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免信陵君

罷免信陵君

信陵君必定不會同意,至少現在不會同意,他是竊符救趙的信陵君,是為了聯合抗秦大計甘願冒死回國的信陵君,無論真心假意,他也無法反手推翻自己的兄長,自己即位的。但是,魏王只要聽到這個消息,便不會無動於衷,無論信陵君做出怎樣的反應,都不會減輕他的猜忌。

功成名就、從龍之功的吸引力如此之大,讓那個久久不得信陵君看重的削瘦門客忍不住搶了別人的計策。可他怎麼知道,這個計策本就是為他預備的呢。

不知是出於什麼緣由,信陵君沒有處置那個勸進的門客,只是將他逐出了府。這樣心慈手軟的做法,無疑會加重魏王的猜忌。

放在窗前的荷花花瓣泛起枯黃,這樣的天氣,離了枝幹即便用水養著,也兩日就枯死了。改日要囑咐絮,不要再插荷花了,平白浪費了很多條生命。信陵君府分配的女侍雖然也算手腳伶俐,但瞅着我來了這麼久也不受看重,便也偷懶起來。那也好,還是絮照顧的妥帖,我乾脆將她和蕉一起帶了進來。至於陽,他在大梁找了個醫館,坐診看病忙得不亦樂乎。

絮小步從外面進來,行禮道,「娘子,繚郎君過來了。」

繚換回了胡服,見到我時依舊是溫和地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我猜得到他今日的來意,看起來他就像是來找我去踏青的一樣。

「繚兄來尋我對弈嗎?」

繚搖頭,「熊禾被逐出去了,你知道嗎?」

原來那個削瘦門客叫熊禾,「略有所聞。」

「他說,那一番話是有人教他說的,雖然他並沒有在場上找到那個教他的人。」繚坐到窗前的坐席上,以前我們常在這裏對弈。「那個人是你。」

這樣的陳述句讓人很難反駁,我也沒有打算反駁,「這可真是冤枉,我幾時教過他說那樣的話,這本是我要親自向君上進言的,奈何他搶先一步。」

繚側頭看向窗外,「你是想讓王上猜忌君上,從設計救下清夫人開始就只有這個目的,對吧?」

我坐到他的對面,點頭,「可惜那日出了熊禾的事,讓繚兄無法獻策於君上。實非我所願。」

「為什麼?」

我說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繚兄聽過竊符救趙的故事吧?」

他點點頭。

「那麼自然也知道晉鄙將軍了。」

他睜大了眼睛,「你是晉鄙將軍的舊人?不對,那時候你才多大……」

「其中因緣兩三句也說不清,總之,當年信陵君為了成全自己的名聲,對將軍下此毒手,今日他便要為此付出代價。」

繚沉默了一下,「你不是晉鄙將軍的舊人。」

他語氣肯定得我差點沒繃住。尷尬……我應該演得很生動啊,為什麼一秒就被識破了。

「那我是什麼人呢?」

繚皺着眉,沒有說話。

「你若要將此事告知信陵君,也請自便。」

「罷了,人各有志,各為其主。是我未在開始就猜透你的用意。」繚嘆了口氣,起身離開。

魏王圉三十年十月,秦國新王嬴政即位。拜丞相呂不韋為相邦,稱仲父,總攬國事。仲父此稱並非嬴政初創,周武王稱輔佐過父親周文王后又輔佐自己的呂尚為尚父,齊桓公也稱管仲為仲父。伯仲季,仲是排行老二的意思,這麼算來,仲父就像我們稱自己老爸朋友為叔叔的那種感覺。

來到魏國的一番舉動終於有了後效,魏王的動作比我想像的還要快,兩個月後,魏王圉三十一年的正月剛過,魏王便以信陵君年事已高為由,罷免了其上將軍職,換了自己親近的將領擔任。

年事已高……魏王身為長兄,比信陵君還要大上幾歲,這理由找得毫不走心。

一年前信陵君從趙國回來時,兩人還抱頭痛哭,兄弟情深,如今卻猜忌懷疑,處處堤防起來。

我掰下了一根屋檐上的冰棱,拿在手中把玩,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歷史上設計陷害忠良的小人一般。

信陵君失勢,府上冷清了很多,有些趨炎附勢的門客離開了,剩下些忠心的,還留在這裏。

「你還不走嗎?」這般動聽的聲線,必然是繚無誤。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走?」

他幾步走過來與我並肩站在廊下,「你不會是要取了信陵君的性命吧?如若這樣,我必會阻止你。」

「我何必取他性命。」無冤無仇非得把人搞死,那真不至於。如今信陵君手上的軍權已被收回,新任魏國上將軍根本壓不服五國聯軍。沒有了信陵君的領導,五國聯軍名存實亡,不足為慮。

繚看了眼我手上的冰棱,「你的目標不是信陵君,是五國聯軍,如今換了統帥,五國皆各懷心思,無法再像從前一樣合力了。我差點忘了,第一次見你時離函谷關不遠,你來自秦國,對嗎?」

我笑了笑,不回答,「外面雪停了,繚兄要打雪仗嗎?」

他彷彿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露出幾分瞭然,「好,只是我大你幾歲,豈不是以大欺小?」

「那可不一定!」我跑進庭院裏,彎身揉了一團雪,就向他扔過去。

繚身手敏捷地避開了。

他身懷武藝,無論我做什麼假動作忽悠,他都能避開我的雪球。我身上卻被打中了好多個,好在他放輕了力道,疼是不疼,就是打得憋屈。

「啊……」我一腳磕到了石頭上。

「你沒事吧?」繚過來伸手扶我。

我反手將一把雪塞進了他脖子裏,「哈哈哈哈,兵不厭詐,繚兄善於兵法,怎麼疏忽了。」

他的表情很奇怪,目光閃了一下,側過頭去,默默得將雪甩掉。

「不高興了?雖說勝之不武,但今日你打中我那麼多回,我不過打中你一回而已,怎就不開心了?」我往後仰躺在厚厚的雪地上,「上一回打雪仗,對方好像也不高興了。」

「雪水冰涼傷身……嗯!」沒等他說完,我將他一把拉倒在地上。

「不冷吧?雪沒化的時候是不冷的,軟綿綿的,像躺在雲朵里。」

繚沒再出言相勸,他躺在我身邊,「上一回打雪仗,是跟誰呢?」

「嗯……是在邯鄲的時候,跟我的一位友人。他可沒有跟我一起玩,砸了他一顆雪球就黑了臉……不過黑著臉也挺可愛的。」我想到幼年嬴政的那一張軟乎乎的包子臉,還非得擺出沉着冷靜的表情,就覺得萌得不行。還有點懷念,他現在長得都不可愛了。

「友人…」繚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下。

「他那個人啊,有時候很難搞,有時候又很溫柔,但是總給人很安心的感覺,而且長得很好看。」

「比我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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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穿)戰國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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