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嗯，這從哪說起呢？」阿婆坐在店裏，搖著蒲扇，眯着眼睛，眼角的皺紋隨着她的笑全都湊在一起，「我呀，二十歲就來到這裏了，就成了家，反正就算是安定下來了，兩個人搭夥過日子唄。」

「阿婆您喜歡這裏嗎？」蔣蔣拿着小板凳坐在她面前，抬頭看她，陳思爾也學着蔣蔣的樣子拉了凳子坐過來，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落在這裏了，就好好活，反正這輩子扎在這就離不開了。」阿婆捏捏旁邊小孫女的臉頰，

「那您兒子要接您去上海您還不去呀？」蔣蔣幫小女孩紮好辮子一邊調笑逗著阿婆，

「啊呦，那裏哪有這裏自在喲，」阿婆的小孫女拿了兩塊紅豆糕分別塞進了蔣蔣和陳思爾的手裏，跳着腳窩在奶奶懷裏，眨巴着眼睛聽老人說話，「我呀，早就習慣啦，閉着眼睛都知道這鎮上的哪座橋又竄了風，聞一下就知道哪家的酒館又把酒給打了，晚上要是聽不見着滴答滴答的落雨聲我會睡不着覺的。」

午後的陽光照在門前的窗戶上，折射出道道白影兒映在門前的桌子上，一點點的消磨著，直到最後一道白影兒也逐漸消散，陽光也收了炙熱的光，不知不覺阿婆的故事已經接近尾聲，只留了柔柔的亮兒照耀大地，蔣蔣牽着小姑娘的手站起來，兩人已經準備告別了，

「那，那阿公呢？」陳思爾偷偷的咂摸著嘴裏幾乎沒有了的甜絲絲的紅豆味，好奇的問，「怎麼不見您提起阿公呢？」

「吶，那不在那坐着呢嗎？」阿婆指著門口外面坐着台階一邊曬太陽一邊擇菠菜的一個小老頭，忽然的喊起來，「你又坐門口，你要是再着涼犯病自己去醫院，我可不去照顧你噢。」

頭髮白了一半的阿公討好的笑着，彎著腰扯過來一張小馬扎坐好，繼續擇菜，看的陳思爾不自覺的帶了微笑，兩人告了別，看着兩個老人肩並肩的拉着小孫女的手關了店門。站在一邊的蔣蔣倒是紅了眼，她突然想起了外婆，很小的時候外婆也是這麼抱着她，和外公吵嘴，看着外公悶着頭生氣，外婆則高高興興點着她的鼻尖，給她講另一個城市的紅牆綠瓦，講外婆小時候生活的四合院，講她第一次去看升旗儀式，後來蔣蔣去了北京之後，也去看了升旗儀式，可是外婆的那些小故事再也聽不到了。

「你知道嗎？阿公年輕的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做了好多不好的事，直到後來兒子結婚後，生了場大病才變成這樣的，阿婆就一直照顧他，阿婆總說，一輩子都這麼過來了，還能離婚呀？」蔣蔣坐在橋邊的長凳上，吹着風，搓着衣角，和陳思爾說，

「阿婆說，她最難的時候半夜背着兒子看完病回來啊，第二天還有擺攤去掙錢還債，就像抱着兒子去喝老鼠藥，」陳思爾默默的聽着，看着蔣蔣纖細的手指落在長椅上有節奏的扣著，

「後來呢?」

「後來阿婆和我說，她的葯還沒買到，就看到了遠處一座連着一座的小橋，旁邊長滿了紅花綠草，還有閃著光的河面，阿婆哭了，，忽然有了底氣，日子總會過下去，過一天算一天，總會好的。」蔣蔣嘴裏念叨著，小的時候外婆也和她說過一樣的話，

「阿婆很愛這個小鎮的。」陳思爾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阿婆剛才和我說，周庄陪了她一輩子，她在這裏生根發芽，將來死後也要埋在這裏。」

蔣蔣怔怔的看他，陳思爾笑着點頭，看着蔣蔣獃獃看着自己，心突然狂跳起來，放在她肩上的手緊張的握著，湊近她小帘子似的睫毛，看到她微抿的嘴唇，感受到她緊促的呼吸，衣服下擺被她緊緊的抓住，眼前的人兒閉了眼睛，只看見小帘子撲閃撲閃的顫抖，緊握的手鬆開，迅速離開視線，他幾乎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身後傳來輕柔的聲音，

「我該回去了。」蔣蔣紅了臉，看他背過身去，慌亂的整理著頭髮，心裏暗暗的罵自己不爭氣，這以後要怎麼見面？下意識的動作就是趕緊跑。

「哎，蔣蔣，我送你。」陳思爾回過神來，人已經跑遠了，

「不用啦，明天給你稿子。」女孩回頭搖著胳膊，一縷煙的跑沒影了。

果然，成年人的心動都是生活中的水滴石穿，這一刻企圖擁你入懷，朝朝暮暮不覺間，剋制且放任，若是牽了手，便是要長長久久的，不知，你可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