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第8節

至此，這件案子似乎才算落實下來了，方理華催江一明早點結案，把結案報告寫好交給他，因為2017年春節很快就要到來，1號重案組辛苦了一年，好讓他們過一個沒有案子的春節，往年的春節，幾乎都是在辦案中度過，享受不了親友團聚的天倫之樂。

江一明答應於2016年除夕之前把結案報告交給方理華，方理華這才把心放下。方理華對下屬的關心讓江一明感動，畢竟中國人最大的節日是傳統的春節，春節號稱是全球最大的人類遷徙。

2017年1月19日晚上，江一明吃過晚飯之後，打開微信和宋婉晴聊天，倆人聊得十分酣暢，各自都沒睡意，自從那夜三都灣回家后，倆人的心就慢慢靠近。江一明忙裏偷閒給宋婉晴寫信息，宋婉晴會把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告訴他，與他分享快樂。

他們一聊就過了12點，宋婉晴叫他去休息，他第二天還要上班，他雖然有點不舍，但是聽話地和宋婉晴說晚安，他知道她不愛熬夜，她是內外兼修才貌雙全的女孩，不想讓黑眼圈爬上眼眶。

但是，江一明太興奮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里都是宋婉晴的倩影，他強迫自己的思緒離開宋婉晴，想想別的事，於是他把白天審問陳旺沖的過程梳理一遍。

他忽然想起陳旺沖的表情：雖然他可能被判極刑，但是他好像並不絕望和害怕，好像他肯定不會被判死刑，他哪來的底氣呢？如果他被判死緩，那麼，在權力或者金錢的作用下，被減刑的可能性極大，難道他因此而來的底氣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的背後肯定有一個大人物在起作用，他會不會是大人物的一顆棋子呢？如果有人在幕後操縱他，倆人立下攻守同盟的契約，陳旺沖絕對會守口如瓶，因為他是個剛強的人，只要主子不出事，他可以在監獄里享受不差於外面的生活。

不管哪個國家都一樣，法律和權力歷來都是在天平上的重要籌碼，不可能因一家獨大而失衡，這就是歷史的發展規律，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只能相對的公平，中國也不例外。

這個案子還要繼續查下去嗎？如果查下去，可能抓住陳旺沖背後真正的主謀，但是，方理華可能會不同意，因為他從方理華的催促口氣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氛。所以，他擔心有地位比方理華更高的人在操縱陳旺沖。

他更擔心方理華聽從大人物的授意，使方理華捲入其中，但是，江一明了很久，最終認為方理華非常理性，堅守法律是他堅定不移的原則，何況他今年已經55歲，晚節不保的可能較少，想到這裏，他稍微放心了。

假如陳旺沖背後真有主謀，應該從哪裏尋找突破口呢？讓陳旺沖說出他的主子幾乎不可能，因為一旦他出賣了主子，他就一輩子不得翻身了，只要主子在，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真有主謀在，是能找到蛛絲馬跡的，天下沒有滴水不漏的謊言；沒有天衣無縫的犯罪。周永康當過公安部長，他的犯罪智商是中國頂尖的，最終還是被以中紀委挖出來，並坦白了所有罪行，受到了全國人民的唾罵，民間還稱他為當代和珅。

第二天上班，江一明召集重案組成員開會，他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讓大家分分析，他的想法是否正確？

除了羅進覺得有異議之外，大家都認為他的想法應該是對的，呂瑩瑩說：「不管對不對，必須對陳旺沖的所有銀行賬戶進行調查，如果他的賬戶沒有大量的資金出入，那麼，他可能說謊，如果有，我們再問陳旺沖的錢是從哪裏來，這應該可以找出破綻。」

「還有，必須對陳旺沖的弟弟進行詢問，他是否去瑞士幫陳旺沖匯款過。」吳江說。

「我覺得尤志的死可能跟吳小語有關，吳小語是一條很好的線索，柳怡英也認識到這點，所以，她對吳小語窮追不捨，吳小語可能知道其中的秘密，但是，她不敢說，或者她是在懵懵懂懂中被人利用而不知情。」小克說。

「我和小克在陳旺沖的家給他戴上手銬時，他的表情好非常淡定，這讓感到疑惑，他知道從此成為階下囚，應該焦慮和恐懼才是。」

「好，我們先別把這件事向外傳，也不要向方局彙報，免得他擔心，等有了證據之後，我們再彙報。所以，我決定悄悄地調查……老吳和瑩瑩去查陳旺沖的賬戶，我和小克去調查吳小語，周挺和羅進去走訪陳旺沖的弟弟，羅進，人手不夠用，你就客串一下吧，爭取在過年前把這件事弄明白。」江一明吩咐大家去工作。

江一明打電話給吳小語，問她在哪裏？她說在香港旅遊，江一明不太相信，叫用微信發位置共享，吳小語便她的位置發給他，結果證明她在香港。

他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她說明天就回家了。他叫她提前回家，她說不行，因為她們是組團去旅遊的，不能獨自脫離團隊。江一明擔心她知道內幕，如果主謀知道他們要深入調查陳旺沖背後的主子，可能殺她滅口，當然，因為他們是秘密調查，只要沒有人泄密，她還是安全的。江一明篤信重案組沒人會泄密。

下午，吳江和呂瑩瑩從銀行調查回隊，呂瑩瑩說陳旺沖的賬戶沒有大量資金出入，這說明陳旺沖沒有收受巨額賄賂，連他說的10萬美金也不是從賬戶上提取的，除非他有一個專門藏錢的地方，否則，他說收受的巨款錢財子虛烏有。

這更加使江一明相信陳旺沖背後有人，10美金可能是他主子交給他的。

周挺和羅進也回隊了，周挺說：陳旺沖的弟弟陳旺財確實從陳旺沖手中拿到了11萬美金，托長江國際旅遊公司匯給瑞士的蘇黎世旅遊公司，陳旺財到瑞士之後，才把美金提現，交給瓦爾賭場經理匯到尤志的賬戶上。

陳旺財還保存着瓦爾賭場的匯款收據，周挺確認陳旺財就是瑞士警方發來的監控視頻中匯款人，衣着、身高、步法和髮型都一模一樣。

周挺和羅進走訪了陳旺沖的父母和妻子，他們一致認為陳旺沖不可能受賄那麼多錢，不說他一個副局長沒有權力，即使有機會收賄，他也不屑那樣做，因為他妻子羅玉芳是江北區平安保險公司的總經理，年薪近百萬，錢對他們來說沒有太大意義，羅玉芳的存摺上的存款高達580萬。

周挺擔心陳旺沖把收賄的錢存在羅玉芳的存摺上，他和羅進去保險公司調查，保險公司的會計和財務都證明羅玉芳的年薪近百萬，小克和羅進這才微微放心。

羅玉芳有那麼多錢，而尤志想敲詐陳旺沖再給他100萬元，陳旺沖完全可以和羅玉芳商量，把100萬付給尤志，尤志肯定會見好就收，因為尤志可能想包養吳小語，所以，他才會出此下策。

羅玉芳和陳旺沖的感情非常好，不存在羅玉芳不給陳旺沖錢的問題，他們住的是樓中樓，羅玉芳開的是寶馬車，錢對他們來說不太重要。

總之，調查結果表明陳旺沖有幕後主子。大家這才真正認為江一明的想法是對的。他們沒有想到案情會複雜到這種程度，真是山外有山，案中有案！

江一明帶小克和吳江去河東看守所提審陳旺沖，陳旺沖戴着腳鐐和手銬，他的神情依然淡定，好像他不是在看守所，而是在自家花園散步一樣。他看了他們一眼，坐在固定的椅子上。

「陳旺沖，我們調查了你銀行所有的賬戶，你只在三個銀行各開一個賬戶，但是，你所有賬戶上都沒有巨額資金，我們懷疑你所說的收受巨額賄賂純粹子虛烏有。」江一明靜靜地看着他，他的鬍鬚長了，臉色也蒼白了不少，應該是在看守所里缺少陽光照射的原因吧。

陳旺沖微微低下頭，沉默一會兒問：「江隊，這跟是否受賄有什麼關係？我收的是現金。我不會傻到等紀檢查到我賬戶有巨額存款，否則財產來源不明罪就夠我喝一壺。」

「那你把巨額的賄賂款藏在哪裏呢？」

「沒有巨額贓款，我說過我才收賄80多萬元，它已經換成11萬美金匯入蘇黎世旅行社的賬戶，然後由我弟弟匯給尤志，這你們都知道的。」

「你那80多萬元是從哪裏提出來的呢？又在哪裏換成美金的呢？」

「其實我只收一次錢，一共12萬美金，摺合人民幣85萬元，我都把他放在自家的保險櫃里。我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收賄就被尤志發現。」

「是誰送給你的美金？為什麼要送給你錢？」

「是一個澳大利亞人，他的兒子在長江開了一個公司，名叫大澳風味食品公司，專門銷售澳大利亞進口的海味加工罐頭，但是，被我帶人檢查出不合格，如果要將全部罐頭銷毀，他得損失50萬美金，所以他送我12萬美金，叫我不要為難他。」

「他名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裏？」

「他回澳大利亞了，他的罐頭還在本市銷售。他名叫保羅·李爾，不信你們可以去澳大利亞找他。」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2016年9月18日，他在皇家鑽石會所把12萬美金交給我之後，我們就各奔東西，不再見面了。」

江一明知道皇家鑽石會所，羅堅從美國雇傭來的謀殺專家丁英在那裏住過，因為會所沒有任何監控設備，為罪犯提供了方便。

「你有保羅·李爾的聯繫方式嗎？」

「沒有，是他找到我家門，和我在家中密談之後，約我去皇家鑽石會所取錢。相互不留電話和住址是為了防止被反貪局查出來。許多黑交易都是這樣完成的。」

江一明覺得他在說謊，他回答好像是早已想好，用來對付他們的，不過，這沒關係，去工商局查一下就知道了。

「當時你是和誰一起去查大澳罐頭銷售公司？」

「我和是張大鵬一起去的。」

江一明叫獄警把他送回監舍，帶吳江和小克一起去工商局找張大鵬。張大鵬承認有這麼一回事，但是，他不知道陳旺沖是如何處理此事。他只是個普通員工，無權過問領導的處理結果。

他們叫張大鵬帶路，來到了位於江南大道南152號的宏圖大廈，找大澳罐頭銷售公司的負責人，負責人是新來的，原來的負責人已經於兩個月前辭職了。

江一明問負責人他們公司的老闆是不是名叫保羅·李爾？負責人說是，但是，保羅·李爾已經於2016年10月5日在澳大利亞出車禍死亡了，他的兒子接管了他的公司。

陳旺沖不可能謀殺保羅·李爾，唯一的可能是他認識保羅·李爾，知道他出車禍之後，才想起可以利用他來對付重案組，否則難以圓謊，這就是陳旺沖和他主子的高明之處：讓一切都無從查起，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

天快黑了，他們收工回家。

第二天，吳小語從香港回家，打電話江一明，叫他去上次的咖啡廳喝咖啡，江一明喜出望外，帶上小克去書語咖啡廳會見她。

今天陽光明媚，晴空萬里，溫度高達23度，是一個難得的溫暖如春的好日子。咖啡廳里沒有開空調，背景音樂換成了郞朗演奏的鋼琴曲，全部是經典民歌。

吳小語從外面走進來，她穿上一套米黃色連衣裙，裙擺縫著蕾絲花邊，一陣風似地走進來，看見江一明帶個人來，眉頭皺了一下，但是，當她把眼光瞟向小克時，馬上笑得開花了：「哇，江隊，你還帶一個這麼英俊的帥哥來，我好有艷福啊，是不是給我介紹的？」

「別逗了，小語，他已經名草有主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戰友克凱。」江一明笑着說，他知道吳小語是心直口快的人，天涯縱馬，無拘無束是她的性格。

「你好，帥哥！」她伸出一隻小手與小克握手，握完之後，慢慢地坐下，眼光不停地在他倆臉上變換，好像要對比一下哪個更帥似的。

「小語，我們來是請你幫忙的，你一定要實話實說哦。」

「咱倆誰跟誰？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保持一貫的作風。這種性格的女孩怎麼會去讀古典文學呢？莫非她父母要去讀的嗎？

「你是否認識一個名叫陳旺沖的人？他是市工商局副局長。」

「我不認識，我又不做生意，認識他幹嗎？」

江一明怕她記不住陳旺沖，便把他的照片從手機中調出來讓她看，她看一會兒，搖搖頭說：「對不起，我真的不認識。」

「你在和尤志聊天的時候，會不會提起你交往過的男人？」

「會啊，我睡過多少男人，我都告訴他了。」她毫無顧忌地說。

「真的嗎？那你……你交往過多少個男人呢？」

「我上高一時就不是處女了，到現在已經六年了，我記不得了，大概有50個以上吧，唉，別提了，大多數是一夜情，根本不值得我記住他們的名字。」她的手在空中揮舞著，好像想把一個討厭的人趕走似的。

「那你總會記得你最近交往的男人吧？」

「近來對我最好的是尤志和那個建高速公路的周老闆。我也有點玩膩了，想找兩三個固定的男朋友，所以，最近除了他倆，我沒有跟別的男人上床過。」

「哦，周老闆名叫什麼？」

「不知道，他只留給我一個手機號碼，通訊錄里只存周老闆這三個字，他叫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找他，因為他老婆管得很嚴，我從來沒有打過他的手機。」

「你現在打一次好嗎？」

「那……我試試看吧。」她拿出蘋果7手機，從通訊錄中把周老闆的手機號碼調出來，接着撥打出去，結果無法接通。

這讓江一明感到蹊蹺，一個建高速公路的老闆應該是24小時開機的，因為有太多的事情要等他去處理，何況現在是上班時間，唯一的可能是周老闆對吳小語隱瞞身份。

「你有他的照片嗎？」

「有一張，但是，被我刪除了。」

「為什麼？」江一明頓時起疑。

「因為我把照片給尤志看，他看了一會兒之後，對我說：『我希望你能把他的照片刪掉。』我聽話地把他照片刪除了。我認為尤志在吃周老闆的醋。」

「尤志看到周老闆照片的那一瞬間，是什麼表情？」

「開始有點驚訝，後來開始沉思，最後才叫我把照片刪掉，叫我不要跟那麼丑的人交往。」

「你和周老闆也是一夜情嗎？」

「對，但是，我不是這麼想的，因為他那晚給了我一萬元，所有男人中他最大方，這種男人值得銘記。」

「你和他是在哪裏過夜的？」江一明想：如果他倆去酒店開房，登記表上就有他的身份信息，所以，必須問得清楚。

「我們是去他的臨時住處過夜的，那個地方名叫越地小區，聽說春秋末期的越王勾踐曾經在那裏小住過，所以名叫越地小區，那裏的房子都是嶄新的高樓，我們在天香樓1804房過夜。」

「哦？1804的房間里有沒有特別之處？」

「沒有發現……那天我有點喝多了，我想打開窗帘透透氣，他趕緊叫我不要開窗帘，他說開空調就好了，當時我沒在意……」

「你還記得是哪天晚上嗎？」

「是2016年10月19日晚。」

江一明腦子裏形成一個雛形：可能是吳小語把周老闆給她一萬元的事說出來，在尤志面前暗示她很值錢，必須給她足夠的錢，但是，尤志卻發現這是一條發財之道……

江一明覺得已經問得夠多了，向吳小語告別，臨走前警告吳小語不許把他們談話說出去，哪怕她的父母也不行。吳小語看到江一明的臉色威嚴，意識到問題嚴重，答應絕對守口如瓶。

江一明擔心吳小語被人滅口，打電話給周挺，叫他帶人對她進行24小時保護。

江一明和小克來到越地小區，爬到天香樓對面的國色樓，想觀察屋子裏的情況，但是，所有窗戶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看不見裏面的情況。

他倆來到安保室，叫保安把2016年10月19日晚上12點的監控錄像調出來查看，因為他們的錄像保存期六個月，給他們提供了方便。

當他倆看到當時的錄像時，大吃一驚：原來帶吳小語回去過夜的竟然是周受貴！周受貴是市組織部長，市委常委，權力熏天，這完全出乎他倆的意料之外，而吳小語竟然不認識他，這說明她毫不關心政治。周受貴可能正因這點，才找吳小語睡覺的。

他倆去物業管理處查1804房的主人是誰？物業告訴他房子是嚴加明的。他倆找到嚴加明了解情況，嚴加明同住越地小區，1804是他兒子於2012年買下的房產，現在出租給一個名叫周受貴的人。

嚴加明是一個失明的老人，他不知道周受貴是誰？房租是周受貴匯給他在韓國做泡菜生意的兒子嚴光，當時他兒子打電話給他，叫他把鑰匙交給一個名叫周受貴的人，他就照辦了。

周受貴真是老奸巨猾，找一個失明的老人租房子，讓老人認不出他來，可惜嚴加明雖然看不見周受貴，但是，記得住他的名字，而且能聽得出他的聲音。為什麼周受貴要租他的房子呢？難道僅僅是用來與援交女或者情人約會嗎？

這事非同小可，因為周受貴是市委常委，沒有鐵的證據，絕對不能動他，江一明覺得應該把情況向方理華彙報，等他做出指示，才能更作深入的調查。可是，假如方理華不同意呢？

那麼，他只能向省廳的主要領導彙報了，結果如何他也沒有把握，但是，他相信正義必將戰勝罪惡，從國家的層面來看，區區一個市組織部長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