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5 五聖陣起（6）

孤鳳驚鳴。

是悲，

亦是殤。

那聲琴音凝聚了太多黑淵內心情緒，有憤懣，有怒火，有惺惺相惜的喟嘆，有即將送別朋友的悲傷和遺憾。

五聖陣里，風沙停滯。

厚厚的塵雲，像一副油畫般停滯在眾人眼前。

琴音劃破空間。

c先生和門纓都未反應過來，便被琴音震碎內臟，倒飛出去。

「什麼話都別說，我們先離開這裏。」黑淵一把撈起傷重的門鏡，逃離原地。

這一聲琴音，是黑淵用了十成炁元催發孤鳳而鳴，又在深淵之眼加持之下，還夾雜了個人最濃郁的不舍，威力驚人，c先生和門纓必定受重傷。

門鏡悶哼一聲，強忍疼痛，任由黑淵將他打橫了抱起，快速消失在風沙之中。

「咳咳咳咳。」門鏡一臉苦笑：「黑淵，別浪費時間了，我快不行了。」

「說什麼傻話，只要有口氣在，就死不了。」

「咳咳咳…我大限已到，活不長了。」

藉助精神力視野，黑淵帶着門鏡暫時落在一片邊緣地帶，這裏遠離邪神和大師兄戰場，那兩人因為傷勢還沒追上來。

他為門鏡爭取到了一點寶貴的時間。

趁還有些氣力，門鏡抓着黑淵的手，不讓他給自己度靈氣，沙啞道：「別費力氣了，就在這裏呆一會兒，我..咳咳..有話要和你說…」

「好，你說。」黑淵緊緊抓住門鏡的手，感到一片冰涼。

「抱歉，把你牽扯進這件事…咳咳…我原本的計劃…沒有你…」

每往外吐出一個字，就流出不少血。門鏡的面色蒼白得嚇人。

「是我大師兄的意思對嗎？」

門鏡微微點頭。

「你…咳咳咳…是不是猜到你大師兄的身份了？」

黑淵從喉嚨里悶出一個嗯字。

門鏡笑了。

「他一直不…咳咳…願意告訴你他的身份…是有他的…苦心…你不要怪他…」

黑淵幾次欲阻止門鏡繼續說下去，都被對方用搖頭打斷。他還試過將門鏡收進殘頁，卻發現怎麼也做不到。

門鏡似有察覺，眼角笑意更濃郁幾分：「過去的十年，我們不光找到了失傳的五聖陣，還對它進行了一些改良..咳咳..在大陣里，殘頁的部分能力被隔絕了。」

黑淵神色一愣，明白過來。

「有很多事，你肯定還不清楚具體原委。」

「你手裏那張殘頁…咳咳…是邪神設下的局，專門…專門針對你們黑族…就算…就算沒有麒麟…你們黑族也是祂對付的首要目標…咳咳咳。」

因為黑族位列華夏九監之首，監察天下，底蘊太恐怖太雄厚，邪神想要站穩腳跟稱霸世界，首要目標就是黑族。

「這點我明白。」

「早在黑槐之前，還有兩人是邪神要選中的目標，但他們都和這場殘頁沒有契機，便…便沒有找到。」

「我父親找到這張殘頁時，裏面跑出來的scp-096也是邪神的計劃之一？」

門鏡虛弱地眨了眨眼，又咳了幾聲。

他還能堅持和黑淵講話，是因為黑淵在不斷給他度炁元。

可惜，門鏡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堪，各個穴位像漏風的篩子，黑淵度給他多少炁元，就有多少從這些漏孔里跑出去，僅剩下一絲絲抱住他的身體。

c先生的拳頭太過霸道，門鏡能扛到現在，是他苦苦支撐的結果。

黑淵甚至不敢有大動作，生怕把他震碎了。

「可是後來，這張殘頁發生某種變異…這一點，連…咳咳…連邪神都沒有算到…他的原意，是由你父親將殘頁上交給黑族長老…中途卻出了岔子，你父親…咳咳咳…他不愧是黑族天之驕子…他察覺到這張殘頁的異常，沒有…帶它回黑族…」

邪神想要利用殘頁里的同族的寄生能力，徹底摧毀黑族，卻中途被黑槐發現異常，沒有將殘頁帶進黑族。

此刻，黑淵的心情難明，有些震撼，更多的則是對那位素未謀面父親的敬佩。

世人都傳，黑槐得了驚天秘寶，貪念暴起，攜殘頁逃離黑族，本想私密下來，結果未成，才害了九監200多條人命。

「再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這張殘頁被你母親得到…你出世時…和你發生了融合…」

「你出生那日，邪神對殘頁有所感應，去…過你母親生產現場…但祂沒發現殘頁蹤跡，還以為是你父親帶走了…」

黑淵微微側目，回想起某份記憶。

以及意外出現的……老神棍。

他猜測，殘頁的異常和母親有些關係，也有老神棍的逆天手段在裏面。

…

「別管我，快去對付c先生，他被我……」

「門鏡，你呢？你體內是不是分裂出了很多人格？」

門鏡雙目遊離，眼神轉換了許多次。

「我把自己的回憶寫成了一本，我把它交給了紫嫣然保管…咳咳咳，她還不知道我送給她的項鏈里，藏着一個u盤。」

「那本里，我所有的人格都出場了，還有…」他的眸光愈發渙散。

「別說了…」黑淵的眼眶裏有淚珠在打轉，恨自己無能。

「32年前，我就死了，死在那片山谷花海里…咳咳…」

「黑淵…幫我…把我的屍骨帶回那片山谷…與我母親葬在一起。」

黑淵大力點頭，淚水已經止不住滴落。

「嫣然…我承認，最初是為了利用她…咳咳咳…相處之後…我發現自己愛上了她…黑淵…」門鏡猛地握緊黑淵手掌，面色竟奇迹般紅潤起來。

然而此刻，在黑淵的精神力視野之下，門鏡身上的藍色變得更加深沉。

黑淵的心猛地一沉。

迴光返照。

「幫我轉告嫣然…說我…」

「說我…愛她…」

黑淵悲傷痛哭，他眼睜睜看着門鏡的生命力不斷流失，眼眸中的靈光漸漸潰散。

而他，

無能為力。

「門鏡……」黑淵的嗓子像被千斤重的東西哽住，沙啞低沉。

凝滯的塵雲紛紛下墜，是給門鏡的厚葬。

黑淵抱着門鏡，呆愣了很長時間，直到他的體溫下降，身體變得冰涼一片。

為了困住邪神，他把自己的後路都斷了。

他抱着必死的決心計劃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

護罩外，目睹門鏡死亡的尋詭小隊眾成員和青龍族人們一片沉寂。

門鏡死了。

他的屠神計劃還在進行中。

他用自己的命為大師兄和黑淵拖延了足夠多的時間。

二師姐望着兩位師弟，無聲告別。

…八師弟，一路走好…

黑嫻嫻趴在青龍頭頂，眼淚婆娑。

她本是性子冷淡之人，成為善析以來，見過太多離別、背叛和死亡，但此刻，她，潸然淚下。

「門鏡…」

因為身份和這個計劃，他被多少人誤會，又被黑淵等人記恨了多久，他承受了太多太多。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快要當爸爸……」黑嫻嫻哽咽低喃。

「老師…」藍蘭已經痛到無法呼吸，拳頭握得蒼白。

一幕幕回憶閃過腦海。

她將靈元源源不斷注入腳下陣紋之中，柔和的藍色光芒填滿整個青龍墓冢。

從頭頂俯瞰，是一朵冰藍色的佛蓮。

「送老師……」

這是她送給門鏡的離別禮物。

五聖陣紋繼續燃燒，炙熱和悲愴。

黑瀾站得筆挺，為門鏡送別行注目禮。

「兄弟，之前沒能和你深入相處，是我的遺憾。今後，我會將你的計劃和所有背負的事迹一一向世人展現。」

紅家遺脈火凡身上似有光芒閃爍。

從發現門鏡將死之際，他就在拚命燃燒靈元，將運道之力灌注進大陣之中。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門鏡根本沒有想要活着離開五聖陣。

……

黑族族地，隱堂某間起居室。

沉睡中的紫嫣然驀然從夢中驚醒。

她捂著胸口，那裏傳來陣陣刺痛。

「嫣然，你哪裏不舒服？」圖圖走來，遞給嫣然一杯清水。

「圖圖，我心跳得好厲害。」

「那我帶你去葯堂看看。」

「不，又好像不痛了。」疼痛來得突然，又消失得詭異，紫嫣然茫然搖頭。

「是不是做噩夢了？」

紫嫣然沒回答，她剛才確實做夢了，夢到了門鏡。

她肚中寶寶的爸爸。

……

輕輕放平門鏡屍身，又用碎石將屍體掩埋，黑淵起身，怒然望向邪神戰鬥的地方。

「邪神！」他用盡全身力氣怒吼。

「門纓。」

「c先生。」

「你們去死吧！」

黑淵衝進塵霧。

……

碎石堆里躺着被孤鳳琴音震飛的兩人，c先生體質強悍，最先蘇醒。門纓重遠程，氣質最是脆弱。久久未醒。

c先生甩了甩頭，從泥土中爬起。門纓躺在他身側十多米遠地方。

「門纓。」他朗聲呼喊。

沒有回應。

「死了？」

c先生靠近一看，才發現門纓體內臟器被震得粉碎，七竅流血，離死也不遠了。

他眉頭深鎖，開始重新審視那名執琴的年輕人。

「哼，想在我手裏討到便宜，不可能。」

空氣中的塵土突然震顫起來，帶着某種玄奧的頻率。

c先生楞住，下一秒，急速後退。

「不好，那小子回來了。」

沙暴詭異地停滯，又極為詭異地震顫起來。

琴音致。

孤鳳悲鳴。

琴音化作根根銳刺，刺向兩人。

昏迷中的門纓還未蘇醒，便被這密集的銳刺刺成窟窿，氣息遊離片刻之後，終是陪她外甥門鏡離開了這個世界。

c先生運轉靈元，拚命給自己加持護盾。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火力全開的黑淵，那一聲琴音太過恐怖詭譎，明為一聲，實際上內含無數冤魂吶喊。

啪啪啪！

不到一分鐘，c先生身周3層護盾均被刺破。

又是一陣琴音襲來，黑淵化身成復仇者，站在風沙中。

「去給門鏡陪葬。」

琴弦繃緊，鬆開，琴音出。

c先生眯起了眼睛，如鐵鑄的濃眉死死糾結，他要以強悍肉體硬抗音波攻擊。

拳起。

琴音致。

音符化作恐怖的金色拳頭，霸道至極地與對方拳頭轟擊在一起。

嘭！！！

響聲震天。

砂石崩裂。

天昏地暗。

「不可能。」

「絕不可能。」

c先生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拳。

拳頭上，皮肉綻開，鮮血低落。

「不可能。」

「不……」

「你不可能傷得了我。」c先生抬頭。

「不是我傷的你，是…門鏡。」說到這裏，黑淵喉嚨里有些哽咽，他頓了頓繼續道：「你的神庭穴是不是一陣一陣抽動，還有你的視線是不是經常模糊？那是因為睛明穴……還有人中、風池、人迎……你身上36處死穴中，有24處被門鏡做了手腳。」

「若你懂得剛柔並濟，沒有專註於肉體強悍，早早就會發現你的身體被門鏡做了手腳。

可惜……」

黑淵將孤鳳平置身前，雙手輕輕放於琴弦之上，雙眼微閉，一滴眼淚掛在臉頰上。

「有什麼話，留着去和門鏡懺悔吧。」

他彈琴，琴音鳴。

琴音化成金色拳頭，將不可一世的c先生轟進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