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像樹袋熊

第118章 像樹袋熊

任誰被突然地砸了腦袋,都會生氣,百里臻自然不例外。而且,他哪受過這種「待遇」,登時便怒不可遏。

可是,比起不可遏制的怒意,他更是奇怪,為何自己就不閃不躲,生生受了。甚至,等他還沒想明白的時候,那陣突如其來的怒意已經煙消雲散了。

他逐漸走近她,準確說是床上的那團被子,然後想像著被子底下,有個小人兒。她此時此刻,安安靜靜地縮在裏面睡得正香,一點也看不出方才的暴躁,彷彿剛剛把枕頭扔出來,只是一種在睡夢中,保衛自己的本能。

而他的手裏,還提着她扔過來的枕頭,就好像他們兩個剛剛進行過一場扔枕頭大戰一樣。

也不知道,沒了枕頭,她怎麼能繼續安然入睡。

真是個......奇怪的人。連帶着,把他也帶得非常奇怪了。

想及此,百里臻便伸出手來,隨即,稍稍一用力,便是將她連人帶着被子一起從床上拽了起來。

她不是不願意離開被子嗎?那他倒要看看,和被子一起被提起來,她會作何。

龜縮在被子裏小人立即就有了反應,她原先表情平和的小臉蛋瞬間就皺了起來,兇狠的表情彷彿想吃人。小手張牙舞爪地揮動着,似是想抓住什麼。

可即便如此,她的雙眼,還是緊閉着的。

百里臻見狀,心裡冷笑了一聲。

呵,可真行!

「看你乾的好事!」

眼見她再抓下去,就要把他的外衣給扒掉了,百里臻登時不客氣地開了口,聲音里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意之外,還罕見地多了些怒氣,以至於語氣也比平日裏要重不少。

前面春杏、秋桃那一下子,對阿綾而言至多不過是個小騷擾,她暴怒地把人打走之後,可以瞬間繼續回復到睡眠狀態。可眼下卻是不行,那原本暖和和的被子,好似突然漏了氣似的,冷空氣直往裏鑽。冷也就算了,她本人還彷彿被什麼抓住了,被強制離開了她的枕頭,這麼接連動作下來,她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清醒的意識。

只不過,瞌睡蟲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阿綾憑自己的意志,根本無法在腦子不願清醒的時候抵抗它。再說,她每日早上起床的時候,都是智商最低、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

就在這半夢半醒、天人交戰的當口,她忽然聽見了一句話。這說話的人,就算是閉着眼睛她也能認出來。

百里臻。

他的聲音很好聽,音色的辨識度也非常高。只不過,這好聽的聲音,可絕不會說這樣的話,更不會以如此明顯的不悅的語氣說這樣的話。

更何況,這聲音離她那麼近,那麼近,就彷彿......

是從她耳邊傳來的一樣。

從耳邊傳來的?

從耳邊傳來的。

從耳邊傳來的!

阿綾一瞬間被嚇醒了。

腦子醒了,眼皮也睜開來了。

入目的便是男子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連着兩天早上,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這「大漢第一美人」,這樣的福利,真是......

無福消受。

簡直毛都要炸起來了好嘛!

嚇都要被嚇死了,還要什麼美人福利!

如果說,昨天早上是自己的爪子趁著自己智商離家出走的時候,冒犯了百里臻,以至於自己一醒來就看見這尊大佛的話,那麼,今天是什麼情況?難道她又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惹惱了這尊大佛嗎?

有一就有二,阿綾本能地就覺得是自己的鍋。

可當她下意識地環顧左右之後,卻發現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這個鍋她也輕易背不得。

她分明,還是在自己的屋子裏啊。既然如此,她好端端睡着覺,怎麼可能招惹到這位殿下嘛!

隨着腦子清醒,智商也逐漸回籠,阿綾飛快地轉着大腦,回想着眼前荒誕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想起來怎麼回事?」男子瞧著面前的少女不復之前半睡半醒時的暴躁呆傻,她的眼睛一睜開之後,那眼珠子就滴溜溜轉個不停,一刻都沒停過,便略有些嘲諷地開了口。

「沒想起來。」阿綾非常實誠地搖了搖頭,奈何她雖然一向自詡過目不忘,但唯獨沒睡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一概不過腦,是以這段時候常常跟斷片了似的記憶全無,她又如何能想明白,自己怎麼就在睡着的時候,還是在自己的屋子裏,又把百里臻給得罪了。

搖完頭之後,她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剛揉了兩下,便慢了半拍覺出這話是百里臻說的,更糟糕的是,他哪是問她問題,分明是在明嘲暗諷嘛。

阿綾的手僵在半空中,而後默默地垂下來,一起垂下來的還有她雞窩一樣的腦袋。

行了,這時候別管什麼節操、氣概了,先認錯就完事兒了。

這不低頭還好,一低頭,阿綾才發覺,難怪她方才總感覺有什麼不對的樣子,原來自己的腳是懸在半空的,和她一起在空中晃啊晃的,還有她那條被子。

阿綾:......

百里臻見自己面前那毛烘烘的小腦袋自覺地低了下來,狀似態度良好地跟他認錯,雖然明知道這是她慣有的策略,可心裏的不悅還是消了大半。

他剛想順勢再恐嚇她兩下,就見這個小人忽然不知緣由地掙扎了起來,而後便像個掛在藤條上的猴子似的,整個身子朝自己盪了過來,一盪到自己身前,而後整個人掛在他的身上,活似某種小動物一樣。

比起兩位當事人,站在旁邊的春杏和秋桃佔有了最佳觀測點,對這驚人的一幕看得更為清楚。她們倆登時嚇得瑟瑟發抖,只恨不能立刻鑽到地縫裏去。

這都是......什麼事兒嘛!

——為什麼我的主子每天早上醒來都要做失智到讓人死亡的事情?

「鬆開!」百里臻冷聲命令道。

這次,他算是再次體驗到了這兩條細瘦的小胳膊的力量了,快要把他勒斷氣了。好端端的,不知道又發什麼瘋了,這丫頭。

「不要,高,怕!」阿綾的手又緊了緊,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種「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喪氣。

比起一個人面對「高空」,她寧願作死抱着百里臻。

百里臻:......

這才多高啊,兩尺不足一尺有餘,就怕成這樣了,像話嘛!

可是......

一低頭,就看到她把腦袋埋在自己的頸邊,整個人微微發抖的模樣,百里臻的心,也不由得軟了下了。

他有些認命地輕嘆了口氣,而後再一抬頭,卻是對着左右兩邊僵在原地的春杏和秋桃看了一眼。

那輕飄飄的眼神里是無形的威壓,二人腿肚子一抖,便立馬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像風一般閃了出去。

待到跑到院子裏,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她們倆才覺得自己是活了過來。

此時的屋外,雖然被皚皚白雪籠罩,對她們而言再不如方才那般冷冽,至少,比屋子裏要暖和些。

兩人彼此看着對方,用眼神,交流着劫後餘生的心得。

「你說,咱們姑娘她......不會有事吧?」

「應該......吧。感覺殿下對姑娘她一直都挺......寬容的。」

「也是,就咱們這兩天見的事情,若是擱在別人身上,就真的是該千刀萬剮了。可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是啊,我也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的樣子......啊!」

秋桃的眼神,突然犀利了起來。

「怎麼,你想到了什麼?」

春杏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得有些急切地問道。

「雖然咱們知道姑娘是女子,沒什麼奇怪的。可別人不知道啊,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那樣,實在太奇怪了,除非殿下他......」

「你該不是說......」

細思恐極的兩個人,在晨風中,抖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

天可真亮啊。

天可真冷啊。

感覺這麼耀眼的陽光,就好像假的一樣。

對於常年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地方的人,來北境這樣的地方,確實一時半刻是難以適應的。想想看,一年裏365天一抬頭看到的,除了連綿不斷的雪山,就是連綿不斷的雪山,連個綠影兒都難見得。哪怕是一年之中最暖和的夏天,也不過是溫度稍微高點,至於後面背靠着的長陽雪山,更是終年不化得猶如一個靜態背景jpg一樣立在那裏,看多了,有什麼趣味啊。

阿綾一面感嘆著,一面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她還想抬手擋一擋這過分的光亮,可是在抽不出手來。

她屁股底下的馬,雙手控制起來就頗有難度,更別說試圖單手「秀技術」了。別等會兒技術沒秀成,她先摔個馬趴,那就要笑死人了。

這在場的人里,除了她以外,哪個是不會騎馬的。

當然,也不能說阿綾是完全不會騎馬。如果硬要以「會」和「不會」來評判她對騎術的掌握的話,她其實是會的。

在現代時,她有玩票性質地學過騎馬,本意也不過是想對自己研究的古代文物和其背後的社會風俗有更深刻的認識。她總是這樣,對於自己要學習的東西,要達成的目的,總會從各個方面、各種角度予以接近、突破。

卻從沒想過真有用上的一天。

來到這裏之後,阿綾自然也突擊練習過一段時間,但畢竟是個依賴便捷的現代化交通的現代人,若讓她一下子習慣以馬為出行的代步工具的話,她實在是做不到,也根本不可能和打小馭馬的古代人做得一樣好。

《周禮》有雲,君子六藝,五禮、六樂、五射、五御、六書、九數。別的不說,單「五御」她就一樣也做不好,畢竟她連馬都騎不好,何談去駕車,更別說做到什麼「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了。

哎,當君子,真難。

幸好她壓根不是什麼君子,她是女子,也是小人。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阿綾壓根不想難為自己騎馬,她從來不是逞能的人。只不過,今天要隨百里臻去北境軍營里巡營,自然不能坐馬車去,否則實在太不像樣了。

不光是她,那位體弱嬌花一般的神仙,今天也是騎着他的白龍馬,高貴而優雅地走在前頭呢。得虧是他的步子不緊不慢的,身後這一票跟着他的將軍部下侍衛們才將步速壓了又壓,不敢超到他前頭去。不然,若按著平日裏的正常步速,阿綾估摸著自己早就魂飛天外了。

嘛,嬌花座下的白龍馬是不是真的白龍幻化而成的,阿綾可不知道。但她卻知道,這馬啊,是真的白,跟它的主子一樣,通體發白,細軟油亮的毛在耀眼的陽光下閃著銀光,別提有多好看了。

也不知百里臻這「定製坐騎」是哪兒尋來的,真是漂亮極了,不愧是腐敗的封建統治者,就是馬也比別人高不知幾等。如若她也有這麼個高顏值的坐騎,阿綾想,她也會認真學習騎術的。

......大概吧。

老實說她對運動並不算多喜歡。

當然,比起這馬,馬的主人才是讓她心下該首要考慮的。

一想起早上的事情,阿綾就腦殼疼。

如今冷靜下來,她真想給自己倆大耳刮子,好死不死當時起什麼「歹念」,居然敢跟個樹袋熊一樣抱着百里臻不撒手,就算是恐高也不能這樣吧,抱誰不好啊,偏生抱了這尊神仙。如果現在再給她一次選擇機會的話,阿綾一定會......

一定會和之前一樣死死抱着百里臻不放!

沒辦法,人家真的恐高嘛!

別管有多高,她腳一離地就心慌,尤其不能在這種時候低頭看下面,不然立馬降智。

「鬆開!」

男人拒絕地果斷。

「不要,高,怕!」

阿綾則拚死抵抗。

也不知道百里臻是被她的恐懼給感染了,還是因為她的「四字真言」突發善心,倒是再沒有讓她鬆手的意思,只悠悠地輕輕嘆了口氣。

因為她「膽大包天」地把自己的腦袋擱在百里臻的頸窩裏,所以,這聲嘆息就像是貼着她的耳邊發出的似的。

明明很輕很淺,卻在這一瞬,於阿綾的耳邊無限放大,以至於她連左右兩旁的兩個丫鬟奪門而出那麼大的動靜都沒發現。

沒發現除了百里臻之外,自己已是孤身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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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王爺請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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