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字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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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昌平君起疑了,多疑幾乎是帝王的特質,之前的韓非又何嘗不是因為韓國公室出身,才讓嬴政下定決心捨棄他呢。

如果秦國現在從燕國撤兵,那麼下一步自然就是魏國,以及楚國。昌平君的建議究竟是為秦國着想,還是為了楚國,顯然在嬴政心裏已經打上了一個問號。

昌平君是秦國的丞相,呂不韋之後秦國沒有再設立相邦,丞相幾乎就是百官之首了,這個位置顯然不能讓一個可疑的人擔任。嬴政既然已經對昌平君起了疑心,懷疑的火苗一旦出現,是很難將其熄滅的。

「對了,你來找寡人可有其他事情?」

我得意的笑了笑,賣了個關子,「等吃完飯,我給王上看一個好東西!」

「哦?」他來了幾分興緻,眼中含笑。

用過夕食,我讓女侍將整套活字印刷的工具拿了進來擺在案几上。

我用大毛筆蘸了墨,刷在排好的印板上,然後將其按在準備好的一大張白紙上。

印板挪開,白紙上出現了一整篇文章。雖然墨跡在白紙上暈開,不如後世的印刷清晰,但也足夠令人辨認出字跡。

「如何?如何?」

他修長的手指拿起那張紙,端詳了一會兒,「確實是個好東西。」

「嘻嘻,既然王上也覺得好,我就讓他們繼續製作了,只是這個字還需要改一下,王上可知道有誰的字比較適合做字版的?」

嬴政卻不答話,只是神色莫測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我臉上沾上墨了嗎?」

「寡人只是覺得,王後有不世之才,奇思妙想世所罕見。」

我有點心虛了,忙道,「不不不,這些都是…其他人的奇思妙想,我只是復原出來罷了。」

「何人有此大才,雙兒可願為寡人引薦一二?」他平靜道。

我抿了抿唇,「他、他已經過世了。」

「原來如此,真是可惜了。」嬴政說着可惜,語氣卻越來越冷。

我明顯感覺到氛圍不對,但又不明白他是怎麼了,於是明智地保持沉默。

但他的臉色並沒有變得好看,連邊上侍奉的女侍都忍不住放輕手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斯擅書,寡人讓他助你。」嬴政打破了沉默。

「多謝王上。」少說少錯,多說多錯,我謹慎地道了謝,「那我先回去了。」

嬴政沒說話,我便默默起身離開。

「雙兒,如果你不曾失憶,還會嫁給寡人嗎?」我剛站起身,就聽他冷不丁開口問道。

如果我沒有失憶,大約是不會做秦國王后的,誠然我喜歡嬴政,我從來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但興許孤獨終老,也不會嫁給他。秦始皇沒有皇后,而且……我本質上是個很膽怯的人,我實在不敢將生命、喜樂都繫於一人,感情的力量很偉大,所愛隔山海,山海亦可平,但感情卻也不可控。如果有一天,曾經的硃砂痣成了蚊子血,這偌大的秦宮將成為我的囚籠。我沒有這樣的膽子去賭上一切。

這麼說來,我像個光撩不嫁的渣女,我心裏嗤笑了一下。

我沉默的時間有點長了,半晌我才回道,「過去的已經過去,這個假設不會發生。」

「陸雙!」嬴政咬牙喝了一聲。

嬴政近些年已經越來越沉穩,越來越像個帝王一般深不可測,我已經很少見他情緒波動這麼激烈了。

殿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靜寂,左右女侍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吸了口氣,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都出去。」

女侍們立刻如蒙大赦,動作快速且井然地退出大殿,我猶豫了一下,跟着出去了,嬴政並沒有叫住我,顯然那個「都」也包括我。

「殿下?」秋見我走出來之後臉色不好,擔憂地上前詢問。

我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扶我,我上前幾步,站在闌干前看去,此時尚未黃昏,咸陽城內還很熱鬧,但那份熱鬧傳遞不到高台宮殿之上,只能從炊煙以及人流車馬中窺得幾分。

「殿下,秋風寒冷,可別站在風口了,小心身體。」秋溫言勸道。

我點點頭,從善如流地往寢殿走去,被這冷風吹了一下,我腦子裏清醒了許多,嬴政早就對我的來歷很懷疑,但我多是模稜兩可地回復他,畢竟穿越時空這種事情,現代人尚且不能相信,古代人就更無法理解了。他雖然屢屢表示疑惑,但也沒有窮追不捨,我便以為他並不在意,顯然,他很在意。也是,我深知嬴政的控制欲,他能容忍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存在這麼久,已經很不容易了。

至於王后……我扶了扶額頭,真是個作死的回答,但是,時至今日我也並不想騙他。如果我不曾失憶,不是稀里糊塗地被韓王塞進秦宮裏,我是不會嫁給嬴政的。或許我會在他娶王后之後,自請去巴蜀做個地方官,或者辭官隱退,去看看東方諸國,我的規劃里並不打算在這個時代結婚,無論對象是誰。和秦始皇談戀愛已經是場旖麗的夢了,足夠瑪麗蘇,我並不奢想成為他的王后,我也沒有興趣玩宮斗。

「娘!」隨着奶音,一團軟乎乎的糰子抱住了我的腿。

扶蘇抱了一下,旋即又想起什麼似的,立刻放開我,像模像樣行了個禮,「見過母后。」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小蘇學得真快!」

陪着扶蘇玩了一會兒,夜色漸深,便讓女侍帶着犯困的扶蘇去睡覺了。

少了扶蘇奶聲奶氣的聲音,寢殿裏顯得格外安靜,我坐在榻邊,望着殿中的擺設,案几上放着幾支丹桂,散發着幽幽的花香,銅鏡前有梳子篦子,裝飾寶玉的漆面首飾盒,青色帷幔上掛着一串綴以各色珠寶的絲絛,那是我閑暇時跟着女侍學着編的,編完了就隨手系在上面。西面的牆上掛着一把劍,劍柄上也系了一條玄色絲絛,那也是我編的,嬴政發現時只是好奇地看了看,就接受了這個裝飾物。

兩人的生活氣息交織在一起,不分你我,這些瑣碎的細節比起王后這個頭銜,更能深切地提醒我,我們已經是如此親密的關係了。

月上中天,除了外間守夜女侍那邊透過來的微弱火光之外,便是一片黑暗,我躺在榻上難得失眠了。

也不知道干躺了多久,聽到外間女侍低低的行禮聲,我便知道嬴政回來了。

床幔微微一動,一陣熟悉的冷香帶着些許水汽瀰漫,榻邊往下沉了沉,便覺得帷幔內全是他的氣息,嬴政就是這樣的人,無論在哪裏,存在感都強得不行。

短暫的波動過後,殿內又陷入了沉靜,我往他那邊挪了挪,貼到他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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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穿)戰國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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