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病
我揮了揮手,「都出去吧。」
絮領着宮女退出殿外,還幫忙關上了門。
我坐到席上,拿起水喝了一口,「究竟什麼事,如此神神秘秘?」
他到我邊上坐下,臉色凝重,「是秦王的病。」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秦王的病怎麼了?之前問你不都說只是舊疾,調養便可?」
要知道之前我一直擔心嬴異人的身體健康,再三向陽打聽過,甚至每隔一段日子就去找他詢問。
他臉色難看,「錯了,我不如老師,秦王之病猶如水沒山頭,我只見其頂,不見其山腳,醫道之途,果然我還遠不能及……」
我現在也沒心情安慰他,只急促地問道,「很嚴重嗎?」
他沉默了一下,「只餘三月之數。」
什麼!我驚得差點把手上的杯子砸了。我跟着嬴政經常去章台宮見嬴異人,他雖然咳嗽嚴重了一些,但看起來也只是尋常的風寒而已,遠沒到命不久矣的程度。
我站起身來回走了幾趟,「這件事除了你和王上,還有幾人知道?」
陽搖搖頭,「王上也不知情,只有你我。」
「你沒告訴他?不對,其他太醫也會發現的啊。」給嬴異人看病的有一大群太醫,即便陽不開口,也有的是人會說。
「病症尚未外顯,其他人還沒有發現。陸雙,我欲離開咸陽,免遭災禍。你曾舉薦過我,按秦律可能會受我連累,可要隨我一同離開?」陽彷彿是下定了決心。
這什麼劇情走向,突然就開始避難逃亡了可還行。我理了理混亂的思路,「先等等,其他太醫都沒有發現異常,會不會……」
「這次不會有錯,我與老師遇到過此病狀。只是當時病人已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了。」
「這麼說,王上現在還是有救的?」
陽搖了搖頭,「即便悉心修養,至多不過半年。」
也是,如果治得好,陽又何必急着逃跑。我轉了幾圈,還是決定相信他的判斷,畢竟子術可是一個能給我動手術的古代醫生啊,他的弟子技術不會差。而且我知道的歷史也是如此,嬴異人英年早逝,嬴政少年即位。
「你同我一起去見太子殿下。」
如果嬴異人命不久矣,那秦國朝綱又要動蕩,雖然楚系一脈勢微,看情況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但內外總歸要早做準備。若諸國得知秦王病重必定也會有所騷動。
「不可。」陽斷然道,「陸雙,你可聽過當年扁鵲先師給齊桓侯治病之事?」
我沒聽過……
陽並沒有真的打算讓我回答,自問自答地解釋起來,「齊桓侯當時癥狀未顯,先師斷他身有重疾,桓侯不信,認為是醫之好利,欲以不疾為功。如今諸太醫都認為只是風寒,若我一人斷其有重疾,秦王必不會信。」
陽說的也有道理,空口白牙說秦王有重疾,我倒是敢說,嬴異人未必敢信。我想了想,「我們先將此事告知太子,讓他早做準備。你如今為王上看病,不如以治風寒為名,為王上暗中調理身體,雖不能治癒,也能讓他多支撐一段時間吧?」
陽連連搖頭,「不行,暗中為秦王調理,若是以後有人查起來,誰知道我們是要救秦王,還是害秦王?你我都非秦人,太子政或許也會起疑。」
我愣了一下,我原以為陽是屬於那種醫痴類型,不問世情,不通世故,看來是我想錯了。也是,陽跟着他老師四處行醫,見識廣博,本就不該是天真無邪什麼都不懂之人。
幾乎沒有什麼思考,我腦海里跳出黑衣嬴政的身影和他漆黑的眼眸盯着我的模樣,便脫口而出,「他不會,太子殿下不會疑心吾等之意。」
不過陽的話卻讓我猶豫起來,倒不是怕嬴政疑心,而是……嬴異人是他的父親,趙姬跟他本就情分淡薄,這一年來,嬴異人卻是對他極為看重,處處照拂的,雖不至於無微不至,但身為君王,也盡了人父應盡的責任,雖然說當年把他們母子留在邯鄲導致他們受了多年的委屈。
如果嬴政得知他父親的病情,他又會是何種心情。
我拉着陽來到嬴政寢宮外的時候,他還是一副擔心的表情。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再次給他洗腦,「醫者救人,懸壺濟世,如今你若一走了之,便是見死不救。而且秦王賞識於你,授予你官職,身為太醫醫治秦王本就是你的職責,神醫扁鵲當年遊歷諸國,醫者仁心,你又怎可行此忘恩負義之舉。」
說完我便強推着他往前走。
「陸雙?太醫陽?你們……」蒙恬正好從殿中出來,疑惑地停下來看我們倆推推搡搡。
我立刻往後跳開一步,指著陽道,「他有要事稟告太子殿下。」
陽生無可戀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進去的時候,嬴政還在伏案看着地圖,一個人也不知道在研究些什麼。
我和陽上前見禮。
「參見太子殿下。」
嬴政抬頭看到我們這個組合,疑惑道,「陽?」
陽保持沉默,我暗中踢了他一腳,他輕輕嘶了聲,才開口道,「太子殿下,臣今日為王上診脈時,發現王上脈象有異……」
陽將情況說了一遍。我小心翼翼地觀察嬴政的臉色,他只是微微皺着眉,其他也沒有什麼外顯的情緒。
「三月?」他喃喃重複了一遍。
「殿下,陽方才說了,如果細心調養,不會僅僅只有三月的。」我開口安慰道,一邊給陽使眼色。
陽不太情願地開口,「細心調養,不勞心力,大約可保半年之期。」
你特么說得那麼具體幹什麼,半年對親人來講也太短啦!
嬴政沉默了一會兒,盯着案上的地圖,「煩請你平日裏多留意父王的情況,還有多久病狀外顯?」
「大概一個月,到時候諸位太醫都能發現。」
「若是你老師子術先生,可能治此病?」
陽搖頭,「除非先師扁鵲在世。」
「我知道了,請你儘力醫治。」
「殿下可要將此事告知王上?」
嬴政沉默了一下,「不必,若你所斷非虛,一月之後父王自會知曉,就以醫治舊疾的名義便可。」
同樣的話從嬴政嘴裏說出來,陽毫不猶豫地應了,「諾。」
「你們都回去吧。」
「諾。」
我跟着陽告退,回頭時看到嬴政坐在那裏,眼眸微垂,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我莫名地感到悲傷的情緒。剛才講話時摒退了左右,所以殿中只剩下他一個人,黑衣少年獨坐於殿中,得知了父親命不久矣的消息,燈火下的身影顯得格外孤清。
「你先走吧。」我對陽說了一句,便回身走了回去。
我徑自走到了他邊上坐下,他抬眼看我,「怎麼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