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照照鏡子
「人還沒死呢,你這是個什麼鬼表情!」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隋清逸耳邊響起,瞬間制止住了他慘烈的哀嚎聲。
周圍的眾人不禁覺得耳朵都解放了,紛紛不自由舒了口氣。
這位隋家三公子,一旦「不要臉」起來,可真夠受的。一般世家公子哥兒,怎麼着在外面也是要注意言行舉止的形象的,可這位卻是不管這些。他從小就是個混不吝,萬不能以常人的標準衡量。是以,他一發狠,這破壞力,簡直是驚人的。
就算人沒死,聽着他這樣嚎,多半也是要被氣死了。
然則,他也只是消停了一秒鐘——
「姐夫!」
便是一聲恍若殺豬般的嚎叫。
圍觀眾人:我們的耳朵——!!!
只見一身青灰色的少年郎不急不慢地朝眾人走來,不是阿綾是誰。
看她臉上的神情,走路姿勢,應當是沒什麼大礙。隋清逸不由得鬆了口氣。
圍觀眾人:我們也鬆了口氣呢親,求您閉嘴吧【冷漠】......
同時放下心來的,還有一直擔心她安危的春杏秋桃,以及有「鏡(人)子(質)」在她手裏的楚子尋。
「承蒙各位惦記了。」阿綾朝在場眾人拱了拱手,那腔調,倒是頗有幾分瀟灑的江湖人士的味道,瀟灑不做作。整個人也沒傷著,看起來似乎也沒啥大毛病的樣子。
隋清逸想跟過來搭腔,被阿綾假裝沒看見給無視了。這小子剛才鬼哭狼嚎的,她現在想想還窩火呢,說罷,她直接將手裏的銀鏡還給楚子尋,笑道:「楚公子果然是有眼光,能見此等寶物,也算是沾著楚公子的福氣了。」
古代工藝水平所限,造出的上品銅鏡,也彷彿隔着層霧氣一般,昏黃不清。而楚子尋的這個銀鏡子,讓阿綾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楚自己這張臉。
這般清晰度和成色,在這個時代簡直是前所未見的。
看到鏡面的第一時間,使得阿綾不自由想到了現代的鏡子。
現代......
她的心不由地抽了抽,手指緊握著鏡子,假藉著看鏡面的模樣,故意落後幾步。她實在不確定,自己還能這樣佯裝若無其事多久。
這張臉啊,當真與在現代時的自己很像呢。只不過,更精緻更漂亮,也更有種與眾不同的味道。
像,但終究不是。
阿綾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唯獨那雙眼睛,一般無二。
那在脆弱邊緣的一線堅定,是自己。
一路上,楚子尋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隋清逸的不待見。
......不過,那又怎麼樣。
他楚少爺活了二十來歲了,何曾在意過別人的眼光啊。
隋清逸那個小毛孩子,不待見他就不待見他唄,楚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他一般見識。
話雖這麼說,可若是一個人真這麼直不楞登地耿直地討厭着你,偏偏他還不不遮不掩不帶什麼詭計,就是非常純粹的厭惡......這還真不那麼舒服。
不舒服了,就莫名其妙地開始在一起來了。
習慣了戴上面具躲在人後與世人玩心計的日子,突然遇到這麼一個直勾勾的......二愣子,楚子尋的心裏感覺也是非常微妙的。
聰明人不怕,花花腸子也不怕,就怕遇到個真傻的。
就比如,隋清逸這種成色的。
天下首富之首的楚家獨子,與權傾大漢隋相爺府嫡孫,自然不可能是一路人。原先,楚子尋與隋清逸雖然不過點頭之交,二人見面的時候,至多也就是名字對得上長相的陌生人的狀態,隋清逸何曾對楚子尋表現出如現下這般強烈不喜的態度?再加上,身為王宮貴胄,隋清逸就算是性格再如何豪放,卻也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孫談吐舉止要多些教養和禮數,無緣無故的,無論如何都針對不到直到現在還和他不熟的楚子尋身上的。這些,也正是楚子尋想不通的。
這根本就是毫無道理地被盯上了嘛。
上一個這麼對他的是那位新上任的駙馬爺,就在剛剛的小樹林里,懟得他啞口無言;再上一個這麼對他的,則要追溯到很久之前,百里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一下子打趴下了;再再上一個......
沒有再再上一個了,楚少爺的臉再大,也不能一次次地丟不是。
沒錯,讓楚少爺丟過臉的只有那兩個男人,至於面前這個,雖每前面兩位功力深,但卻是乾脆讓他感覺莫名其妙到不適,再加上剛不久之前,他還和阿綾鬥智斗勇過,他實在是懶得跟這種無厘頭的人打交道了。
......彷彿有什麼必然的聯繫的三個男人......
百里臻,百里臻他姐夫,百里臻他表弟......
果然,和百里臻沾親帶故的男人都有毒!
楚子尋非常乾脆地朝天空翻了個死魚眼。
而另一邊,被楚子尋認為是「恨不知所起,一往而恨深」的隋清逸,則在用自己高貴冷艷的眼白看着楚子尋。
喲呵,這小子厲害啊,不就是個富多代嘛,不就是個紈絝子弟嘛,居然這麼快,這麼快就和有文化有思想的姐夫混熟了,他不同意!
隋清逸一回想起阿綾方才與他們匯合時,對他這個妻弟是吼了一嗓子,對楚子尋那個混不吝卻是笑臉相向,還拿着個什麼東西要給他,兩人還推三阻四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睿王表兄出面瞪了楚子尋那個混球一眼,楚子尋才乖乖罷手的,這麼一想他剛剛壓進肚子裏的火,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楚子尋,哼。
楚子尋並不知道,自己被充滿惡意的眼神盯了一路,竟是因為這等毫無道理的原因。若是他知道的話......大抵會順手抄起路邊的一塊石頭,敲得隋清逸個木魚腦袋春暖花開。
那時,阿綾將鏡子遞還給楚子尋,還滿臉笑意地道:「楚公子果然是有眼光,能見此等寶物,也算是沾著楚公子的福氣了。」
楚子尋是再不信這位臉上的笑了,比他還會偽裝,就拿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足夠殺人於無形了。
對於寶貝鏡子能原模原樣地再回到他手裏,楚子尋是沒想到的,他早已經做好「犧牲一塊鏡子,保住一條狗命」的打算,是以,儘管見阿綾將他的心頭好兒還了回來,此時他卻壓根笑不出來。
不僅不高興,甚至還有點兒想哭。
爺,駙馬爺,咱打個商量好吧,您能別這麼折騰小的了嗎?您再這樣不按套路步步緊逼,楚子尋這個紈絝子弟的人設就頂不住了,小的可不能為了和您鬥智斗勇掉馬甲啊,真掉了睿王殿下還不得殺人滅口啊!
只有楚子尋自己清楚,如今的玉離公子,過着多窩囊的日子。他也好,千機門也好,一點兒也不像人們說得那麼瀟灑。
瀟灑個屁!楚子尋忍不住爆粗口。在百里臻手底下討生活的,哪個過得有人樣,個個兒不是跑得跟狗歡子似的,要是一不小心死了,那也只能被算作是能力不夠,根本不會有什麼人同情你。更甚者,連塊棺材板都沒有!
楚少爺可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就是家裏的銀票都能砌成個陵寢了,怎麼能慘到連棺材板都沒有呢?於是,在給百里臻賣命之前,楚少爺選了上好的木材、玉石、金屬等材料,給自己準備了好幾口樣式不一、材料不同的棺材,看到完工之後,他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您也犯不着這麼和自己過意不去吧。別說是楚子尋身邊兒的人,就是來給他打棺材的工匠,都沒見過此等怪事兒。
哪有年輕氣盛的人給自己做棺材的,還一氣兒做個好幾口,非要一層一層能套起來,這不是誠心咒自己早死早超生嘛。而且還個個做得如此富(俗)貴(氣),這錢是擱在口袋裏燒着了嗎,還是太多了睡覺都不安生,真是不懂他們有錢人在想什麼。
楚子尋不屑地看着周圍的一群人,他們懂什麼,這可是他楚少爺安身立命的玄學。說着,他還摸了摸手邊棺材鑲金的角,高興地揚了揚眉。
沒錯,只有雍容華貴的棺材才配得上同樣雍容華貴的楚少爺。
好了,心定了,出門幹活兒。
......然而,出了那麼多次門,幹了那麼多次活兒,如今是楚子尋頭一次覺得自己距離要用上那幾口棺材那麼近的。
而且,可能還是死在自(百)己(里)人(臻)手裏。
楚子尋的直覺告訴他,阿綾是個不能招惹的存在,不然,百里臻絕對會立時要了他的命。雖然他沒想出這其間的因果關係,但是他的直覺一向准得逆天,由不得他不信。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接吧,不是;不接吧,也不是。
真是煩人,明明是他自己的東西,怎麼能借出這麼一屁股麻煩?
楚子尋還在尋思著阿綾是不是故意套路他,又想之前她對這銀鏡頗為感興趣的表情,甚至猜測起了之前她掉了會兒隊究竟是拿着鏡子做了什麼......他一時之間想了很多很多,卻沒一個能告訴他應該怎麼做。
於是,他的手就僵在身側,沒伸出去。
阿綾見他不接,也沒理她,便又喚了聲:「楚公子?」
「啊......啊!」楚子尋一個愣怔,忙點了點頭,可卻出了點頭,再做不出什麼了。
阿綾有些狐疑地微微擰起了眉頭,而後轉眼看向百里臻。
你這兄弟,怕不是個傻的。
她用眼神這麼忱摯地說。
百里臻:......
於是,下一瞬,楚子尋直接接到了來自百里臻詢(威)問(脅)的目光。這如有實質的眼神,彷彿將他直接推進了他準備好的棺材裏。
楚子尋顫顫巍巍地接了鏡子,有對阿綾說了一通感謝的話,彷彿他才是那個得了好處的。
而這一幕落在一旁的隋清逸眼裏,就成了楚子尋和阿綾關係好的「鐵證」。
看來是倆二百五。
走在後面的阿綾撇了撇嘴角,前面兩個男人都法都鬥了一路了,她又不傻,因為什麼一清二楚。不過,她既不清楚楚子尋一副怕怕的樣子,也不清楚隋清逸怎麼就和她哥倆好了,但這並不妨礙她將這倆熊孩子判定為二百五。
特別遺憾的是,當倆二百五碰到一起的時候,非但不能得出五百的結論,恐怕還只能變成二百五的平方——畢竟,智障歡樂多,兩個智障碰撞出來的何止雙倍的歡樂,那簡直是歡樂的平方嘛!
哎,百里臻也是命苦,居然路上還跟着這麼兩位。
說着,她就對身旁白衣黑心的男人,投去了「小可憐兒」的眼神。
百里臻:......
所以為什麼這個小丫頭的眼神可以這麼豐富!
還有,她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因為之前在林中,他沒及時阻止她做出那些逾矩的行為,所以她的膽子被他給練出來了?
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都敢一次一次用眼神「非禮」他了。
真是得寸進尺!
百里臻剛想着是不是要「警告」她一番,卻在感覺到空氣中傳來的一絲微弱的殺氣時,收斂了心神。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臉上,卻見她方才咋咋呼呼的小臉兒上,表情也漸漸凝滯了起來。
呵,連她都能察覺到啊。
百里臻周圍的侍衛已自動變換了陣型,個個凝視着前方,手搭在劍柄上,而後不自由地緊握起來。
他們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對方的到來。
風止,樹靜,林間霎時如死一般的沉寂。
「這群狗東西!」楚子尋低罵了一聲,儘管他只是喃喃自語,但在此時卻顯得格外清晰。
他的話音一落,便有着一隊黑衣人馬攜著凌厲的風從天而降。待落到地上,才發覺這群人不僅穿着黑色的衣服,還戴着黑色的頭套,除了兩隻眼睛露在外面之外,整個人都隱匿在那虛空的黑色里。
雖然這個時候是不該笑的,但是——
——如果不笑的話,整個人都會駭得發抖哦。
「您還真是步步該災呢,殿下。」
看着身旁神色淡然的男人,阿綾淺聲道。
其實她是想給他講個冷笑話的。
比如,這群傢伙真像FFF團啊。
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