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國

天下一國

翌年春,嬴炎開始搖搖晃晃學步的時候,王賁率秦軍攻齊,齊國沒有組織起像樣的抵抗,秦軍勢如破竹,僅一個月就兵臨臨淄城下,齊王建出城投降。

從秦王政十年滅韓,到十五年吞併齊國,僅僅歷時五年,蕩平六合,橫掃八荒,天下一國。

這確實是千古未有之偉業,站在渭水上的復道中,望着熱鬧非凡的咸陽城,我不由想道。

正想着,只覺得光線一暗,整個人落進一個熟悉的懷抱里,鼻間是若有若無的冷香。

千古未有之偉業的主人公用低緩的聲音問道,「在看什麼?」

「看咸陽城,大家都很開心。」我含笑道,「齊地的任命結束了?」

他輕輕應了一聲,「寡人明日要封賞有功之臣,另外,周稱天子,寡人不願為天子,何如?」

好傢夥,天子都不願意做了,覺得沒人能當你爸爸對吧?

「看看這個。」嬴政將一本章奏遞給我。

我疑惑地展開,字跡勁瘦,極有風骨。

「臣等與博士議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命為制,令為詔,天子之自稱曰朕……」

李斯你這個馬屁精,我這時已經認出了筆跡,心裏忍不住吐槽。

「如何?」

我笑了笑,「王上心中早有定論。」

嬴政跟着笑了幾聲,「知我者王后,泰皇不好,古有三皇五帝,不如寡人就取「皇帝」二字?」

被劇透了兩千年的我內心毫無波動,「王上英明。」

嬴政好像瞬間明白了什麼,「在你們的史書里,寡人也是取了這二字?」

我點點頭,「是啊,這個稱呼將流傳千年。」

他的臉色漸漸沉凝,半晌才道,「寡人不是他。」

我轉身摟住他的腰,「是,王上不是他,王上是我的王上。」

我的身子一輕,嬴政箍着我的腰,將我抱了起來,放到宮車上,大手一揮,紗幔隨之落下,「回宮。」

一個時代的結束便意味着另一個時代的開始,第二日,嬴政詔告天下,稱始皇帝,封我為皇后,趙姬為帝太后,追尊庄襄王為太上皇。封賞蒙恬、王賁、李信、楊端和等一干秦軍將領,就連已經隱退的王翦也得到了再次加封。

因為要封皇后,我也身着玄色禮服,坐在嬴政側旁。就連趙姬,都難得從甘泉宮出來,裝扮完畢坐在另一側。期間我與她對上視線,只覺得她表情有些恍惚,似乎思緒不在大殿之內,不過只要她不發瘋就行了。

封賞完畢,嬴政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

「朕以眇眇之身,興兵誅□□,賴宗廟之靈,六王咸服其辜。今天下大定,何以治天下?」

用四個字來形容現在的天下,就是「百廢待興」,戰亂百年之後久違的和平,這種情況下如何治理,我腦瓜子裏不由得閃過一行字「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隨即我又覺得好笑,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嬴政側目掃了我一眼,我立刻收斂情緒,一副端莊自持的模樣。

殿中靜默了幾秒,身為丞相的王綰首先出列發言,「諸侯初破,燕、齊、荊地遠,不為置王,毋以填之。請立諸公子,唯上幸許。」

燕、齊、楚地距離咸陽都比較遠,不好治理,王綰的意思是先分封宗室之人前去治理,嬴政就兩個公子,最大的扶蘇今年才五歲,這要是丟出去治理封地,那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傀儡諸侯了,所以王綰的意思,應該是指其他宗室中人,嬴姓分支,或者還有異姓功臣的意思。

嬴政未置可否,顯然是在等待其他的答案。

周天子分封諸國,如今秦國替代了周天子的統治,雖然嬴政不願稱天子,而稱皇帝,但在許多人看來,這不過是名稱的差別罷了,既然一統天下,自然要分封諸國的。不然王室子弟難道如庶民黔首一般?既無封地也無爵位?況且不像現代交通發達,通訊便利,此時的路況多樣,從咸陽到燕地,到齊地,並非坦途,要直接管理這麼遠的地方,實際上是很困難的。

所以陸陸續續有人站出來表示附和。

冠旒遮住了嬴政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但我隱約覺得他有些不滿。

「皇帝陛下,臣有另議。」這時李斯突然出列道,「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眾,然後屬疏遠,相攻擊如仇讎,諸侯更相誅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內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稅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置諸侯不便。」

嬴政終於等到了他要的回答,旋即頷首,「天下共苦戰鬥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天下初定,又復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

嬴政一開口,殿內就陷入了寂靜,只餘下王座之上的聲音在殿內迴響。

話畢,眾人齊聲應是,「遵陛下旨。」

我不由感慨,隨着六國一一覆滅,嬴政在秦國、在天下的聲望無人可及,可以說他已經不止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還是許多人心中的信仰。我忍不住再次看向他,王座高懸,與下面的群臣隔着長長台階,他正坐的姿態非常挺拔,廣袖玄朱二色禮服,飾有日月星辰紋章,冠旒敷面,只隱約窺見得下頜分明的線條,腰上配着長劍,修長的手搭在劍柄之上。他俯視下方的時候,會覺得孤獨嗎?

這時我注意到了他的手指在無意識輕輕摩挲劍柄上的絲絛,那是一條很短的玄色絲絛,是我親手打的。

細密綿長的喜悅漸漸充盈我的內心,孤獨也好,不孤獨也罷,我當與他一起。

既然確定了行郡縣制,各地任命調動便是個極大的工程,所以即便戰事稍歇,嬴政也成日呆在前殿與眾臣商議。

「殿下可要就寢?」春見我手上拿着書沉默了許久,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搖搖頭,執筆在空白的封面寫下兩個字「新律」。

還可以還可以,這倆字至少沒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我撫平書頁上的褶皺,將它放入了準備好的木盒之中,然後拿着木盒起身,「我要去趟前殿。」

女侍們沒有多問,替我更衣打扮,天氣漸熱,在寢宮我一般只穿單衣。

夜間嬴政一般是在處理章奏,除非有緊急事件,才會召集臣子商討,我與外面值守的蒙毅打了個招呼,端著木盒進入殿內。

殿內燈火通明,嬴政如往常一樣在案前處理眾臣章奏及各地案宗,邊上十數個尚書或添燈加火,或取放文書,各司其職。

「參見陛下。」

嬴政抬頭看了一眼,示意我隨意坐,然後又繼續低頭看文書。

「咳咳!」我沒有順勢起身,故意咳嗽了幾聲。

他微微皺眉抬眸看着我,然後目光落到我手中的盒子上,「雙兒有禮物相贈?」

我雙手將木盒舉過頭頂,沉聲道,「妾願用盒中之禮,賀陛下威加海內,一統七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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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穿)戰國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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