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鎮北將軍

第114章 鎮北將軍

先代城武侯與司馬談並稱為當年北境軍營里的「雙俊」——容貌、才智、家世都是一等一的俊。在軍中便是這樣,比起表面的年齡資歷,實際的個人能力更受人推崇。二人雖年輕,又是世家子弟,但因為頗有作為,又愛護下屬,所以,很得手下士兵們的擁護,也頗受上級的信任。

先代城武侯比司馬談稍長,二人以兄弟相稱,從軍之初,二人便互相約定,倘若誰先一步為國捐軀,那麼就由另一個人來為對方報仇雪恨。他戰亡后十年,司馬談在北境打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一舉大振北境大軍的軍心和大漢上下的士氣。這場勝利,不僅為先代城武侯報了血海深仇,也最終確立了司馬談在北境軍中無可撼動的地位。在其班師回朝之後,元帝便擢其為鎮北將軍,統領北境數十萬大軍。

對於司馬談,晉穆寒與對自己父親一般敬重。如果說,父親是晉穆寒精神的支柱的話,那麼司馬談就是他人生路上的引路人。這位大將軍嚴慈相濟、言傳身教,將亡友的孩子一步步引入軍中,最終,幫助他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司馬談對於晉穆寒、晉家之恩,深厚到無以言表,晉穆寒心懷感謝,卻一直不知該如何回報。在將軍夫人和小公子到軍中之後,他便努力幫助這一家人,特別是當時大病初癒的小公子。

他想,父親故去地早,沒有為他留下旁的兄弟姐妹,他要好好照顧子長弟弟,像大將軍當時幫助他一樣,幫這個小少年儘早成為男子漢。

——騷年,你想多了......

可天不遂人願,至其隨將軍夫人回京時,這個年至九歲的小少年,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的模樣,不僅體征上不及一般的男孩子,甚至喜好上也未曾如其父一般,倒像是司馬家祖上的代代文人,一心只讀聖賢書。看樣子,這位子長弟弟似乎怎麼養,都養不成個武將。

——你子長弟弟是個女娃......

這之後,因為無需再去耐心培養那個白凈的小少年,晉穆寒在北境軍中的生活又回到了四年前小少年沒來時的樣子,日常操練,偶爾出戰,日復一日。

直至三年前,司馬談舊傷未愈突然病逝,他臨危受命終於坐上父親曾經期待的位置。再到如今,從他踏入北境軍營起,整整一十四年過去。

這十四年,起起伏伏生生死死,有希望也有失望,有歡樂也有痛苦,但因為活着,也正因為活着,才能品嘗歡樂感受痛苦,才能在瀕臨絕望的邊緣抓住一線希望。

就比如今日,未曾想到,夕陽西下,青衣少年立於眼前,如昔年般笑着叫他:「寒哥。」

京中,故人來。

他比記憶中高了不少,卻依然比之於同齡人顯得嬌弱。他的模樣長得愈發精緻,微微一笑,眉眼中儘是當年將軍夫人的模樣,溫柔而美好。

「你長大了。」

晉穆寒看着八年未見的少年,竟突然變得笨嘴拙舌了起來。想來想去,半天只能吐出這麼一句話。

阿綾聽了,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誰多年不見朋友,頭一句話會說「你長大了」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晉穆寒應該也就二十八吧,長她一輪不到,怎麼跟個老父親似的。

——寒哥心裏苦,寒哥不想說......

因為只顧著腹誹,阿綾並沒有注意到百里臻眼神中的波動。

「可不,我這八年長了些個子,倒是寒哥還與當年一樣。」阿綾笑着打哈哈,心裏還想要是不長個子她的人生就真玩兒完了,只不過她一點也不想就這個話題展開討論,於是順着說了一句之後,就將話題引到了百里臻身上,「寒哥,時候也不早了,麻煩你頭前帶路吧。今日為了趕路,一直沒歇著,莫耽誤了殿下喝葯休息。」說罷,還朝百里臻看了一眼,他神色未變,並未對阿綾的說法表示不滿。

百里臻身體不好,大漢路人皆知。

「是是,殿下和子長先休息休息,其餘事情明日再說不遲。」晉穆寒點了點頭,囑咐手下的副將安置百里臻隨行的車隊馬匹之後,便上馬,親自引著百里臻和阿綾去鎮北將軍府。

為表現舟車勞頓之態,體弱多病的睿王殿下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太史還是坐在馬車上,在後面跟着晉穆寒。

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東北走了約摸兩刻鐘后,馬車停了下來。

阿綾下車,入目的便是「鎮北將軍府」的匾額。這座將軍府面朝玉龍關背靠長陽雪山,頗有氣吞山河之勢。大抵,放眼整個大陸,也沒有哪家的府邸,能修在這樣的地理位置的。

不過,千萬可別被這雄渾壯闊的外表所迷惑,鎮北將軍府內里可是個「小清新」。推門進去,只見滿園江南風光,青磚黛瓦,田林屋舍,移步換景,設計巧妙。入了這府邸,便再想不起外面的雄關漫道、千里冰封,只滿心感懷着昔年曾親眼所見的秦淮柳樹、江南花月。

這座將軍府之所以如此設計,還要從大漢第一代鎮北將軍,北境大營的創立者,也就是當年與開國的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同胞兄弟昶王說起。與善計謀攻人心的太祖皇帝不同,這位昶王極會征戰,他一生從戎,從未有敗績,在民間又有「戰王」的美稱。而太祖皇帝又有容人之度,在開國后對這位兄弟更加尊重,並囑咐後世子孫善待這一系同胞,是以有了一時佳話。

按說,這麼一位常勝將軍應當毫無弱點了吧?不,昶王還真有弱點,他唯一的「弱點」,就是他的王妃。據說,當年還未成為昶王的這位少年武將,對王妃一見傾心,偏王妃出身江南的書香門第,家裏不讓她嫁給一個毛頭小子。好在後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昶王一番赤誠,終於感動了他的岳家,也俘獲了佳人的芳心。自此,二人戎馬相隨,不離不棄。

據史書載,昶王常對身邊將士們說,自己愧對妻子,因為當年要娶她,連累她一個大家閨秀隨他背井離鄉浪跡天涯,因為常在北邊苦寒之地作戰,天冷時這位自小在南方生長的王妃常常受不住,可因為怕丈夫為自己分心,一直咬牙隱瞞着沒告訴她。他以自己的經歷告誡將士們,要敬重家中的妻子,正因為有她們「保家」,他們這群軍人士兵才能放心「衛國」。

「既能活,決不死。」

在北境大營的士兵們,入軍第一課,便是當年昶王留下的這句話。這位「戰王」告訴所有他手下的士兵,唯有活着,才是對家人,特別是對妻子最好的報答。

除了這句話外,昶王對王妃的一片痴情和真心,也永遠留在了這北境大營中。那座他着手修建的鎮北將軍府,便是按照王妃心儀的江南庭院修建的,昶王說,因為娶了王妃帶她遠離故土,所以,要還給她一個家,一個江南。

儘管數百年過去了,可因為這是昶王特意修建的府邸,歷任鎮北將軍,除了對府中營造進行定期修復保養外,未曾有人動過府中的佈局,可以說,與當年剛建成時相差無幾。

而如今,阿綾推開大門,一步一步踏入府內,也就一步步走進了當年昶王為王妃親手打造的夢裏江南。

也是她的故鄉的模樣。

遠處是亘古無垠連綿起伏的雪山,近前是四季如春小橋流水的江南。這樣兩個可能永遠無法出現在一處的場景,眼下卻這樣直接地展現在阿綾的眼前。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與,人間匠心的巧奪天工。

即便已經過去數百年,從這滿眼蒼翠、安寧而雅緻的環境中,還是能夠感覺到當年昶王對昶王妃濃濃的愛意。

這個從少年時代起就縱橫沙場的王爺,應該比誰都要了解戰爭的殘酷性,也比誰都要了解他那位看似文雅嬌弱的王妃內心的堅韌。江南或許美得讓人眷戀,但是她自答應嫁與他為妻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拼上一切的覺悟。她滿心更為關心的,則是丈夫和丈夫手下將士們的安危。

她所想要的,並不是一個「像」的仿品,而是一個獨屬於她的存在,比起所謂的江南之景,昶王更是想要為王妃營造一個屬於他們的能夠靜下心來的空間吧。在這裏,能夠靜下心來,過他們想要的尋常夫妻的生活,近賞風花遠觀雪月,然後,目送他上戰場,等待他凱旋而歸。

道一聲:「一路小心。」

道一聲:「歡迎回來。」

玉龍關外敵軍鐵騎有何懼,身後是大漢將士錚錚鐵骨,關內有妻兒祈求平安。

這,便是那位「戰王」鐵骨柔情吧。

當年,這個身體的母親,是不是也如曾經的昶王妃一樣,目送著這個身體的父親,那個在「戰王」之後數百年,得了「戰勝將軍」美稱的男人,奔赴戰場的呢?

儘管只是留存在腦海中的記憶,但在真正走進了這方空間之後,阿綾發覺,它們驀地都鮮活了起來。

彷彿,她少時,也曾在這樣的環境裏成長一樣。

這麼說,確實也不算錯。

阿綾本人就是個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因為祖輩的傳承,她的祖父母家和外祖父母家,都還保存着較為傳統而典型的江南民居。自然,與眼前這種「土豪」府邸是沒得比的,不過,卻也擁有江南民居特有的婉約和精緻。

那是一種與北方庭院完全不同的氣質,確不夠氣勢磅礴,但是處處蘊藏着來自水的生命力,水生潤澤,秀外慧中。

倘若不是遠處的雪山,和這乾冷的空氣,阿綾幾乎要將這裏當成江南了。

懷念,自心底,油然而生。

看着眼前的景色,想着夢裏的江南。

「子長這是想起小時候了吧。」帶着百里臻和阿綾走進來的晉穆寒一回頭,便見他那位子長弟弟在四下打量,眼神中是深切的感懷。

儘管對面這位一開口就是「老父親發言」,不過阿綾也不跟他計較,只輕笑了下,點了點頭,道:「這兒還是與我記憶中一般模樣。」

在她走後這八年,前五年是司馬談住在這裏,司馬談病逝之後,便是晉穆寒住了進來。比起司馬談,這位將軍更是節省,因他一心忙着練兵,如今尚未成親,是以這鎮北將軍府的主人如今只他一人,而這將軍府也不過卧房和書房兩處於他有用,一處休息,一處看書,餘下的時間他不是在軍中操練,就是邊境線視察,整個鎮北將軍府常年都是管家在操持,也就顧及個面上的日常灑掃和例行修繕罷了,更別提會有人有心去變化什麼了。

「嗯,一切都與原來一樣。」晉穆寒點頭,他原還想與阿綾話舊,不過因為旁邊還有百里臻,哪怕這塊地盤是他的,且軍中向來不在乎繁文縟節,但對方畢竟是當朝親王元帝嫡子,該有的尊敬是不可缺的。

於是,他又看向百里臻,徵詢道,「西院已為殿下備好,殿下請隨臣去看看,看是否滿意。」

「勞煩將軍。」百里臻一頷首,便隨晉穆寒一道兒往西院走了。

西院是鎮北將軍府的客院,可規制卻與主院,也就是東院一般,一樣是山清水秀的風光,一樣是移步換景的別緻,滿目皆是翠綠和生機,看上去讓人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

雖然晉穆寒說讓他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可這種多半是客套話,況且佈置確實適宜,而百里臻也不是特別挑剔的人,只要乾淨,他就可以接受。

安置完這尊大佛之後,晉穆寒這才放下心來對阿綾道:「子長若是願意的話,就還去東院原來你住的那間住吧,你和夫人走後,大將軍就未曾動過那裏,如今我還替你留着呢。正好咱們兄弟也多年未見,這次重逢甚是難得,今晚可要一醉方休啊,如何?」

阿綾:......

誰跟你一醉方休啊!

爸爸我根本就不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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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王爺請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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