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與謠言

不速之客與謠言

我愣了一下,跟嬴政談了這麼久的戀愛,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嫁給他。而他也從來沒有提過。不對,他是提過的,他問過我為什麼不願意入宮陪伴他?先不說我是否願意,如果那就是求婚的話也太隨便了吧。我心裏有點鬱悶地喝了一口花茶。

世間美人何其多,寡人要的卻只你一人。

嬴政對我說過的話我記得很清楚,正如我當時應承他的一般,我相信他。但我卻不相信我自己,不相信漫長的歲月。有時候安靜的時候想起來,我常常覺得難以置信,如我這樣的人,真的能得到一位帝王的心嗎?

絮快步走進來,湊到我的耳邊道,「大人,趙尚書求見。」

趙高?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夏月見我神色嚴肅,識趣地告辭了。

我的預感是正確的,趙高一進門,行了禮連一口水都不喝,就直入正題。

「大人,內史想要進入工坊查看。」

我皺了皺眉,內史管理國家財政錢糧,相當於後世的戶部尚書,或者現代的財政部長,位及九卿。

「內史親自來了?」

「是。」

如果不是的話,趙高也沒必要來找我了,他自己就能想辦法打發了。

我揉了揉眉心,「走吧。」

到了工坊,只見門口站了一群人,看服制都是內史那邊的下屬官吏。為首的一個瘦長臉戴高冠的正是內史肆。

我下了馬車就上前打招呼,「內史大人,下官尚書令陸雙,工坊之事正是下官負責,聽聞大人來訪,有失遠迎。」

他長著一雙三角眼,看人頗不舒服,抬着下巴看人就更不舒服了,「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尚書令,失敬失敬。尚書令年少有為,我向來佩服,只是卻不想如此縱容下屬,莫非是仗着王上看重,恃寵而驕,視法度於無物?」

這上來就是夾槍帶棒的,估計也是沒在趙高這邊拿到便宜,有點氣憤。

「大人此話何解?莫非是手下人不懂事冒犯了?」

「冒犯倒是小事,只是這隱官工坊雖首供王宮,但產出布匹精粟皆由內史調度,如今我想進去查看,你這個好部下卻將我等攔在門外,莫非這隱官工坊如今歸尚書管轄了不成?」

我看了一眼趙高,笑道,「內史大人要查看是理所當然的事,趙高,取進出賬目來。」

趙高恭敬低頭回道,「已經呈給內史大人了。」

我點點頭,「那帶內史大人去庫房看一看紙,數量與賬目是否一一對應。」

「已經帶內史大人去過了。」

我疑惑地回頭問內史肆,「既然都已經查看過,大人何出此言?莫非是查看的不夠仔細?下官可親自帶大人再看一遍。」

內史肆嘴角抽了一下,似乎更生氣了,「不必去庫房轉悠,我等要進位紙的屋子看一下。」

我皺眉露出為難之色,「可是……造紙之術乃是機密,王上有令,除工匠外,其餘人等不可進入。」

「王上的命令?你可有憑證?」

其實嬴政根本沒有下過這樣的令,我也沒想到會有人直接正面硬剛。

不過這不妨礙我理直氣壯地回復,「並無憑證,內史大人若不信,現下就可同我進宮面見王上。」

內史肆冷笑了一聲,「既然口說無憑,尚書令還是讓開吧,免得傷了你。」

話音一落,他身邊的人便過來站到我的面前,擋住我的路。

卧槽失策!對方人數佔優啊!

我萬萬沒想到咸陽城內,居然能演變成拼人數的黑社會對峙。若是對方要不顧一切硬來,那場面就對我們很不利。

「內史大人,你莫非要違抗王命嗎?」

內史肆示意左右把趙高也隔開,「少拿王上壓我,陸雙,今日我在此處,是奉太后之命,巡查內史下轄各處,上報太后,這是我職責所在。便是王上知道了又能如何?明日廷議,你儘管開口。」

我就說,即便是九卿之一,區區一個內史,哪裏來那麼大膽子,做事這麼莽。而且我跟他素無冤讎。原來靠山是太后啊。

他們那邊私底下打這個造紙術主意很久了,趙高看得緊,沒有撈到什麼好處。現今是索性來明的了?

見他令人開門,我出聲道,「既然是太后那邊的意思,內史大人還是獨自進入的好,若是知道你帶了這一大堆人進去,太后也不會高興的。」

內史肆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示意其他人在外等候。

過了兩刻時間,內史肆才從裏面出來,皺着眉頭,帶着人離開了。

「大人沒事吧?」趙高過來關切道。

我搖搖頭,「我見他神色有異,你在工坊里做了什麼?」

「下官收到消息后,便令工匠關閉工坊收拾器具,應該很難看出什麼。」

我笑了笑,「那就好,還是你想的周到。」

趙高揖手道,「若非大人開口,讓內史大人獨自進入,那些分管工坊的官吏足以看出其中蹊蹺。」

我看着這群不速之客離開的方向,大約是覺得成蛟一脈一朝覆滅,自己的地位更加鞏固,雍城那邊也是更加肆無忌憚了。

回程我特意下馬車走了一段,果然看到牆上到處張貼著一張張寫滿了字的紙。沒想到紙張剛開始推廣,呂不韋就幫忙打了這麼大的一個廣告。我停在一張面前看了看內容。

現在是春日,我看到的這一篇正好叫《開春》,不過除了第一句全篇與春天沒有任何關係。講了幾個歷史小故事,主要是講遊說之法,如何說服別人。我津津有味地將整篇通讀了一遍。

平心而論,呂氏春秋寫的通俗易懂且很有趣味,只是「一字千金」的做法雖然可能是出於精益求精的治學態度,他人看來卻過於高調招搖。

「……真有此事?」

「所以王上口稱仲父,其實並非仲父,是親父也。」

「以太後行徑,倒也有幾分可信……」

「這麼說來,長安君反倒是先王的親生子……」

身後有人路過,低聲交談,談話聲飄進我的耳朵。

我皺起眉,看向邊上的絮。她有點尷尬地上前低聲道,「年後此等謠言愈傳愈烈。」

「什麼時候開始的?」

絮回憶了一會兒答道,「去歲戰事正酣的時候。」

那個時候事情多,我又中了毒,竟沒有聽到咸陽還有這樣的謠言。說起來關於秦始皇的生父,後世也有各種猜疑。

但這麼些年,從邯鄲到咸陽到大梁,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話,庄襄王又不是傻子,連自己的太子是不是自己親兒子都搞不清楚。去年成蛟叛秦,然後就傳出這樣的謠言,兩者之間很可能有貓膩。成蛟是庶子,庶子要上位,抹黑一下嫡長子的身世也是正常操作。

如今成蛟已死,謠言卻愈演愈烈,這次又是誰在背後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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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穿)戰國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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