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存在

高嵐看着身邊的燕小乙，他滔滔不絕跟自己說了很多，不像是有保留的樣子，微微有些皺眉，然後問道：「你跟誰，都會這樣毫無保留的剖析自己嗎？」

「不會！」

燕小乙看着高嵐，不由得笑了笑才說道：「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怎麼能到處炫耀呢？」

燕小乙說話的聲音淡然，高嵐卻像是做錯了某件事的孩子。

燕小乙繼續笑着說道：「有人說生活就像是一場修行，遇到點坎坷怎麼就能認輸呢？渡劫這種事，遭受的打擊越大，之後浴火重生就越絢麗，更何況你有個孩子，比我更不容易，也要比我更拚命！」

燕小乙說話的聲音很溫柔，不過抓着高嵐的手臂一直都沒有鬆開。

「走吧！只要有我在，是不會讓你做傻事的。」

燕小乙拉起高嵐，也不管高嵐想要說什麼，就是不鬆手，任由高嵐低着頭跟在自己的身後。

「那…那個，你能不能先鬆開我，我…臟…」

低着頭跟在燕小乙的身後，高嵐的聲音漸行漸弱。

燕小乙回頭看了一眼高嵐，被他牽着的高嵐立馬低下了頭，似乎連抬頭看一眼燕小乙的勇氣都沒有。

輕輕嘆息，燕小乙不知道自己應該用怎樣的語氣勸她。

「你放手吧，被你這麼一說，我現在也不想死了，我還有女兒，我不能丟下她。」

高嵐的聲音很小，小到如果燕小乙不用力去聽，根本都沒有辦法可以聽的清楚。

不過在聽清高嵐的訴求之後，燕小乙反而是把她抓的更緊了，笑着說道：「我不信！」

高嵐默然，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句話不愧是古人的智慧結晶。

在見識過向辰和姚妖的行事風格之後，高嵐對燕小乙表現出來的這種小霸道，也就不那麼意外了。

本以為就會這樣被燕小乙牽着，不曾想他突然開口，也是把高嵐嚇了一跳。

「你看我的樣子，就知道我是一個平淡無奇的人，事實上也是如此。」

拉着高嵐的手腕，燕小乙的語調平和。

「還記得高中的時候，當然！那個時候我也不是很出眾，屬於丟在人群里，不仔細找的話都找不到的那種。」

剛開始回憶，燕小乙突然扭頭對高考解釋了一句，弄得高嵐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嘴角卻是忍不住的微微上揚。

看到高嵐在笑，燕小乙也是忍不住的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在我高中時代，班裏有一個很受歡迎的男生突發心臟病去世了。大概整整有一周的時間，班級的氣氛都是在壓抑中度過的。」

「難過的狀態，讓大家無所適從，有人發文哀思，有的人會買一些小物品放在桌子上悼念，總之那個冬天，似乎有一種白雪覆蓋不了的哀傷。」

「隔三差五的，會有一波同學去他的家裏安慰他的父母，也有同學放孔明燈祭奠祝福，似乎我們都在用自己能做到的所有方式，儘力的去表達對他的思念，也表達對失去他的悲痛。」

「然而寒假之後，他的桌椅被換掉，慢慢的就沒有人再提起他，彷彿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燕小乙歪了歪頭，想笑卻笑不出來，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怎麼可能等於沒有出現過呢？

只是燕小乙抓着高嵐的手並沒有鬆開，高嵐也偷着試了幾次，都是沒能從燕小乙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過年的時候，因為老大的關係，難得我這個客棧的經理也被那群高管邀請。在聚會上，有人不經意提起了他，問：他叫什麼名字來着？」

「當時大家都愣了一下，然後大家沉默了很久，也沒有人想起來他的名字。我清楚的記得，他當時坐在我的左上角，有時候一起打球，下課也會偶爾閑聊，但任憑我怎麼努力去想，都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燕小乙的語氣有些傷感，不知道是因為他自己，還是因為那個他到現在也沒有想起來叫什麼名字的同學。

「現實中最殘酷的就是遺忘，不會有人再記得你，就像是你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燕小乙看着高嵐，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她能不能領會，就又補充了一句。

「對你也是如此，雖然這話有些殘忍，但是不管你承不承認，你的死亡除了一個報紙的板塊之外，什麼作用都起不到。不會讓傷害你的人自責，只會讓珍惜你的人難過。」

輕輕喘息了一下，燕小乙突然有些為難的看着高嵐問道：「說了這麼久，我有口渴，我現在鬆開你的手，你不要跑好不好？」

燕小乙詢問的看向高嵐，高嵐微微偏了偏頭，沒有說話，既不同意也不拒絕。

燕小乙小心的鬆開高嵐的手，快速的去買了一瓶水，然後敦敦敦的喝了起來。

從昨晚向辰帶着高雅回來，燕小乙就跟着忙前忙后滴水未進，今天早晨起床喝水，有看到高嵐落寞的外出，一句跟隨，喝水的事情也就給耽擱了！

一瓶水被燕小乙很快的喝完，然後又順勢牽起了高嵐的手。

高嵐的臉上悄悄地攀上一抹紅，可什麼也沒有說，就任由燕小乙牽着自己。

「折騰了一早晨，你肚子餓不餓？」

燕小乙象徵的問了高嵐一句，卻是一點反抗的機會都不給她，直接牽着頭，也不說目的地在哪裏，只是低着頭走。

明明都是兩個成年人了，可是這種狀態走在街上，卻帶着些不同的味道。

燕小乙和高嵐兩個人走了很遠的路，這才來到一個麵館。

「我高中就寄宿了，為了讓我有一個好的學習環境，我爸媽拼了命把我送到望海讀高中。現在想一想，還真的是有些浪費錢！」

坐下之後，燕小乙還是不忘先調侃自己一句。

這是挺著大肚子的老闆娘走了過來，笑着看向燕小乙，轉身對后廚喊道：「小乙哥來了！招牌牛肉麵！不要香菜，不要蔥，寬面，多加牛肉！」

在看到燕小乙伸出兩根手指，大肚子的老闆娘立馬會意，扭頭跟后廚喊了一句「兩碗！」

也不坐下跟燕小乙寒暄，只是充滿了笑意的眼神跟燕小乙客套了一番，就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高嵐看着挺著肚子還忙前忙后的老闆娘，很多年前，似乎自己也是這樣的。

「這家就是我高中的時候，每到周末才能改善一次生活的地方。」

燕小乙神秘的對高嵐說道。

「那時候，我還是個窮學生，好在這家店的老闆和老闆娘都不錯，我每次來，他們都會對給我加一些牛肉，不然我可能也不會考上大學！」

燕小乙偷偷的笑着，然後悄悄地指了指懷孕的老闆娘，對高嵐說道：「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小丫頭才上初中，現在都已經結婚生子了，肚子裏的是第二個！」

高嵐點頭示意自己在聽，但卻不知道燕小乙想要跟自己表達什麼。

燕小乙還是款款而談。

「老爺子跟老伴兒現在專心帶孫子，做面的手藝跟從前一樣，味道沒變。」

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端上來，老闆娘只笑着說了一聲慢用，便有匆匆的去招呼新進來的學生。

燕小乙吃了兩大口面，總算是恢復了一些智商，也看出來高嵐在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

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燕小乙這才從新解釋道：「我得知前妻的事情之後，比你現在還糟糕，甚至都沒有自殺的勇氣，每天渾渾噩噩的，我都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我路過這個小店，其實我只是想來看看從前在望海生活過的地方，只是走到這裏，看到這個比從前裝修好上一些的小店，我就突然肚子餓了。」

燕小乙一邊吃面，一邊給高嵐講著故事。

「可以說在從知道前妻的事情之後，但進入這個小店之前，我都跟行屍走肉一樣，沒有任何思想，不過當我走進來，要了一碗以前常吃的招牌牛肉麵，根本不需要我再多說什麼，老闆娘只抬頭看了我一眼，就知道了我的所有喜好。」

「不加香菜，不吃蔥花，我以為除了我自己，不會有人再知道這些習慣的。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從前那個小姑娘，現在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當時，她的肚子還沒有這麼大！」

看到高嵐疑惑的目光，燕小乙笑着解釋了一句。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得我，那種感覺真的很不錯！所以，不管你過得好與不好，我相信也許在某一個地方，還有一個人，深深地記得你。」

燕小乙看着高嵐，自己面前的牛肉麵都已經快吃完了，她面前的那碗面還是紋絲未動。

「味道挺不錯的，你應該嘗一嘗，就算是我勸不住你，你也應該把這個世界的風景都看一遍再離開！」

燕小乙沒在牽着高嵐的手，右手被釋放，高嵐也是拿起了筷子，輕輕挑起幾根麵條送入口中。

味道真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