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買包橘子

第161章 買包橘子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阿綾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去鄉下搬磚挖土的時候,那時候,她的交通工具是一輛用老黃牛拉着的破鐵皮車,車上墊了幾層木板,她同車的小夥伴是各式鐵鍬鐵鏟,並幾箱子個個都比她還貴的「出土文物甲」、「出土文物乙」、「出土文物丙」、「出土文物丁」.......然後,就這樣「咯吱」個一路,晃回縣城,晃到有現代文明的地方。

當看到火車站裏停著的綠皮車時,她發自內心地感嘆了一聲,「真好!」

坐過了真的牛車之後,她覺得自己過去真是冤枉綠皮車了,和真正的牛車相比,這個火車屆里的牛車簡直太人性化了,有空調還跑得穩當,有廁所還有餐車,現代文明真好!

據說,這還是當時他們考古隊里條件最好的一輛車,因為看她是個小姑娘,所以特別照顧她,讓她坐了全村唯一一輛有墊板有圍欄的牛車,至於其他糙老爺們兒們,都是腳踩驢車被顛個眼冒金星進城的。

阿綾也沒看出來到底自己的「座駕」高級在哪裏,反正那次晃了一會,她不僅弄了個灰頭土臉滿頭黃沙,還腰酸背痛腿抽筋了十天半個月,着實比下地去揮她的洛陽鏟還要要人命。

那個時候,阿綾很後悔自己選了考古。她覺得,她可能遲早有一天得把命豁在類似這樣的牛車上。

不知道為什麼,耳邊又傳來了那惱人的「咯吱——咯吱——」聲,聽起來就像是招了老鼠一樣。不僅如此,身下還有種如同海盜船一般的顛簸體驗感。

這個夢的感覺實在不太妙。

又晃又吵,阿綾逐漸便睜開了雙眼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眼腦袋底下潔白的枕巾,而後翻了個身,用臉頰蹭了蹭,打算揮別剛才的夢,繼續開啟一個甜美的夢境。

這枕巾是新洗乾淨的,帶着股熟悉又好聞的味道,就像是......

誒,不對!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怎麼還在吵,怎麼還在晃,她不是在做夢嗎,不是夢到了當年去鄉下考古的事情嗎,怎麼醒了之後還是又有聲音又有震感的,難不成......

這根本不是夢?!

唔......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剛剛轉醒的阿綾腦子不太夠使,總要慢上好幾拍。她轉了轉自己不算太靈活的腦袋,朝上看了看,剛好就看到一張好看的臉。

用「好看」這麼簡單的二字辭彙,來形容這張絕世無雙的臉,顯然是膚淺的、甚至是敷衍的,也是不尊重這張盛世美顏的。最簡單最基礎的,也得是什麼「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舉世無雙、世無其二」之類的顯得有文化的四字成語才行。

可是,她現在剛醒,平躺了好久,腦袋裏堆滿了還沒循環迴流的血液,和還沒排放出去的二氧化碳,她覺得自己也想不出高級的詞語,也懶得想高級的詞語,就是簡單粗暴地「好看」,足夠了。

非要加一句的話,就是,她喜歡的臉。

這張她喜歡的臉旁長發飄飄,一雙琉璃玉一般的鳳眼正在盯着她看。

唔,她這是夢回大清了嗎?

啊口胡,見鬼的大清!

而且,這張臉的主人她認得,是百里臻,這個她兩輩子加起來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反應了好半天的時間,到了這會兒,阿綾終於徹徹底底的,醒了。

她手下想要用力,將自己撐起來,遠離自己腦袋下面枕着的「金大腿」,卻是不料,這麼一動,不僅手臂綿軟無力,就是身上也酸痛不已,憑着她自身的力氣,根本起不來。

彷彿事後......

真是見了鬼了!

「你倒是捨得醒了。」低頭看她的那個人,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見她如同鹹魚挺屍一般動彈掙扎了幾下,冷哼了一聲,似乎是在嘲諷她,「不是你自己自導自演的戲嘛,把自己給折騰暈了?」

「啊......」

被百里臻這麼一提醒,她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幹了神馬。

也就一哭二鬧地裝人家女兒,表演了一出出喪大戲......吧。

天曉得她從沒做過這種事情,全靠臨場發揮,結果太投入了,乾脆直接到最後暈倒算了。反正苦活粗活累活的戲份她都一個人擔着了,不能指望這位殿下給人哭喪,總歸到最後的善後,他能稍微起點作用吧。

說到底,她這忙前忙后、勞心勞神的,還不是為了掩護那誰誰誰這麼一位金貴的主子。為了他,她才想出這麼個移情入境的法子嘛,免得在北翟境內被有心之人盯上。

「本王可沒需要你掩護。」

倘若那誰誰誰知道她心裏的想法的話,一定會這麼說的,語氣大概還有點孤傲。

這種人,良心都是被狗吃了。她再也不想當他的鏟屎官了,再也不!

在阿綾腦內良心再次被狗吃掉的那誰誰誰,隱約覺得,這丫頭腦子剛清醒,眼睛珠子嘰里咕嚕地轉着,就是不數他的好。

真是個沒良心的,也不知道她一暈倒是好了,後面的雜事都他處理了,簡直覺得她就是故意的。

——互相沒良心。

轉轉眼珠子就同樣被扣上「沒良心」這種大帽子的阿綾,腦子清醒了之後,再次試圖起身。

一旦想到自己腦袋底下枕着的是什麼玩意兒,她覺得自己的智商都受到了限制。

然而,還沒等她腦袋剛動彈一下,那個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男人再次開口了,語氣冷淡地彷彿對着什麼人間之屑:「老嚴說,你現在不想死就別動。」

老嚴:不,瞎講,我沒這麼說!

阿綾一聽,不動了。行吧,你臉大,你貌美,你說是啥就是啥。

內心,卻暗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聽他瞎說。

老嚴那人,醫者仁心,雖然脾氣比較微妙,十分老學究,但是絕對不會說這種沒良心的話好吧。再說,這一路相處,因為她腦袋靈出口成章的,老嚴對她印象可好了。

分明是那誰誰添油加醋嚇唬她!

隨便,反正她枕着的是他的腿,他都不在乎她管他呢。而且,她確實是累得全身酸軟無力彷彿那啥,正好不想動,愛動不動。

「您該不會是白事一條龍沒體驗完,想再我身上再體驗一次?」動不讓動的,阿綾嘴巴卻不停,開自己的玩笑他總管不著吧,雖說是在指桑罵槐。

卻是不料,高冷神仙瞬間陰了臉,跟暴風雪即將呼嘯而來一樣叱道:「不許胡說!」

「我沒說您......」阿綾小聲辯駁,心想說的就是他。

「說你自己也不行!」某人渾身的氣壓更低了,阿綾明顯感覺的雪花冰碴子已經往臉上招呼了,「說了多少遍了你還不聽!」

阿綾:......

這蜜汁老父親的語氣怎麼回事?

她是不是睡着的時候錯過了什麼?

怎麼一睜開眼,就感覺世界都變了?

而且吧,她剛剛為了演(藝)戲(術)送走了「爹」,怎麼搞得就來一個「爹」?雖說她是順口叫過這個人「爸爸」,但是這辭彙的真實意思她還沒跟他解釋過。這節奏,是人人都想當她爹是吧,她在這個時空的那位便宜爹墳頭草都三米高了好吧!

是什麼,讓睿王殿下胸中燃起了比天高比海寬比山偉岸的父愛!

是愛嗎?是責任嗎?

「......我錯了。」心裏在瘋狂吐槽,阿綾面上還是乖覺地道著歉,要不是不能動,她還會委屈巴巴地對手指,並不忘在認錯中默默夾帶「私貨」吐槽,「您要買包橘子嗎?」

本來聽了某隻居然規規矩矩認錯了,雖然不管她是不是口是心非,但百里臻認為,這至少表明自己的威信是有的,影響是在的,還算是個不錯的成效了。結果,聽着聽着,忽然就變成了買橘子......

橘子......

子......

衣食無憂的睿王殿下腦門上飄過一串橘子。

「你想吃橘子?」百里臻想了想,尋思著,這丫頭大概是不好意思說她想吃,就用「你要不要買」這種欲擒故縱的方式來暗示,隨即他便得出了「阿綾大概是想吃橘子了吧」的結論,並打算要不要招呼一下車外的無言去順路去哪兒買個橘子,如果實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去樹上摘幾個,在樹杈上留下錢就就行了。

無言:......現在什麼季節您讓我買橘子、摘桔子,還不如乾脆讓我生橘子呢!

「呃......沒事,不用了。」阿綾擺了擺手,想想也是,某個人怎麼能懂「父親與橘子」的梗,也就她一個人在那兒自娛自樂一下,「不過順嘴一說,想想看現在季節也不對,是吃不到橘子的。」

在古代,因為種植技術並不發達,農民們基本上還是需要靠天吃飯的。即便是達官貴人們,至多也是吃些難得的精品水果,想要吃到應季的果蔬都不那麼容易,更何況是反季節食物了。就比如這橘子,別說想要吃到現代農業雜交出來的冬橘和春橘,就是生長地方不同,品種都可能會變異了,種不出好橘子。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重度依賴農耕的古代社會裏,哪怕大漢還算是國富民強,也依然由百姓會被餓死——生產根本無法完全滿足供給需求。而這種劣勢情況,在災荒年間,將會表現得更加明顯,並會逐步上演災難性的飢荒,形成惡性循環,進而腐蝕整個國家和社會。

如果是一個英明的君主,那麼,他一生中的一大部分時間,應該是和老天爺與飢餓作鬥爭的。畢竟,只有解決老百姓的溫飽問題,讓自己國家內的子民活下去,有衣穿,有飯吃,這樣的國家才能存續下去,這樣的國家才會有希望。

阿綾心想,自己真是個愛操心的命,開玩笑開個橘子,都能想到國家大計。

百里臻聽她這麼一說,才想起來如今恍恍惚惚不過是春天,雖然北翟冷得還像是冬天一樣。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魔怔了,居然剛剛順勢就想讓無言去買橘子。像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裏的尷尬,他反問了一句:「你倒還知道現在吃不到橘子啊。」

他的智商,一而再再而三被她給拉低了。

無言:......您也知道哦。

「唔,這點多少也是知道的吧......」阿綾點了點頭,她是長了一張不知道民間疾苦的臉還是怎麼的,連正常橘子是秋天產的都不知道嗎,「大抵是睡迷糊了吧。」

睡得腦子不清了,和他玩這種梗。

「本王看你真是睡糊塗了。」百里臻瞥了阿綾一眼,曉得她這麼一出是避重就輕呢,繞了一圈下來,分明是想把剛才的話題繞開來,倒也不戳破她,就輕哼了一下,語氣倒是和緩了些,道,「方才的話你記好了,不可再犯。」

他這話,自然是指「說你自己也不行!說了多少遍了你還不聽!」這句。

想想她那副對自己的命不太在乎的模樣,百里臻就覺得心裏有底堵得慌。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變成了不僅要守好自己這條命,甚至還要把她的份兒也一起擔心上,還比她自己還要上心,簡直就是上輩子欠了她了。

「嗯,我記住了。」阿綾這回倒是認真了些,不去敷衍了事,也不插科打諢。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個男人表現出對自己生命的重視,甚至似乎連自己拿自己開玩笑都不行。他顯然,相當忌諱自己與他說死這件事。

她現在仍能清晰地回想起他方才說的每一句話,乃至說話時的不同腔調,不同神情,那種感覺,認真得讓她有些心慌。

這種心慌,不是擔驚受怕后的慌亂,而是受到某種衝擊和震撼之後,對於某種讓人心生悸動的可能性的希望,而這種希望因為並沒有得到證實,因此將一顆心釣得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無論如何都落不了地,踏實不下來。

這種從心臟上傳來的慌亂,甚至順着血管蔓延到了手上。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她的手也在無措地輕微抖動着,手掌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涼汗。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簡直,慫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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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王爺請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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