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楚

平楚

我環顧殿內除了幾個陪侍的郎衛尚書之外,已無他人,「事情都議完了?」

他微微頷首,在我身邊坐下,伸手要拿我寫的幾張紙。

我眼疾手快地收了起來。

「………你在寫什麼?」

我笑了笑,把草稿夾在書里收起來,「還沒寫完呢。」

嬴政挑了挑眉,「寡人也不能看?」

「等我將它完成,王上會是第一個讀者。」我駕輕就熟地順毛。

「靜候佳作。」他湊在我耳邊低聲道,然後便將下巴擱在了我的肩上。

我摸了摸他順勢滑下來的綢緞般的長發,「天色已晚,王上今日早些休息?」

「仍有章奏未閱,你先就寢。」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吐了口氣,嬌聲道,「王上還是需要趕緊找兩個丞相干活才好。」

倒也不全是為了讓他有時間陪我,我只是怕他把自己給累垮了。

「王綰如何?」

王綰,現任御史大夫,掌彈劾、監察百官之職,年近五旬。按理來說畢竟是三公之一,雖然比起萬石的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秩二千石,相形遜色許多,但也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但實際上他的存在感並不強,我當初與他也只是點頭之交,幾乎沒單獨說過幾句話。依稀記得他是從地方一路因政績出色走到咸陽的,與被嬴政看重直接委以重任的李斯、尉繚不同,與蒙恬、王賁等受父祖蔭庇的也不同。

嬴政雖然平日裏並未表現出對他的看重,但能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上,對他還是相當信任的。

我沉吟片刻道,「他出自郡縣,應當精於庶務,想來能為王上分憂。」

雖然不是精彩絕艷的人物,但基礎足夠牢靠,將日常庶務交給他,想來出不了大的紕漏,而且嬴政的性格太強勢,王綰這樣的反倒能配合默契。

這應該是嬴政仔細考慮之後的人選,所以第二日就頒佈了丞相的任命。

秦王政十四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且寒冷,驪山行宮修葺后,增加了上百個溫泉池,第一場雪落下之前,嬴政便帶着我搬到了驪山。

除了溫泉,此處的宮殿下面還鋪了地龍,硃紅色的地磚上隔着襪子也能傳來絲絲暖意。

春端著碗從殿外進來,將寒風盡數關在門外,她將手中事物遞給一直呆在殿內的秋,以免將外面的寒氣過給我。

「這是按殿下的法子燉的雞湯,殿下喝一點嘗嘗吧。」春一邊烤火一邊歡快道,「聞着可香了。」

我放下手中的筆,拿過碗舀了一口,味道與現代的略有區別,畢竟很多料這時候還沒有,不過已經非常鮮香可口了。

「殿下可要休息一會兒?這都寫了一下午了,有小殿下在身可不能勞累。」秋在邊上柔聲勸道。

我搖搖頭,「今日精神不錯,多寫一點。將田律拿過來,還有呂氏春秋。」

如果韓非還在,這個工作本該是他的,他才是最好的人選。商鞅為秦國制定的法,是切合戰國時期需要的,但卻未必適合天下大定之後,天下大定必行新法,韓非若在,他或許可以為秦帝國制定一套新法。只是…嬴政與他之間沒有如同秦孝公和商鞅之間的信任,到底無法君臣相宜。

我小小打了個哈欠,摸了摸略微凸起的小腹,自從懷孕之後便顯得憊懶,難免影響進度。

好在冬日戰事進展緩慢,距離用上這套新法的那一天還遠。

有了一位庶務嫻熟的丞相,嬴政從政務中抽身出來的時間便多了不少,比起懷扶蘇和荷華時,他陪伴我的時間更多了。當然也更容易擦槍走火。

修長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似乎只是想和未出世的寶寶來個互動,但很快便不安分地往上遊走。

我熟練地抬手握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扒拉下來。

「寡人問過太醫,胎像已穩定了。」他貼着我的耳朵,聲音低沉喑啞,溫熱的吐息撓得我痒痒的。

好傢夥,不打無準備之仗啊。我怔了一下,他傾身吻在我後頸上,溫柔而纏綿,帶着引誘。

我哪受得了這種誘惑,立刻相信了太醫專業的判斷。

夏日,我在驪山行宮生下一個男孩,秦國二王子,取名為炎。主要是因為懷着他覺得很熱。

然後我們就結束了這場延續到夏天的溫泉之旅。回到章台宮沒多久,前線便傳來捷報,苟了一個冬天的楚國還是沒有扛住兩路秦軍圍攻,楚都壽春城破,上任才堪堪一年的楚王負芻被俘,楚將項燕帶着殘兵往南退逃。

至此這場持續一年的攻楚之戰落下了帷幕,秦國盡得楚地,版圖極速擴張,天下除燕代齊之外,已盡為秦地。秦國建國以來,從未有這樣巨大的版圖,統一天下似乎唾手可得。

而這次戰役又令秦國的少壯派將軍紛紛冒頭,滅魏一戰成名的王賁自不必說,李信、蒙恬等人也終於有了足夠分量的軍功。

嬴政沒有做任何耽擱,大軍剛剛班師回咸陽,論功行賞完畢,便直接令李信赴燕代邊境,發兵取之。

對如今的秦國來說,發兵燕代,甚至算不上一場像樣的戰役,但卻是滅國之功。這樣的功勛交給李信,一是他參與過之前的對燕之戰,且本是趙人,對燕代之地熟悉,二則是王、蒙兩個武將世家之外,嬴政興許有意培養其他的將領。

自從吞併楚國,嬴政的心情一直很好,不過他依然不滿阿炎寶寶纏着我,就像當年不滿扶蘇總是在我身邊撒嬌一樣。

「王上,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像我?」我指著小傢伙圓溜溜的眼睛,總算有個娃有幾分像我了,可喜可賀。

嬴政敷衍地看了一眼,「嗯。」

「雙樂宮正在建,陪寡人去看看。」他拉着我的手,將我從席子上拉起來。

就是那個名字很土,嬴政要給我建的宮殿,其實我不需要什麼宮……卧槽!這手筆也太大了!

我從車輦上下來,望着那巨大的宮殿地基,一臉震驚,這真的是一座宮殿,不是一座城池嗎……這規模比起嬴政的陵寢也沒有小多少。

負責陪同的少府鄭函伸手介紹,「此處為北宮門,前面是雙樂宮前殿,按王上吩咐,前殿之後做了樂道……」

「樂道是什麼?」我迷茫問道。

鄭函看了我一眼,眼神有點複雜,我還沒品出其中意味,他便解釋道,「樂道下設有樂弦,上鋪地板,人行其上可發出樂聲。」

聽着有點耳熟,我思索了片刻明白這耳熟的由來,也明白了鄭函那複雜眼神的意義,我也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嬴政一眼,欲言又止。

「如何?」

「王上可知道當年吳王夫差的宮殿裏,有一條響履廊,西施著木履踩在上面,可作響履舞。」

嬴政微微頷首,「雙兒不喜舞,所以寡人讓他們改作了樂弦。」

那您可真體貼,重點不在這裏好么,「吳王夫差敗於勾踐,人都說是因西施之故。」

嬴政輕笑了一聲,望着尚未完全建成的高大前殿,「吳國覆滅,只因當年斬草未盡,后又未曾警惕防備南境,急於北上相爭,與他建幾條響履廊又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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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穿)戰國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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