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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極戴着惡鬼的面具,坐在黑暗裏。

這裏是牢房,但他卻沒有戴鐐銬,甚至連牢門都沒有關閉。

只因他自己的心已經是一座牢,他走不出他的心,就走不出這一座牢。

他...已畫地為牢。

囚此三年。

這裏雖然不是西蜀之國最大的監獄,但卻是關押最窮凶極惡之人的地方。

這裏有叛國的大將軍,有興風作浪的江湖強者,甚至還關了那位實力已至宗師境界的前太尉。

許多關在這裏的人,對外宣稱是已經死了。

但,他們還活着。

雖然活着。

卻已在等死。

所以,這樣的一座監獄,知道的人自然極少,在這裏做繡衣的更少,而即便是繡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衣以綉者,尊寵之也,繡衣就是高級獄卒,每人都享監獄長之待遇。

而這監獄則被稱為「雲上天牢」。

知道「雲上天牢」在哪兒的人,世界上只有兩個。

第一個是西蜀的君王。

第二個則是直管的上司——蜀國少府。

...

...

「小子,老夫被關這兒這麼久,也不指望有人來救我了,但讓老夫不爽的是,你憑什麼在一號牢房?而老夫在你隔壁?嗯?!」

「老夫這一世,腳下骸骨累累,上過戰場,爬過城牆,走南闖北,威名可讓敵國孩童半夜不敢啼哭,境界更是宗師,地位高至太尉。你說,老夫該不該在一號牢房?」

那白髮老者說到激動時,便是震動全身,鬚髮抖動,琵琶骨上穿着的鐵索也「砰砰」作響,狠狠撞擊,猶存那金戈鐵馬的味兒。

但他知道這位一起待了三年的鄰居是不會和他說話的。

他甚至懷疑這鄰居是個啞巴。

但他不放棄。

人老了,總想有個聊天的伴兒,何況在監獄?

「小子,和我說說唄,你是怎麼進來的?犯了什麼事?你左邊的那位是老夫的下屬,當年被稱為西蜀劍王,實力也是宗師,尤擅劍術一道,跟着老夫一起進來的,如今不僅功力廢了,連舌頭都特么被割了,他知道的秘密連老夫都不知道了,哈哈哈。」

還是沒人回答。

那自稱太尉的白髮老者哈哈笑着,話癆般一句又一句地說着,卻也沒人管他。

說了一會兒,他自己也覺得無趣了,便陷入了沉默。

整個雲上天牢也都安靜了下來。

牆頂,那巴掌大小的通風窗,隱現三道鐵欄。

天空只能從縫隙里窺探,沉重如鐵,寒風一吹,似是怪獸把血盆大嘴湊到了這裏,整個牢中頓時響起奇異的鬼哭狼嚎之聲。

隨着夜色降臨,天氣越發陰冷,幾片冰冷入骨的雪花從通風窗落了進來,沾染到那個人的黑髮之上,又緩緩融化。

黑暗裏,白髮老者藉著遠處的燭光看向神秘的一號囚徒。

那一號囚徒就如一座山,鎮在哪兒,腰桿挺直,分毫不動,天塌地陷都不動。

白髮老者幽幽嘆了口氣。

我西蜀之國,多少英雄豪傑不能死在戰場,卻要囚於獄中。

但他是真的好奇,因為他翻遍了腦子裏的記憶,都沒有尋到任何一個能和這一號囚徒身份匹配的人。

他已經不猜了,而是高喊一聲:「兔崽子們,天冷,給老夫弄點羊湯!!」

遠處居然還有獄卒應了聲:「好!」

沒多久...

就有一個穿着刺繡華衣的獄卒捧著羊肉湯來到了二號牢房,開始喂那老者。

而獄卒們很懂事地也盛了一碗,放到那個人腳下。

那個人也不多說,稍稍往上抬起一點面具,露出嘴唇,便是吃了起來。

旁邊,白髮老者的大笑聲又傳來了:「小子,我還以為你不會動呢,瞧你那皮膚,我敢肯定你是個年輕人,應該才三十多歲吧?

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

才三十多歲就把老夫的一世給壓下去了,好,好啊。」

那個人依然不回答,他吃完了羊肉湯,就把空碗放了回去,擦了擦嘴,又緩緩壓回了惡鬼面具。

好似,他就是黑暗裏的惡鬼。

獄卒收拾了空碗便是離開了。

白髮老者打了個飽嗝,卻又來了勁兒,問道:「小子,你用什麼兵器的?

按理說,兵器不離身,用啥帶着啥,那啥在人在,啥亡人亡。

你看西蜀劍王,他就算成了這模樣了,劍還在他床上,好像他老婆似的。

你呢?你用什麼兵器?」

他沒有期待那個人回答,他只是發泄一下吃飽了羊肉湯后的力氣。

夜...漸漸深沉。

冬天,也越發深了。

距離新年的舉國之慶也快近了,到了這天,各國都需要讓命婦循例,去中原上國大晉之都城「鐵劍都」恭賀,蜀國的小周后也需照例去往中原了。

畢竟,蜀國也只是大晉的下屬國之一,大晉國力強大,傾軋當世,沒有哪個國家膽敢反抗。

然而,外面再熱鬧喜慶與這裏毫無關係。

這裏本就已經不是人間了。

哐當!

雲上天牢的門扉忽然被打開,一個使者雙手捧信匆匆而入,與獄卒交談了幾聲后,便被帶着來到了一號囚徒面前,也不多說,直接把信遞給了他。

夏極拆開信,目光掃過,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左手將那書信捏緊。

嘭!

書信被一股力量瞬間撕碎。

而就在白髮老者好奇看着這邊的時候,一號囚徒終於說出了他這三年來的第一句話:「可有心愿未了?」

聲音嘶啞,卻如是做作而成,用了假聲。

白髮老者聽他這麼一說,知道這位鄰居要走了。

事實上,他在外面有一堆事未了,然而又說什麼呢?

這麼久了,物是人非,還有什麼好關照的,徒留念想罷了。

於是,他洒然一笑道:「有。」

「說吧。」

「你...用的什麼兵器?」老者問了個不咸不淡的問題。

那個人道:「劍。」

「劍?」老者疑惑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你的劍在哪兒?」

夏極抬起手指,點在那囚籠的厚鐵杆子之上,慢慢往下劃過...

那拳頭粗細的鐵杆子竟直接被那一指中分,好像被一把神兵利器劃過,切口平滑,難以想像。

白髮老者看了半天,大笑道:「了不起,了不起,你既已人劍合一,何必持劍?」

他笑的很歡樂,似乎為這位鄰居能夠走出這見鬼的地方而開心,

直到那身影走遠了,他的笑聲才變成了哭聲,仰頭朝天,發出一聲悲憤無比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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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大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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