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掉線不連

第216章 掉線不連

百里臻那雙細長而純凈的眼睛,此時恰是不輕不重地,落在不遠處的阿綾身上。

兩個人的距離確實不遠,目光可及,毫無阻隔。

是的,如今粗粗打量,二人距離不過幾米,算不得多遠,尤其在這樣空曠的山谷中,離二人最近的便是無言,在遠處是百里臻的侍衛和阿綾身邊的春杏秋桃。他們彼此之間,只有空氣、泥土、野草,以及一陣陣吹拂而過的夜裏長風。

如今,只聽得到風聲在呼呼作響。

很近,只不過,方才他們彼此各自望着別處的時候,準確說是阿綾遙看着空中的時候,百里臻只覺得他們之間咫尺之距卻彷彿相隔萬里一般,就好像他們之間相隔的並不是空氣泥土、野草、長風,而是一線永遠抵達不到對岸的天河一般。

更糟糕的是,這種狀態,只是百里臻「覺得」而已,相對的,阿綾並沒有試圖想靠近他的想法,這麼長時間了,也一點想法都沒有。這種認知,並不友好。

以至於,當百里臻故意想用自己慣常對別人使用的冷漠的方式,去冷落冷落阿綾的時候,這個極其聰慧的小姑娘,就索性遂了他的願,乾脆非常有眼色地跑得遠遠的,甚至理會都不理會他一下,眼神都不給一個,還美其名曰「殿下在生我的氣,那我索性就滾遠一點,別在他老人家眼前礙眼好了」。而且,看上去呢,也一點兒都沒被冷落的人該有的傷心和不滿,反倒是還似乎美滋滋的模樣,好像重獲自由與新生,開小差都開到天上去了。

倒是苦了百里臻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管都管不住了似的,隔一會兒就要去瞅瞅阿綾,彷彿需要去確認一下她的眼神是不是在他身上一樣。好像這樣做了之後,假如正好能夠對上她落在他的身上的視線,就代表了她對他的屈服與認輸,而他驕傲的內心,則會因此而暗搓搓地得到滿足一般,正好能夠彌補今天早上被她「非禮」的極度不滿——是的,他已經不期望阿綾這丫頭會用嘴巴表述她的屈服了,他太了解她了,那可是個伶牙俐齒的傢伙,一開口說話,多半能氣死人,她若是開口的話,不氣死他就不錯了,更別指望她會真心實意地認輸。

於是,睿王殿下便非常給自己台階地自降難度,不去強求那種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對他而言,孰輕孰重,如何才能更方便地達成,一看便知。

那就......讓他勉為其難地用眼神確認一下這個小姑娘向他低頭認輸的模樣吧。

或許,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他這麼做,這麼反反覆復地做着自己根本不會做的事情,只是欠缺自己一個內心可以獲得平和的交代罷了。

可是,可是啊......

每次百里臻去確認眼神的時候,每次他所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模一樣的「確認您的好友阿綾已失聯」。

——您的好友【阿綾】已下線,請選擇是否即刻重新連接?

——連......個鬼!不理她了!好像誰想理她一樣哦!

在這麼一看、一望、又一看、一望之間,睿王殿下傲嬌的內心非但沒有獲得平靜和滿足,反而更加波濤洶湧、忿忿不平了起來。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出乎百里臻的預料,讓他有些手足無措、始料未及。

憑——什——么!

是啊,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他的「恰是不輕不重地落在不遠處的阿綾身上」的目光,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恰巧剛好」,而是「恰好又雙叒叕一次」落在根本看都不看一眼他如何了的阿綾身上,這個小姑娘,到底有沒有心,有沒有良心,怎麼能比他還要鐵石心腸!

——沒心沒肺!

百里臻或許可以就這麼不去計較,管她阿綾怎麼樣,想如何如何,乾脆就任憑事情繼續發展,就像是以往那些事情上面,他所表現出來的,看似與世無爭的反應一般。可是......可是啊,倘若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他不計較的話,倘若他不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中的話,那就不是百里臻了。

沒錯,是將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中。

睿王殿下給自己接下來的行為,一個分外合理合情的解釋,這樣,他就有了光明正大去「做壞事」的理由了——抓住主動權,決不允許對手有絲毫主動的機會。

這個想法一出,他便在腦內飛速制定了一個「讓阿綾百分之百會理會我」的計劃。

——這計劃不管需不需要仔細想想都覺得......簡直完美啊!

說干就干!

逮住了「正好舉著盤子送上門」來的無言,睿王殿下眼睛微微一轉,開始「發作」。

——無言:這我就......很倒霉了。

他出聲,他開口,他毫不留情地用尖銳而淺淡的言語刺激阿綾。

百里臻知道,阿綾這小丫頭,適合用激將法,尤其在面對他的時候,激將法簡直一用一個準。她與其他他遇到的任何人不同,好像天生對別人綿軟無害,可就喜歡在他的面前鬥志昂揚,甚至有時候還越挫越勇。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想想甚至還有點心塞塞的,但是,百里臻還是將她的這一特點,也謀算了進去。

損她兩句之後,阿綾果然馬上上鈎。她那雙時刻保持着好奇的眼睛,終於不依不舍地離開了那片可能會被她給盯出洞來的天際。下一刻,在阿綾的腦袋朝百里臻所在的方向轉了過來的同時,兩隻眼睛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開始死死地盯着他,好似在這大晚上的噴着火,卻又偏偏強忍着自己內心不滿的情緒,故意要裝出一副和他一樣淡然無畏的模樣。

一般人吧,要麼聰明,要麼愚蠢,要麼聰明一世,要麼糊塗一世,即便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又或者是糊塗一世聰明一時,那也不過是曇花一現一般的表現罷了。可是,誰見過在聰明和愚蠢之間來回反覆切換的人嗎?

百里臻見過,他認為阿綾就是這樣的人。

饒是他如此聰明,也沒想明白,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阿綾這樣的人。真不知道,這丫頭的腦子是怎麼長的,怎麼能又聰明又蠢笨呢?聰明的時候,睿智過人,蠢笨的時候,簡直沒眼看。

就比如現在——

她也不想想,他這麼一個對其他事情都無動於衷的人,為什麼每每都非要招惹她呢。為什麼他會在她面前故意針對,說些仔細分析下來毫無邏輯的事情呢。

當然是因為——

他一定要報復回來早上的恥辱了啦!不然他豈不是非常吃虧了嘛,繞這麼一大圈子,費腦子還生氣的,不划算的。

還有,他真的挺想告訴她,其實,她學他學得,真的一點兒都不像。

阿綾若是知道他這心思的話,一定會狠狠地在心裏罵上一句:您是魔鬼嗎?幼兒園的那種等級。

不過,她並不知道,不僅不知道,還在百里臻的計劃中,被百里臻給激怒了,眼下,左右倆腦子同時開轉,顯然不夠使。

三人中,一直充當圍觀群眾這一角色,拿錢最少戲份最少卻一直最為苦逼,並且一直也沒鬧明白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到底是怎麼就打起來的無言,則在看到阿綾的笑容、聽到阿綾的聲音的同時,沒來由的,覺得一陣膽寒,緊跟着全身汗毛豎起,背後也湧起了一股涼意。

這笑容甜是甜的,這聲音美是美的,但,怎麼這笑容和這聲音結合在一起,看着聽着就好似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似的啊,幽冷幽冷的,這感覺,怕不是遇到了什麼閻王殿裏的黑白無常,正好從地底下上來來勾魂兒了的現場似的。

而且,還是那種長相漂亮的鬼差,勾魂兒快准狠,被勾的人還會笑着樂顛兒顛兒走向死亡。

但是,無言小動物一般的警覺卻向他發出生命的提示。他不想樂顛顛地去死,雖然活着還挺痛苦的,還要忍受他家這位超乎常人的睿王殿下,但是吧,他還是覺得自己活着比較好。

有木有人告訴這位太史大人,這個樣子可嚇人了,又漂亮又嚇人,尤其是大晚上看到的時候,怕不是以後晚上要做什麼噩夢似的。

無言有時候總會覺得,太史大人長了這麼一張具有欺騙性的臉,目的就是為了把人騙到跟前來再給對方一刀的。

什麼叫狠角色,這便是。太史大人和他家殿下一樣的狠角色,專門喜歡扮豬吃老虎,騙人一等一。明明毫無殺傷力的一個人,其實才是最可怕的。

......只不過,明明是書香門第司馬世家出身,父親又是忠君愛國的武將,怎麼會培育出這麼個喜歡玩損招是兒孫呢?只怕,這絕對不是司馬喜老爺子和司馬談大將軍的本意。

無言有那麼一瞬之間,替阿綾為司馬家的列祖列宗而感到有那麼些可悲呢。

當然,也就是一瞬之間而已,瞬間之後,他便清醒了過來。這種瓜,也不是他去適合吃的。

反正,這位太史大人是決計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人,太史大人是屬於自保能力很強的那種類型,決計不會讓自己吃到虧。而且,無言還覺得,哪怕是他家殿下,也不能保證肯定可以讓太史大人吃到虧。

這種事情,若放在幾個月之前,還沒開始這趟行程的時候,無言絕對不敢這麼想,也絕對不會這麼想的。彷彿哪怕動了一點兒這樣的念頭,就是褻瀆了他家神聖高潔的殿下似的。而且,曾經的他,是打心底里也不會覺得,這世上能有人和這位匹敵的。

但是,經過了這一路的相處,無言發現,還是他之前見識太少了。因為見識少,所以差點因為他家殿下這棵歪脖樹,而差點放過了認識整片歪脖樹的機會。

腦迴路如此風騷的,在這世上,除了他家殿下,原來還有個太史大人啊。如果不考慮性別的話,這兩個人,還真是絕配呢!能有個絕配的朋友,對他家殿下也很難得的呢!

——不不不,考慮一下性別的話,這兩個人也是絕配呢!

所以,在這場勢均力敵的戰鬥面前,還要他這個毫無卵用的何用!他在這兒,根本和這倆人不是一個等級的,很礙事好不好,會妨礙兩個選手等量級的相愛相殺的!所以,快點放他走啦,不要再讓他在這裏拖劇情進度啦!

無言內心裏瘋狂吶喊,身體同時無聲地打了個抖。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之後,再一有空回味阿綾這句話,他的心裏便不由得舒坦了一些。

太史大人這話雖然說得陰森森的,但是,這可怖的口氣和內容,又不是針對他的。至於針對的是誰,被針對的人心知肚明。反正,與他起初以為的正相反,這話細細品一品,似乎還能救如今的他於水火之中呢。

這話,分明是,讓他趕緊按照百里臻的無理要求,把手裏的飯食交給她應付差事了事。

哎,和他那位親主子一比,自然還是善解人意的太史大人好啊。要不是這位大人主動開口、指明方向,他一個下面幹活兒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行。這不就是現場給了他一個台階下嘛,那他又不是個傻子,自然是趕緊麻溜溜地下不就成了!

一個是挖坑,一個是救人,再站不對隊伍,他就是個傻子。

一陣感激之情自並不為站隊而變成傻子的無言心頭湧起,再仔細觀察百里臻那邊,顯然並沒有否定或者阻止的意思,那麼按照他的習慣,這自然便是默許了阿綾的話。

於是,無言便忙朝阿綾的方向走過去兩步,恭敬地將手裏的餐盤奉送到阿綾跟前,看了她一眼之後,又恭謹地低下頭:「太史大人,請。」

眼神真摯,語氣懇切。

雖然無言只說了五個字,但是,卻字字滿含熱情與真摯——

——太史大人,這飯菜真的不難吃哦,您別聽我家殿下他瞎說。您放心,屬下不會坑您的。

通過「出賣」自家主子,無言試圖在阿綾這裏,獲得一個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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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王爺請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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