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彆扭

早上葉瀾到了圖書室沒多大一會，丁薇薇就進來了，她已經換了一身運動服，看上去很休閑的樣子，這個與平時葉瀾認識的那個一直很漂亮優雅的貴婦人完全不同。丁薇薇只是對她點點頭，也沒笑，自己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你的那個《紅娘，叫張生》還會嗎？再唱給我聽一次。」丁薇薇坐到了地板上，她沒有寒暄，直接說着自己的要求。

「那個、那個您來就是為了這個？」葉瀾呆了一下看着親媽，現在她相信張芒沒告訴親媽緋聞的事兒了，不過，她這樣衝過來，就為這個？

「不會了？」丁薇薇想想，若那是十年前學的，現在也許忘記了，忙說道，「那你還會什麼，能演給我看看嗎？」

「就唱《紅娘》吧！」葉瀾想想，在小黑屋裏複習了兩次，在丁薇薇看來，她只是定了一下神，看着似乎只有喘息之間。葉瀾手上虛化一個棋盤，開始自己唱了起來。本來這段就三十多秒，葉瀾很快就唱完了。唱完之後，就安靜的看着母親。她知道，她唱得還不錯，這個可是花奶奶李大師親傳的，不過她只在奶奶的五十周年時演過，之後再沒顯於人前。

「能問問是誰教的嗎？」丁薇薇低頭想想，看向了葉瀾。

「啊？」葉瀾呆了一下，正想說這是花奶奶教的時候，但很快，自己搖搖頭，「開始是花奶奶教的，不過……」

「你自己改了？」丁薇薇看着女兒。

「差不多，花奶奶的唱腔和動作我好像學得很費力。」葉瀾想想，花奶奶就是花旦李大師，她教完之後，葉瀾在系統里練習時，其實她是學會的，不過分解時，系統爸爸把一些動作做了調整，還有聲調也是，這樣，她再試時，聲調和動作感覺上，更適合她了。動作也更加鮮明。只是她能跟親媽說，她腦子裏有個系統爸爸，這些是系統爸爸幫忙調整的嗎？

「你唱得氣口不太對，『叫張生』，你現在把重音放在『叫』上，你試試，把叫拉長四分之一半拍，『張生』的重音放在『生』上，這樣，更能突出紅娘此時調戲張生的那種傲氣。」丁薇薇不再問了，直接說道。

葉瀾低頭看着母親，她一會兒，「我爸也唱過這個？」

「應該說，他演給我看過。當成好玩！」丁薇薇示意給她快點重新開始。

葉瀾定定神，自己重來，並且配合了手上的動作，聲調不同，她手上的快慢也不同。這時，就顯出動作又不對了。

「棋盤是醞釀情緒和配合心情的，你要想紅娘叫張生做什麼？我叫你跟着我，你要躲在棋盤的後頭，我慢慢走，你慢慢爬，有我在，你就能見到你的心上人。京劇的重點在它是戲劇！就跟所有電影、電視劇一樣，演員們是要體會你扮演的人物的。不然也不會有『唱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的俗話了。」丁薇薇淺笑了一下。

「所以，您的意思是……不，我爸的意思是，他們首先是演員？」葉瀾看着母親，母親特意過來，就是為了告訴自己京劇也是戲劇，戲劇演員也是演員。看着有點多餘，但是此時卻讓她一凜。

「是，所以他拿到劇本時，想的第一件事是，如何能讓自己變成劇中人。我當初看他唱荀派時，他和李大師一樣，就是俏紅娘，幾乎沒什麼差別。不過，他唱他的版本時，我相信紅娘是個十六歲的少女了。」丁薇薇想想說道，「你明白中間的差別嗎？」

「是！」葉瀾有所觸動，重新拿着虛無的棋盤又試了一下。

「他當初最先改的就是手勢，他是一流的乾旦，唱腔對他一點難度也沒有。但也因為他是乾旦，他沒法改變他的骨骼，所以舞棋盤時，他的手就成了觀眾關注的重點，他要用技巧來掩飾那雙大手。你看你八歲的視頻，那時你的問題也是手太小，就算他們給你換了小茶盤，這對你來說，其實還是太重了，你要怎麼拿得穩。」丁薇薇拿出手機，重新播放了那段視頻，輕輕的放大，讓葉瀾只看自己那時稚嫩的小手。

小手抓得茶盤緊緊的，表現出那時她的緊張。雖說那時的事她不太記得，不過『寧可慢、不能掉』是所有戲的信條。慢一點，鑼鼓師傅們會配合。但若是掉了，想補救就難了。特別是，那時她還是小孩子，沒有那種應變。

葉瀾那時明顯的在荀派用單手時，她用了雙手，雙手也改變了棋盤的方向，和剛剛葉瀾表演的又有了極大的不同。她剛剛是又看了一次李大師的原版，她剛剛在系統里也試了一下，也沒有完全按著李大師的來，她沒有李大師的嫻熟，她只能用調整動作來掩飾自己的不專業。但葉瀾不知道她八歲時竟然是這麼演的，呆了一下，對丁薇薇一弓身，雙手接過，再重新播放。

「所以沒有定式才是我爸的定式？」葉瀾看着丁薇薇。

「應該說，這就是京劇。京劇的起源還記得吧？京劇書面的說法是集眾家所長的藝術！而京劇的誕生，其實是從乾隆時期開始的。說起來那會兒，戲班子特別沒操守，就是觀眾喜歡啥，戲班子就演啥。你們家的豐慶班就是一個縮影。今天唱崑曲，明兒說不得就改唱秦腔了。那會的藝人可沒有那麼嚴格的門派、地域之分，那會兒只有吃不吃得上飯來分。所以全國各地的人，聽京劇都能聽到自己熟悉的東西。這也是現在京劇能被稱為國粹藝術，因為除了京劇，就算是萬戲之祖的崑曲，都沒法代表中國戲劇的精華所在。」丁薇薇輕輕的嘆息了一聲，「葉家是載入京劇史的家族，不是葉派，葉派藝術最多一百年，但豐慶班快三百年了。」

「就是來跟我說這個的？」葉瀾看看母親，除了她唱戲時，母親並沒有真的看她，只有唱戲時，她才會抬起頭，她其實看的也不是自己，她在自己的身上尋找著父親的身影。

「你奶奶無意間，讓你重複了你爸的成長過程。在京劇院裏長大，與大師們並存。當然了，不同在，你爸是真的熱愛着京劇。」丁薇薇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低頭想想，「你的貴妃醉酒也不太好，嘴張得太大了，無論是梅派還葉派都不會張那麼大的嘴，古代貴婦人，講究的是笑不露齒，梅派那位懂，你爸也懂，其它人，不過是嚴格執行罷了。」丁薇薇淺笑了一下，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我最近在練氣。」葉瀾有點無奈的說道。她能不知道她的嘴張得太大了嗎？但能笑不露齒是需要足夠的中氣，不需要嗓子，用的就是全部丹田之氣。

「我下午就回南港了，還有什麼想問的你快點。」丁薇薇低頭看着地板，好一會兒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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