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金豬牛仔裝10年前比較流行,是石獅市品勝服裝公司出品的高檔牛仔裝,當時是中國最著名的品牌之一,有衣服、長褲、短褲、短裙、連衣裙等系列產品。

當時在每個人口在30萬以上的縣城都設連鎖店,但是,近年來不什麼原因,金豬牌牛仔裝漸漸淡出市場,被范思哲、雨果博斯的、楊維斯這些品牌所代替,松蔭縣唯一的一家加盟店雖然還在,但已經不是專賣金豬牛仔裝了,而賣各種牌子的牛仔裝。

朱鋼、吳江和車曉林去位於大街11號的金豬牛仔裝專賣店,走到外面一看,店名已經改成金獅牛仔裝店了,原來來將近100平方米的店面,被分割成兩個店,每個店面50平方米,另一個店賣童裝。可見金豬牛仔裝已經名存實亡了。

店裏有一個17歲左右的女孩和一個年近30歲的少婦,女孩看他們進來,立刻笑臉相迎:「歡迎光臨金獅加盟店,各位隨便看看……」

「我們不是來買衣服的,你們老闆在嗎?」朱鋼用方言問。

「在,她就是我們老闆娘。」女孩指著坐在櫃枱裏面上網的少婦說,少婦不在玩什麼遊戲,沉醉其中,似乎沒有發現他們到來。

朱鋼來到櫃枱邊,對老闆娘說:「你好,我們是縣局刑警隊的,想向你了解情況,請問可以暫停一下嗎?」

「哦,好好,你說吧。」她用滑鼠關掉遊戲,抬起頭望着朱鋼,臉上膚色很白,彷彿是歐美人,有一種病態的美。

「請你幫我看看,這隻銅扣是不是釘在金豬牛仔裝上的?」朱鋼拿出一個物證袋,袋裏裝着那隻鏽蝕的銅扣,把物證袋遞給她。

老闆娘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說:「這應該是正品的金豬銅扣,但是,現在已經不生產了這麼大個的銅扣,現在的銅扣比這個小了一些,也精緻很多,而且表面非常光滑,不會這麼粗糙,應該是幾年前的產品。」她的聲音很柔和,輕得幾乎聽不清楚,就像小學生受老師批評時的分辨聲一樣。

「金豬產品是不是每年的銅扣都不一樣?」

「這我不清楚,我這店鋪是前年從朱陽那裏盤過來做的,你們想了解更清楚的情況,去找他吧。」

「那好吧,請問他住在哪裏?你有他的電話嗎?」

「他是泰陽煙酒專賣店的老闆,因為他看不了兩家店,所以,把這家店轉讓給我,他幾乎每天都在店裏,你們自己去找他好了。」她顯然不想把朱陽的電話給他們,她怕朱陽責怪她招來警察。

朱鋼和車曉林都知道泰陽煙酒專賣店,這家店位於最繁華的車站路,人流量非常大,已經開了將近20年,朱陽應該賺了很多錢,所以,才會把金豬牛仔裝店轉讓給老闆娘。

車曉林因為去年在朱陽店裏發生了一件敲詐事件而認識的。事情是這樣:五個外省人,開車來他店裏要買兩箱茅台酒,外省人付錢之後,朱陽叫工仔把兩箱茅台搬到他們的車上,結果,外省人打開酒箱查看之後,說朱陽買的是假酒,要朱陽退款加賠償3萬元,否則就打打假辦的電話。

朱陽知道遇上了高級敲詐分子,他答應賠錢,卻暗中打電話叫來了十幾個朋友,圍着5個外省人要把他們的酒搶回來。

結果外省人打110,當時車曉林接到指揮中心電話之後,叫上六個同事,趕到朱陽的酒店處理,車曉林因為不內行,叫來了工商局的人,幫忙檢查那茅台是否是假酒,結果證明的確是假酒,原來五個外省人是茅台酒廠派來的打假員。

但是,打假員發現假酒不能敲詐店主,只能交給打假辦處理,工商局最終罰了朱陽一萬元,把假酒沒收,五個打假員本來要被拘留,結果他們總公司的老總打電話曾局長求情,最後每人罰了5000元。

朱陽覺得非常委屈,因為他的酒是向市級的分公司進來的,可是分公司的人不承認,說他們不可能賣假酒。

朱陽看見車曉林他們到來,忙着給他們遞煙送茶,和車曉林套近乎,因為他們都穿便裝,不知道哪個是頭。車曉林為了讓朱陽明確誰是領導,對朱鋼說:「朱隊,他就是朱陽。」

朱陽意識到弄錯主次之後,又陪着笑臉招呼朱鋼。朱鋼歷來不愛拖延時間,便把物證袋拿出來,遞給朱陽看,朱陽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疑惑又緊張地問:「朱隊,這是什麼意思?」

「朱陽,別緊張,我們不是來查假酒的,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只要朱隊開口,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那麼嚴重。請問你能看出這隻銅扣是哪年的嗎?」

「不,這不可能,何況它已經鏽蝕了。」

「是金豬牛仔裝上的扣子嗎?」

「肯定是。」

「世面上應該有冒牌的牛仔裝吧?你怎麼可以肯定是。」

「冒牌的銅扣里是包鐵或者塑料的,而正品的金豬銅扣是純銅製作的,所以,我可以肯定。」

「聽說現在的金豬牛仔裝公司已經日薄西山,最紅的時候是10年前,那時的一條牛仔褲大約多少錢?」

「最低300元,最貴上千元,一般的要500元左右,不是一般的人消費得起的,總公司一直在走高端路子,結果路越走越窄,再加上網購的衝擊,到今天已經奄奄一息,所以,我要把店鋪轉讓出去。」

「十年前,有鄉下人會來你店鋪買金豬牛仔裝嗎?」

「也有,但是很少,除非是老闆,或者要結婚的年輕人。」

「好吧,今天我們就問到這裏,謝謝你的配合。」朱鋼結束了詢問。

「不客氣,有空來我店鋪喝茶呵。」朱陽陪着笑臉送他們到門口。

「吳哥,我覺得應該把重點放到北望村去,我猜測可能村民和林一峰同時發現了盜墓洞旁邊的厚朴樹,倆人為了爭搶厚朴子而發生了爭執,一氣之下用石頭把林一峰砸死,丟進盜墓洞,然後扔下石頭,把他掩蓋住,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洞裏那麼多石頭了。」朱鋼說。

「對,你的想法沒錯,我們應該把重點放在村民身上,如果沒有結果,再以北望村為中心,向外輻射,到周邊的村莊繼續走訪,如果真是因為采厚朴子而發生矛盾,肯定是附近村莊的人乾的。」

他們又來到北望村,北望村人口少,大家都知根知底,這會讓他們的工作變得輕鬆。

朱鋼打電話給謝增強,叫他把村委會會議室打開,順便把沒有下地幹活的村幹部叫來,他們有話要問。

當他們的車開到村委會門口時,朱鋼和另外三個村幹部已經等候在那裏,謝增強笑着說:「朱隊,我們把茶都泡好了,現在快涼了,快上樓吧。」謝增強知道朱鋼愛喝他們村的高山野茶,所以早已把水燒好了。

大家坐下之後,朱鋼開始問:「各位幹部,我們今天來,主要是想問你們,誰知道有誰穿過金豬牌牛仔褲或者牛仔衣?」

大家都沉默著,這些村幹部除了謝增強年輕一些,別的都是40歲以上,甚至有65歲的,他們不一定會知道這個品牌的牛仔裝。但是,謝增強10年前都在外面打工,他很難知道當時誰愛穿金豬牌牛仔裝。

「大家幫忙好好想想,這對我們很重要,如果向我們提供有價值線索,可以領到獎賞金的。」朱鋼繼續鼓勵大家去想。

但是沒有人知道,因為他們都不愛穿牛仔裝,說牛仔褲很硌身體,他們愛穿寬鬆的衣服。

「你們村裏有誰最愛穿牛仔褲的?」吳江換一種提示方法。

「哦,謝明貴一年到晚都愛穿牛仔裝,下地幹活就穿破舊的,在家休息就穿新的。」謝增強回答說。

「謝明貴多少歲?現在在家嗎?」

「應該在家,他比較懶,村民都叫他半脫產幹部。」

「謝主任,請你打電話把他叫來問話。其他人可以先回家,等你們想到了再給我們打電話。」朱鋼叫村幹部回家,以免耽擱大家幹活。

一會兒,來了一個矮小的中年人,身上穿着劣質的襯衫和牛仔褲,五官特別小,有點像猴子,鬍子拉碴的,像個揀垃圾的人,吳江一看就在心裏把排除在嫌疑人之外,這種人10年前怎麼穿得起昂貴的金豬牛仔裝?

「明貴,坐下說話。」謝增強倒了一杯茶給他,叫他不要害怕,這只是一般調查。

「你好,聽說你很喜歡穿牛仔裝是嗎?」吳江問。

「嗯。」他點點頭,有點緊張和拘束。

「請問你有沒有穿過金豬牛仔裝?」

「沒有,那麼貴的衣服我哪裏買得起?」

「你朋友中有沒有人穿這個牌子的牛仔裝?」

「據我所知,全村沒有人穿過金豬牛仔裝……哦,不不不,我想起來了,只有史春發穿過這種牛仔裝。」他如夢初醒般記起。

「史春發是哪裏人?現在在哪裏?」吳江看着他問。

「他原來是我們村的,現在搬到南坪市去住了,戶口也遷移走了,我和他是發小,這人的命真是不能比啊,我在地上,他在天上。」謝明貴感慨萬端。

「你能確認他穿過金豬牛仔裝嗎?是上衣還是褲子?」

「一整套,絕對穿過,他經常向我們炫耀,說一套花了1000元買來的,我們只穿幾十元的牛仔裝,他穿上千元的金豬。」

「他做什麼生意那麼有錢?」

「也沒做啥子生意,聽說跟城裏人一起挖祖墳,挖了不少古董,賣了不少錢,所以喜歡買高檔商品炫耀,我一點也不羨慕,不一定哪天進牢門呆一輩子呢,萬萬沒想到,他沒進牢門,反倒成了城市人,當上了大老闆。上天真是不公平啊!」

「別羨慕他,也許以後他會進牢門的……他在南坪幹什麼?」

「開了一個古玩店,滿世界飛來飛去,收購古董和文物,然後倒賣出去,從中賺取巨額差價,其實呢,很多都是他偽造的古董,賣給不內行的倒霉蛋。

「他曾經雇傭我幫他做假,把便宜的石頭或者瓷器買了,打磨光滑明亮,然後用化學品調製出來各種顏料,用這些顏料噴塗在玉器和瓷器上,放在店裏的櫃枱一擺,轉手賣出,少則掙好幾百元,多則掙上萬元。

「他什麼都敢造假,膽大比天大,我看不下去,辭職回家當農民,不至於因為良心不安睡不着覺。」謝明貴娓娓道來,完全進入了角色,沒有初到時的拘束。

「請你把他的住址告訴我們。」

「這……我這不是出賣朋友嗎?」

「向我們提供有價值的破案線索,我們針給予獎勵的。」

「真的?好好,我寫來給你們,還有他的手機號碼……」他從桌子拿走一張報紙,把史春發的住址、店址和手機號碼寫在空白處,然後把它撕下,遞給朱鋼。

史春發的店鋪位於南坪市春光大道102號,這裏雖然不是繁華的鬧市,但卻是國家AAAA風景區五峰山山下,遊客絡繹不絕地從門前流過,他的店面非常大,前面三分之一是店面,後面三分之二客廳和休息室,客廳後面就是五峰山,山上怪石聳立,奇峰俊秀,龍涎瀑布飛流直下,成為三大奇觀。

他的客廳全部用仿古傢具,連門窗也是雕龍刻鳳,還有奇花異草和山水人物,檀香和楠木散發着淡雅的芳香,凝視着這些雕刻,彷彿穿越到古代,完全忘記身處現代城市之中,這也許就是古董和文物的力量吧。

史春發已經45歲了,他長得高高瘦瘦的,穿着唐裝,蓄著長長而稀疏的鬍鬚,臉色白裏透紅,氣質儒雅高貴,典型的傳統文人的模樣。吳江無法得知一個盜墓賊會修鍊出如此美好的氣質。

對於這種人,當然不能着急,因為他閱人無數,智商絕對不低,來之前,吳江就跟朱鋼說由他來詢問史春發,吳江擔心朱鋼的詢問方法過於急促,可能會激怒他,他們了解到史春發是市人大代表,這種人人脈好又懂得法律,所以,必須耐心。

史春發知道吳江和小克是長江市局1號重案組的,必須好好招待,因為他們出動,事情肯定不會小,難道自己叫人去市盜博物館春秋時期的黃銅劍被他們截獲嗎?他感到了壓力。

「史總,我們是來請你幫忙的,你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而且是市人大代表,更應該配合我們工作,請你務必實話實說。」

「這是肯定的,我不會知法犯法。」他遞一杯茶給吳江,這是武夷山的極品大紅袍,茶香如蘭,優雅飄逸,留香八個小時以上。

吳江拿出一個物證袋,把它遞給史春發看,他看了幾秒之後問:「吳警官,這是何意?」

「你看清楚了嗎?」

「我在古玩界摸爬打滾了將近30年,已經修鍊成過目不忘之功,我的眼光能穿越時空,業內人士稱我為千里眼。」

「那就好。你認識這隻銅扣嗎?」

「這好像是金豬牛仔裝上的銅扣,不過這個銅扣應該是埋在泥土有些年頭了。」

「對,你憑肉眼可能看出它被埋進泥土有多少年嗎?」

「這個……」他沒有回答,再次拿走物證袋認真去觀察銅扣,看了一會兒才說,「如果這是原始狀態的話,我看應該有12年以上,但是不到15年,而且是埋在黃土裏而不是黑土裏,因為黃土比黑土的鹼性小,不容易被腐蝕,所以經過十幾年的腐蝕,還是比較完整,有的人會把新銅器埋進黃土或者黑土裏,十幾年之後取出來,拿到市面上賣,可以賣到不小的價錢,這是公開的秘密,所以,我還是能看出一點道道來。」

「你曾經穿過金豬牛仔裝嗎?」

「對,十幾年前穿過,後來不穿了,改穿國際名牌,而不是國內名牌,過了35歲之後,我不再穿牛仔裝,喜歡穿西裝,現在又喜歡上了唐裝和漢服,當然,如果出席重大會議還是會穿西裝的,比如一年一次的人代會。」

「你穿過的金豬牛仔裝是哪裏買的?」

「松蔭縣朱陽老闆那裏買的,全縣只有他一家專賣店。」

「你是什麼時候買的?」

「應該2003年到2005年買吧,那時候很流行這個牌子的牛仔裝。」

「你的舊牛仔裝你還保存着嗎?有些喜歡收藏舊衣服,你這種有古典情懷的人應該會收藏吧?」

「吳警官,你錯了,我對着裝歷來喜新厭舊,早已被捐獻給西部的農民兄弟了。」

假如史春發是兇手,他肯定不會承認收藏着舊的金豬牛仔裝,因為他心虛:「你記得你的牛仔裝掉了一個銅扣在牛角坳嗎?」這是一個險招,因為吳江只能猜測他的牛仔裝掉了一個銅扣,而不知是褲子上還是衣服上的扣子。

「我不記得了。」他果然如此回答。

「可是你朋友說你的牛仔衣掉了一個銅扣。」這加重吳江對他的懷疑,如果他沒有做虧心事,肯定會承認衣服或者褲子掉過一個銅扣。

「誰說的?」他淡定地問,他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人,當然很淡定了。

「這個不能告訴你。希望你誠實地回答我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了,那麼多年的事,誰還記得?吳警察會記得十幾年前掉了一個扣子嗎?」

「如果有人提醒,當然會記得,因為那是一件名貴的衣服。」

「可是我不覺得名貴,我經常穿它去幹活。」

吳江聽了之後,已經確認史春發穿過金豬牛仔裝上山幹活,那麼,那顆銅扣屬於史春發的判斷就更加正確了:「你知道測試儀嗎?」

「當然知道,這和我有關係嗎?」

「如果你不說真話,我們將帶到省公安廳去測謊,如果你被測試儀測出說謊的話,是會影響你的生意和聲譽的,市裏的主要領導可能會找你談話,你願意看到這種結果嗎?」吳江步步緊逼。

「好吧,我承認我於2004年夏天和一位朋友上牛角坳盜墓,我們倆人一共挖了兩天兩夜,挖了一個通天洞,結果什麼也沒有挖到,但是,我的金豬牛仔衣最後一個銅扣丟在洞裏,找不到了,沒想到這枚銅扣會到你們手上。」史春發覺得當時沒有挖到古董,告訴他們也沒關係。

「你真是在2004年夏天把銅扣掉在那裏嗎?」

「對,絕對沒錯!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北望村的原支書,他名叫謝奇忠。當時就是我倆上山挖墓的。」

「這我們會去查證的。但是,我懷疑你沒有說實話。」

「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有半句假話,我天打雷劈!」史春發急了,並且發怒了,只是不敢太過強烈而已,儒雅外表下的粗俗終於暴發了。

吳江覺得話說到這裏,再問下去沒有意義,於是向史春發告辭,走出他的店鋪之後,朱鋼問吳江怎麼辦?

吳江說把銅扣送到省文物研究所去做鑒定,那裏有最先進的儀器,可以把古董的時間鑒定到半年之內。如果鑒定銅扣已經埋在泥土裏11年以上,就可以排除史春發的嫌疑,否則,要對史春發繼續深入調查。

大家都盼望兇手就是史春發,這樣就可以早日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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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重案組之空巢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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