人來找荊天月聊天,目光大多數落在肖絨身上。
圈內人都對肖絨很好奇,畢竟肖絨年紀不大,名氣不小。
看她坐在荊天月邊上,乖乖的模樣,都忍不住逗一逗。
荊天月表面上和和氣氣,等人走了哼一聲:「夾槍帶棍,很好笑嗎?」
洪則在一邊淡淡地說:「你怎麼不懟回去。」
荊天月:「我不是懟了嗎?」
洪則:「未免太過含蓄。」
荊天月:「我怕肖絨對我印象變差。」
肖絨一口酒卡嗓子,咳了兩聲,搖搖頭說:「不會,你怎麼都很好。」
洪則:「……」
荊天月得意地笑了。
外面還有露天的舞池,氛圍倒是做的很浪漫,活動也很多,搞得跟主題公園似的。
肖絨也見到了幾個合作過的藝人,身邊站着的人都是生面孔,反而是荊天月給她介紹。
那些人也不介紹自己的女伴或者男伴。
肖絨很慶幸自己能站在荊天月身邊,聽她光明正大地說:「這是我女朋友,肖絨。」
她一點也不吝嗇她的驕傲,耀眼又奪目,肖絨被她挽着手,痴痴地看着她。容淮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他停頓了片刻,只覺得肖絨看上去很高興。
在那天突然撞破秘密的時候他消沉了好一會,容箏一貫和藹的形象在他心裏破滅,好像家裏的和睦都是鏡花水月,他一無所知地長到這麼大。
其實破綻也不是沒有,小姨和名義上的小姨夫這麼多年看上去相敬如賓,他卻看見過姨夫和一個年輕女孩親密地在一起。
小姨是個女強人,生活里好像只有工作,容家老一輩都不在了,只剩容謹和容箏兩個姐妹,連房子都是隔壁。
親密得像是永遠不會分開。
雖然他知道小姨是外公的私生女,但看母親好像並不介意的樣子。
容淮對自己的父親已經沒什麼印象了,朦朧的記憶里好像是個很溫柔的男人,容謹跟他一起,兩個人很像故事裏的家人。
常年父親位置的缺失和容謹的放養讓容淮一直沒什麼安全感,他甚至覺得自己這麼多年都渾渾噩噩的。
容謎從小和他就合不來,明明是雙胞胎,卻沒有半分親密,在出事之後更是陰沉,永遠在房間里,吃飯都是一個人。
喊哥哥都像是機械的稱謂。
他對「家人」這個詞一直頗有疑慮。
那天之後整個世界似乎翻天覆地,驚慌中還夾着如釋重負,他甚至沒想到自己很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卻又陷入了漫長的困擾,到底要怎麼開口。
容謹是他的生母,在關心孩子心靈上興緻缺缺,甚至不太聊天,總是一個人待在房間,很少和孩子出去。
這種煩惱對於容淮一帆風順的人來說幾乎是很大的打擊,回學校后更是悶悶不樂,也不知道該和誰說,結果遇到了戚絮。
戚絮一個人在國外休養也無聊,一隻狗都要被她養出抑鬱症,來了個狗護工的容淮,也像條不太開心的小狗。
跟狗嘀嘀咕咕,被戚絮聽到了。
兩個人更像忘年交,戚絮那段時間因為跟周麥的關係夜夜失眠,容淮因為自己妹妹不是妹妹而且還是小姨給弄的睡不着覺,倆黑眼圈相遇,最後乾脆做了彼此的垃圾桶。
容淮:「那我的親妹妹會在哪兒呢?」
戚絮:「可能在哪上大學吧?」
容淮:「雙胞胎的話應該和我長得很像吧?」
戚絮看了眼抱着狗的容淮,只覺得長成這樣的女孩,應該挺帥。
這事也就每天聊兩句,直到她看到周麥的微信好友圈合照,一刷而過她還以為是容淮。
但仔細看又不像了。
她抓住一瞬間的感覺,問了幾句周麥,第二天又問了容淮認不認識肖絨。
這小子一臉茫然,隔了好久說我怎麼感覺我聽過,沒多久說我小組的同學說我長得和她有點像。
容淮蹲著看了看照片:「也不太像啊,她長得好看。」
戚絮以前不太相信緣分,也不信命,可是混到這個歲數,倒是信了。
正好周麥要拍電影,她回國,再後來《仙海定潮策》選角,周麥操著經紀人的心,把本子遞給她。
演員里正好有肖絨,戚絮也知道荊天月是老闆,她們早年鬥豔,到頭來發現彼此在感情上都沒什麼差別。
也就去了。
容淮在看到鑒定結果前就查過肖絨,直接問的洪則。
他還是太小,很多動作很容易被發現,也有私心,想多和洪則說說話。
腦海里隱約對當年的事情有猜測,卻始終想不到這樣做的理由。
為什麼呢?
他喃喃的時候洪則摸了摸他的頭,說:「別想那麼多。」
他也不敢想太多,直到今天,他單獨找到容謹,所有的證據擺在他媽面前,卻發現容謹無動於衷。
她只是看着自己兒子,笑着說:「那又怎麼樣呢?」
她一向喜歡笑,小時候容淮最喜歡跟小朋友炫耀自己的媽媽,溫柔又漂亮。
容淮不可置信地說:「您知道?」
容謹點頭,她穿了一身藕色的長裙,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迹被人工消磨得淺淺,卻在此時此刻假得渾然天成。
容淮的心劇烈地跳着,聲音都帶着啞:「為什麼?」
容謹:「沒有為什麼,我一直知道小謎不是我的孩子。」
容淮:「那肖絨呢?」
容謹:「我也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花園的一角只有母子兩人,晚風徐徐遠處的熱鬧都像被吹走了,容淮只覺得世界寂靜無聲,又像吵鬧無比的風聲鑽進他的骨髓,冷得他無所適從。
他啞然地喊了一聲媽,卻再也說不出話。
容謹依舊笑得優雅,牆上的小燈散發低低的光芒,卻把她照得模糊。
她說:「你忘了那天是我叫你回家看小謎的嗎?」
容謹的聲音很溫柔,像水,還帶着天然的母性的慈愛,可惜她跟這個詞不沾邊,「小淮,我以為你會更快發現。」
容淮壓根聽不進去,他只覺得恐怖。
他的個性本來帶着優柔,這種性格若是女孩,可能會惹人憐愛,放在男孩身上,卻讓他從小都受人欺負。
容謹壓根不幫他,只會讓他自己解決,受傷了送去醫院,溫柔的疼愛說沒關係的,卻轉身得比誰都要快。
「你只是依靠巧合發現。」
容謹依舊笑着,「但是可以更快,你不覺得直接問我更好嗎?」
「小淮,你還是沒長大,容家交給你,媽媽不放心。」
容淮看着自己母親,「您根本……」
他媽根本不管事,容家都是容箏在打理。
容謹卻做了個「噓」的動作,「你是媽媽的親兒子,容家自然是你的。」
容淮實在很難聽下去,也不想承認自己從小到大都活在一個精心編織的騙局裏。
容謎知道自己是小姨的孩子嗎?
肖絨知道自己被無形操控嗎?
他不想再聽,轉身走了,越走遠快,甚至差點被鵝卵石的小徑絆倒,在路口碰到了被保姆推著進去的容謎。
容謎看了他一眼,喊了聲冰冰冷冷的哥哥就走了。
容淮失魂落魄地往中心走,看到和別人交談甚歡的小姨和姨夫,再看到被荊天月挽著的肖絨。
肖絨和荊天月兩個人站在一起太奪目了,誰都免不了多看一眼。
刺眼的燈光下,肖絨看着荊天月,眼神都是全然的愛意,是容淮不太懂卻嚮往的親密感。
他不知道肖絨是怎麼長大的,那寥寥幾行的曾經,無人窺見的分分秒秒里,本應該活得優渥的肖絨,被人刻意地拋棄。
洪則說肖絨是為了荊天月才來北京,之前有星探提出邀請。
肖絨是陪媽媽生病才來北京。
那一個南方小鎮的女人,為什麼會不遠千里來北京看病,而且也不是疑難雜症。
為什麼會有星探鍥而不捨地給肖絨打電話?
如果猜測是真的話。
那肖絨沒遇見荊天月,以她的個性,恐怕也不會走出那個不發達的小地方。
那容謹也無所謂嗎?
容淮獃獃地看着肖絨,他覺得很羞愧。
這個親妹妹即便從那樣的環境長大,也依舊閃閃發光,而且性格很好,還有一股執拗。
連求愛都那麼奮不顧身。
而他卻……
他咬着嘴唇,實在很難邁開步走上前告訴肖絨真相,肖絨來,當然是為了容謹。
可是我們的媽媽,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種媽媽的樣子啊。
容淮覺得眼眶酸澀,此時正好一隻手拍在他肩上,他嚇了一跳,眼淚都從眼眶裏滾出來。
把低頭的洪則嚇了一跳,洪則本來是去找荊天月的,剛才有個工作上的問題。
荊天月三個字在拍容淮的時候才蹦出口倆字,就被這小子驚到。
容淮也覺得丟人,乾脆額頭靠在了洪則的肩上,擦擦眼淚。
而荊天月回頭,正好看到這一幕,肖絨也跟着回看。
荊天月:「哇哦~」
肖絨:「……」
洪則:「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浮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