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繚之死

尉繚之死

這不是現成的么,張良字寫得也不錯啊。不過因為之前跟他接觸過,怕他看出端倪,我一直不敢讓他與我太接近。

嬴政?我看了看天色,已經是黃昏了,兩個時辰前廷議剛結束,又傳召?那肯定是急事。

我立刻起身送走蕭何,更衣加冠,匆匆出了門,發現張良早就備好車輿等著了,相邦出行的車駕整整齊齊,一點兒都沒少。

我對他點點頭,不得不說因為他出身相門,對於這些貴族儀制,官場接待之事十分手到擒來。自他擔任家宰以來,總覺得我自己的格調都高了不少。

我的府邸距離章台宮比較近,所以一般急召我都是最先到的一批。這次王綰卻早早就在殿中了,我心下有不好的預感,莫非是戰事?

按下疑慮不說,我先行了禮,「參見陛下。」

「相邦免禮。」嬴政語氣是一貫的沉靜,倒是讓人放下心來。

這次嬴政只召了寥寥數位近臣,很快人就到齊了。

「丞相將軍報告知諸卿。」

「諾。」王綰恭敬應下,「諸位,今日接到南征軍急報,七日前西甌軍夜襲我軍,國尉繚戰死,我軍死傷慘重,逾十萬。」

「什麼?」幾個武將忍不住嘩然。

尉繚戰死?我愣了愣,這,這怎麼可能,他…他可是鬼谷子的弟子啊。不,戰場上刀劍無眼,紛爭百年多少英雄豪傑死於戰場,他尉繚為什麼就不會死呢。

「在下魏國大梁人士,名為繚,遊學在外數年,如今正要歸家,路過此地願出手相助。」

「我倒也見過不少女子,魏女、秦女、楚女、齊女各有千秋,有溫婉的,也有嬌俏的,你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

「我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女子,若你願嫁於我,我們可一起遊歷諸國,一起看大川大河,一起談論兵法國政,此生必不負你。如你這樣的女子,實不該困於後院,終老於尺寸天地之間。」

「你可願意?」

「你不是當我是友人嗎?友人之間送一件衣裙算得了什麼。」

「殿下可想吃點熱乎的東西?」

「大人落子的模樣,像極了我一位故人。」

「這既是你的選擇,我便不多加置喙了,相識一場,務自珍重。」

我恍惚間想起許多往事,記憶力在這一瞬間竟然出奇的好,我和他萍水相逢,相交多年,稱得上一句朋友。卻不想咸陽城外一面竟是永別。

「此言,是在威脅朕?」嬴政語氣平淡,但帶着莫名壓迫感的聲音讓我回過神。

然後殿內瞬間安靜,跪了一地。我差點沒反應過來,遲鈍地跟着跪下。

我就是走了個神,發生什麼了?我忙回憶剛剛殿上的爭執。

是幾位武將痛惜憤怒之餘,好像提了科舉之事,說是科舉之事擾亂前線將士軍心,雖未明言,隱隱有此次敗仗源於軍心不穩,與我推行科舉制有關的意思。

王賁倒是不曾開口,武將中如王家父子一樣審慎之人不多,這話確實說的不妥,若是因為動了軍功爵制立馬消極怠工打敗仗,豈不是攜軍威脅?怪不得嬴政發怒。

「既有閑情推諉,不如商議如何取勝。」嬴政倒沒有繼續追究,「都起來。」

聞言我立刻起身,動作比跪下去利落多了。

「王丞相,這些日子的軍報能否詳細說明?先前分明連連大捷,連克東甌、閩越。怎麼突然就遭此大敗。」我側頭問王綰。

南征之事自從交給他,我就不再多過問,有什麼大事他也是直接在廷議上和嬴政彙報的。

王綰從袖子裏掏出一疊軍報,「都在這裏了,相邦大人請過目。」

我接過軍報時已恢復了神色,只是瞄到那熟悉的字跡時仍不免恍惚,尉繚作為太尉及主將,發回咸陽呈給嬴政的軍報都是他親自寫的。

批閱的章奏多了,我的閱讀速度很快,倒數第二封軍報很快吸引了我的目光。

收到的時間是兩日前,比戰敗的軍報只提前了兩日。

「……南越、西甌之地山高路險,河道縱橫,行軍作戰糧草輸運頗為不易,可因河道之勢修渠開路,以便行軍…」

我微微皺眉,「糧草供給有問題嗎?」

一邊問,我一邊抬頭望向牆上的輿圖,南越西甌是後世的兩廣一帶,水系豐富,山林蔥蔥。確實,對於生活在關中之地的秦軍而言,行軍十分困難,即使為了適應當地氣候水土,此次南征大軍中約有十萬是楚地之人。

「南越等地地勢詭譎,行軍運糧都不方便,此事下官與太尉多次商議,太尉便提了開渠之策。」王綰頓了頓,「只是尚未有定論,便傳來了如此噩耗。」

我見此心下瞭然,此事王綰必然跟嬴政提過,只是修水渠這種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對於想要儘快收復百越之地的嬴政來說,他並不願意等待那麼久。

「通武侯對此有何見解?」嬴政突然cue了一下王賁。

王賁行禮道,「臣曾入楚腹地,近百越,誠如太尉所言,百越多山水,行軍不易,糧草難運。便是大秦銳士勇猛,攻下南越之地,也很難固守。」

嬴政略沉吟片刻,「相邦以為呢?」

「臣以為通武侯所言有理。便是現在攻下南越西甌之地,若不修渠通路,也難保反覆。不若先修水渠,保證糧草供給,減少我軍傷亡,徐徐圖之。」

「既如此,令副將任囂暫領全軍,原地駐守待命,太尉遺體運回咸陽厚葬。此外,傳洛陽君、少府入宮商議修渠之事。」

「諾。」

從章台宮回府時間已經不早了,剛剛在門口下了馬車,就見裏面噠噠噠跑出來一個身影,直接撲進我懷裏。

「老師!」

「帝姬殿下,你怎麼還不回宮?」我抓着她胳膊把她小心拉扯開。

「今日很晚了,我能和老師一起睡嗎?」荷華抬起頭,眨巴着眼睛問我。

什麼毛病,我有點頭疼,覺得有必要加強對女兒的性教育,怎麼能跟中年男人提這樣的要求!哪怕是老師也不行!

「殿下說笑了,再不回去陛下該擔心了。」我摸摸她的頭,忍住了捏她臉的衝動。

「我不走,我不走。」荷華抱着我的大腿不放,大有今日誓與大腿共存亡的意思。

我抬頭看看站在門口迎接我的張良,張良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最後還是沒拗過這個小丫頭,我將她安置在東邊的廂房,打算哄她睡著了再離開。

「老師,這是尹先生給我做的劍。」荷華捧著一把小巧木劍。

尹禾是我府上的門客,第一批參加入府考試的,考的是武科,射箭騎馬劍術都不錯,但是兵法不怎麼樣,所以並沒有推薦他入軍中,只是留在府里當作護衛,如今正好教荷華。

我笑着道,「不錯,那殿下可要認真習劍哦。」

說完,我將它的木劍放在榻邊,給她掖了掖被角,「休息吧。」

荷華躲進被子裏,露出一對眼睛看我,從被子下探出一隻小手握着我的手指,「老師不走。」

「好。」我順勢坐在榻邊,「我不走。」

小丫頭大約是白日裏學劍累了,很快閉上了眼睛,只是撐著不肯放手,嘴裏還迷迷糊糊嘟囔,「娘,娘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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