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母子
在華夏的習俗裏面，餐飯永遠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喜慶的時候要大排宴宴，悲傷的事情也是如此，彷彿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把歡喜擴大，或者把悲傷縮小。
韓之禮起了大早，去了菜場買了新鮮的蔬菜，還挑選了新鮮的肉食。
回到家，已經很久都沒有下廚的韓之禮小心翼翼的挑選食材，每一次加入調料都精確到克，就像是雕塑大師在精心塑造自己的作品一樣。
「韓老，要不然讓我來做吧！您在旁邊指導就好。」
韓之禮請來的保姆阿姨在韓之禮的旁邊輕聲的自薦，她是為了照顧韓之禮的老母親，望海大學專門聘請的全職保姆，相比於同行業的其他人，她的工資高出了別人可不止一倍。
在韓之禮的家中待的久了，對這個華夏為數不多的大儒，保姆還是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的。
「不用不用，這是我閨女第一次主動帶人來家裏，這一桌餐飯我一定要親手做才行。」
擺手拒絕了保姆幫助的請求，韓之禮對烹飪的每一處細節都嚴絲合縫，這樣的態度，保姆只有在韓之禮研究文學的時候出現過。
抽空探頭看了一眼韓之禮的母親，佝僂的老人還安靜的躺在搖椅上，神色安詳。
「我年輕的時候多波折，帶着老娘逃難來到瞭望海，那時候這裏還是一個小村莊，誰能想到幾十年的沉浮，竟然有這麼大的變化。」
一邊掌控者灶台上的火候，一邊跟保姆閑聊，彷彿是在追憶着什麼。
保姆微笑着站在一邊，只有在韓之禮示意的時候，保姆才會幫忙給遞一下瓶瓶罐罐。
一盤盤菜肴自韓之禮的手傳遞到保姆的手中，然後呈現在飯桌上。
「也抱怨過天不予我，逃難的時候老大和老二夭折，然後夫人也在路上患了重病。」
韓之禮的背影有些落寞，一個人自說自話，保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能做的也只是靜靜的聆聽。
之前照顧老婦人的就是韓老的妻子，是韓老的妻子過世之後，自己才能擁有這份工作的。她見過在牆上的相框裏的韓之禮的妻子，從面容上就能看出韓之禮的妻子絕對是一個知書達理的江南女子。
「語湘現在那麼出息，韓老應該開心才是，今天語湘還帶來了個小夥子。」
保姆的語氣說不出的歡快，時間說長不長，可是也不短，從韓語湘上高中一直到她參加工作，都是在她的眼中一點點長大的，與其說是韓語湘的半個養母也不為過。
今天不知道其中真正的緣由是什麼，但韓語湘帶着男孩來，就感覺是新女婿上門一樣。
聽到保姆的話，韓之禮張了張嘴還沒有發出聲音，卻先是苦笑着擺了擺手，然後才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語湘啊……」
韓之禮長嘆一口氣，但是想到自己的女兒，卻也是忍不住的笑了笑。
「我老來得女，這丫頭從小就受寵，不管是我，還是佳英，只可惜佳英身體不好去的早！」
韓之禮說話的時候語速並不快，不過每說一會，還是要停頓一下。
「做了一輩子的學究，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鎖在深閨中的女兒竟然會有巾幗夢！」
韓之禮自嘲的笑了笑，若不是自己家的這個三丫頭當時是生在了家裏的，韓之禮還真的會懷疑，是抱錯了孩子回家。
「那丫頭從小就想着金戈鐵馬，我託了多少關係，才把她弄到一個安全的位置上，可是那丫頭倒好，非要衝到第一線去，卻也不錯，雖有機緣巧合的成分，但畢竟是立了功，這就要嘉獎！」
提到自己的女兒，韓之禮就像是所有的父親一樣，自家的孩子永遠都要比其他人的孩子更加優秀！
沒有不喜歡自家孩子的父親，只不過有些誇獎是放在嘴上，有些誇獎是放在心裏而已。
「那個叫邢濤的小子，我雖然也不喜歡，但還是不錯的，只可惜語湘那丫頭不喜歡，這次不知道她會帶回來一個什麼人，唉……養了這麼久的的白菜，終究是要便宜一個臭小子，真他娘的……」
韓之禮笑罵了一句，卻是一時間沒有找到合適的辭彙，最後也只能笑著作罷。
「韓老您可注意點，老夫人雖然有些糊塗，但是耳朵可靈著呢，聽到你罵人又要來打你了！」
保姆小聲提示著，只不過還是有些晚了，就在保姆的聲音落下的時候，原本躺在搖椅上身形佝僂的老人已經拄著拐杖來到了廚房。
保姆笑着不敢阻攔，只是小心的在一邊攙扶著，好保證老人不會出現跌倒的狀況。
「罵人仔！」
老人家的吐字並不清晰，但是家鄉話爛熟於心的韓之禮還是可以聽懂的。
「我不罵咯！」
韓之禮笑着回頭認錯，但是佝僂老人手中的拐棍還是落在了韓之禮的身上。
拐棍打在身上並不痛，只是發出清脆的響聲，韓之禮開懷大笑，說着「我錯咯，我錯咯！」連續幾次那拐棍才停下。
「韓老？」
保姆關心的看向韓之禮，生怕上了年歲的韓之禮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不礙事不礙事，到了我這把年歲，還有媽媽打，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那不再發出任何聲音的老人也是停下了手中的拐棍，慈愛的看着韓之禮，無言無語，盡在不言中。
最後一道菜起鍋，韓之禮咧嘴笑着，只是笑着笑着，眼角的淚花就不經意的鑽了出來。
保姆笑着在佝僂老人身邊耳語，然後攙扶著老人向廚房外走去，第一次在燒菜的時候溜號，轉頭看了一眼走向客廳的背影。
這世界那有什麼滿腹經綸，又哪裏有當世名家，還不全都是母親手中那根拐棍給打出來的！
關掉灶台，將最後一盤菜端到桌子上，笑着看向保姆攙扶的佝僂老人，韓之禮故意不去洗手，把手伸向桌子。
果不其然，就像是韓之禮料想的那樣，自己的手才碰到桌子，母親的拐棍又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洗手！」
韓之禮臉上的笑容更加開心，雖然母親什麼都沒有說，但是他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