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不是一種好習慣
「下官巡查此處,聽聞綱成君在此,特來拜見。」
他擺了擺手,「不必拘泥,全當老夫不在罷。」
見此我也不多打擾,正要告辭,他突然開口道,「老夫聽聞尚書令製成了一種名為紙的東西,可代替竹簡?」
我有點不好意思,「奇巧技罷了,沒想到綱成君也聽聞了。」
他捋了捋鬍子,笑道,「其中利益豐厚,尚書令行走要小心啊。」
我愣了一下,卻見他又低頭看起了書,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樣。
利益豐厚?如今造紙工坊出來的紙,都存在庫房裏,打算等多一點了,就提供給咸陽各官署,秦國各郡縣使用,價格還未定,但既然成本不高,我自然也不打算定高價,紙價若高,那就背離了製作它的初衷。若是推廣開來,倒確實能薄利多銷,畢竟是消耗品。
如今造紙術被趙高控制不外傳,若能壟斷,自是後續利潤頗豐。
我本來沒想着賺錢,自然沒注意這是一塊巨大的蛋糕。回想起來,趙高早就發覺了,所以他馬上嚴苛管理進出工坊的匠人。
我拍了下額頭,最近沉迷戀愛感覺智商都下降了,真可怕。
等紙通行於咸陽,能想到這一點的人絕對不少,打主意的人也不會少。這樣的誘惑,說不定真會招來危險。看來還得好好想一想才行。
道別蔡澤,我粗略逛了逛藏書殿,殿中書簡上的字都是用刀筆刻的,顯然因為刀刻比較便於保存。這個殿裏的書籍沒辦法換成紙質,一個是工程量浩大,另一個,紙哪裏比得上竹簡易於保存。
從藏書殿出來,時近傍晚,為了不被宵禁堵在北宮,我帶着兩個女侍匆匆趕往宮門口。
藏書殿坐落在比較偏僻的角落,距離最近的宮門也很遠。我走得氣喘吁吁,抬眼間卻見前面的宮殿裏閃進一個人影。
「春,你看到剛剛那人了?」
「好、好像是個男人……」春有點慌張地結巴道。
「胡說什麼,也許是宮中的中人。」夏斥了她一聲,「大人,我們還是快走吧,時間不早了。」
中人也就是太監,這個時候的宦官只表示君王近身之臣,並無太監之意。
我覺得剛才那個身影有點眼熟,皺眉道,「這是哪裏?」
「應該是燕美人的住處。」春夏二人本就在北宮呆過很久,對此很熟悉。
燕美人,我想起了那個令我一見驚艷的女子。等等,燕美人,燕國公主……剛剛那個身影……很像太子丹。
有了這個猜想,我便越回想越像。太子丹在這裏做什麼?這是北宮,他是怎麼進來的?
「我們過去看看,別出聲。」我小聲道,「算了,你們在外望風,我進去看看。」
我躡手躡腳地走上台階,燕美人住的宮殿台階不高,又這麼偏僻,外面也沒有值守的人,看來她在北宮的日子過得不太好。
人語聲從裏間傳來,我立刻放輕了腳步。
「……為何?你不跟我走,莫非要在這裏呆一輩子?」
這聲音…果然是太子丹。
「兄長,你萬不可魯莽行事,若是父王知曉,必不會輕易饒你的。」輕輕柔柔的聲音,如同上好的綢緞劃過肌膚。必然是燕美人了。
「哼,父王本就看不慣我,他還能一劍殺了我不成。何況歷來質子逃回國的事也不是沒有,秦庄襄王不也是從邯鄲逃回秦國的么。你放心,父王那邊我去解釋。現下聯軍攻秦,成蛟又在屯留反叛,內憂外患之下,無人會關注你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太子丹要帶着燕美人一起逃走?!果然是他能做出來的操作。
「不行的,兄長,你我是父王送來的人質,如今兩國交好,你我一走,兩國便要交惡了。」燕美人語氣有點怯怯,但說出的話倒是很堅決。
太子丹似乎有點懊惱,「你真是如父王一般怯懦!自你來到秦國,秦王可曾見你一面?秦宮裏可有人待你好?你是我燕國公主,他們如此折辱於你,你還願意呆在這裏嗎!」
裏面響起輕輕的啜泣聲。
太子丹嘆了口氣,「罷了,那你多保重。可有什麼話需要我帶給衛夫人?」
我正聽得入神,就感覺有冰涼的東西貼到我的脖子上,低頭一看,是寒光四射的刀刃。
「別出聲,否則殺了你。」身後人的聲音壓得很低,「開門,進去。」
我心下大驚,身後的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他是什麼人?這裏可是秦國王宮,可不是隨意來去的地方,春夏二人沒看到他嗎?
見我發愣,脖子上的刀刃又壓近了一分,感覺很快就能劃破我的皮膚,我不敢再耽擱,伸手推開了門。
門開的聲音驚動了裏面的兩人,太子丹立刻回過身,手按在劍柄之上,但等看清來人,他卻放鬆了下來,「離兄,陸雙?這是……」
「原來殿下認識?此人在外偷聽,必然知曉殿下計劃,不可留。」身後之人語氣狠絕。
太子丹往前走了幾步,「你怎會在此處?」
「距此不遠便是藏書殿。」我知道這個時候說自己什麼也沒聽到也不會有人信,「太子殿下要私自回國?」
太子丹看着我沒有說話,反倒是邊上的燕美人一臉恐慌道,「兄長不可殺她,尚書令,兄長是因為思念故國才說出胡話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殿下,她是秦國官吏,不可信。」拿劍架着我的人一副要置我於死地的模樣。
太子丹皺着眉,有些猶豫。
我咬了咬牙,盯着太子丹道,「你們今日敢動手,別說逃回燕國,恐怕還未踏出咸陽便會被捕。」
太子丹這邊倒還好,我身後這個人聽起來像是個劍客殺手之流,這種人視人命如草芥,還真幹得出一刀抹了我脖子的事來。
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刃壓近幾分,我感到一絲疼痛,肯定流血了。
「閉嘴。」他喝了一聲。
太子丹來回踱了幾步,「離兄,她與我少年相識,也曾把酒言歡,我實在不忍取她性命。而且她所說也有理,在秦宮之中刺殺秦官,非同小可,全咸陽必會大索兇手,我們很容易暴露。」
「可是若放她走,她去告發殿下……」
太子丹皺着眉不說話。
「既然殿下想留她性命,我有一個辦法。」身後之人突然伸手遞了一顆藥丸到我面前,「吃了它,今日留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