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粉戲

「是，下場是《游龍戲鳳》，俞老闆的看家戲。」葉瀾忙客氣的說道。

「你到底是什麼行當啊？」洪教授雖說不太懂，不過京劇這種常識他總是知道的。

「我啥都會一點，您三位在這兒等下，我唱完就回來。」葉瀾看看錶，時間真來不及了。忙回位置上，趕緊把妝畫上。

「你這麼喜歡演出，還有時間學習嗎？」陳院長背着手，看着小心在自己頭上戴上紗網，一點點的戴上頭飾。反正他們也看不明白，不過看上去，葉瀾面對生人時，還是一臉素人的尷尬與膽怯。不禁有些氣憤，這樣的，還喜歡上台。

「放心，放心，我又快忙了。」葉瀾隨口說道，她自己加快速度，李鳳姐是一個拋頭露面小業者，在那時代，不是大家閨秀，妝容是相對簡單一點的。妝好了，到裏屋換上粉色的襖、褲，黑色的飯單、四喜帶，再出來，就透著市井小姑娘的可愛、伶俐。滿滿的青春感，這是典型的花旦造型。

《游龍戲鳳》就是說的明正德帝遊戲民間時調戲酒店老闆李龍之妹李鳳姐的故事。這是傳統余派、梅派、馬派的傳統劇目。

剛說了，這是俞老闆的看家戲，很快俞老闆出來了，她也抬頭上下打量了葉瀾一下。葉瀾用的就是一般從劇團借來的行頭，而俞老闆過來，是帶着自己的團隊的，剛化妝時，她也特意問過葉瀾，要不要派人幫忙，葉瀾拒絕了，現在看看，她自己化妝，自己貼上片子，戴上頭面，竟然中規中矩。一個人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葉瀾也看着俞老闆，果然武生巾、褶子、風帽，果然還真是一派儒雅。正德帝這身行頭是很有講頭的，正德帝是皇帝，可是他是微服出巡，所以不能穿龍袍。所以他頭上除了戴一個武生巾是顯示自己的權力外，還要加上一個紅色的風帽，以示他的與眾不同。此時，俞老闆明顯的是細節控了，每一點都透出坤生特有細膩。

「上台吧！」俞老闆笑了笑，雖然溫和，卻也滿滿的霸氣。

葉瀾笑了，並沒有跟上，而是對邊上的執行副導演揮了一下手，她不是單純的來過戲癮的，她還得幫着自己大哥拍戲呢！這些台上的戲都是要插進電視劇里的，所以是要拍的。

她先下去看看機位，然後看看四周的景，「準備了，我們就開始了。」

「還是我打板，您讓他們響鑼。」副導演忙說道。

「是，辛苦了。」葉瀾點頭，三個機位，兩個對着戲台，一個對着現場。葉瀾想想，「2號機移一下，《游龍戲鳳》是個男女對戲，高架正中遙拍。主要是看他們之間的互動，要的是那種曖昧感，側邊表達不出來。」

「好！」副導很和氣，主要是，金製片說了，這裏葉瀾負責。他們才不會跟着金製片對着來。不過，葉瀾性子還不錯，她和蔡小米拍戲時，鏡頭感被訓練出來了；而她還有一點是對戲熟，戲是唱是跳，是跑是跳，沒有比她更熟的，所以她知道鏡頭該擺在哪。

葉瀾看鏡頭移到自己要的角度，點點頭，這才回到戲台的後台，對文武場的老師們做了一個手勢，他們這幾天跟葉瀾合作得差不多了，一個手勢就足夠了。

「你是喜歡京劇，還是喜歡拍戲？」俞老闆剛一直在看葉瀾和攝製組的溝通，而剛剛她的包龍圖唱的是正經的裘派，而現在，她要唱梅派的花旦。葉派里沒這齣戲，葉家當初也參與改良京劇的行動，而葉派多少有點有不思進取，不過用他們的話說是他們自持身份，不屑為之。所以這齣戲，葉瀾是和那個教她《紅娘》的花奶奶學的。

「當然是喜歡京劇。」葉瀾邊隨口說首，邊注意聽着外頭的打板聲。聽到了打板，對着文武場做了一個手勢。鑼鼓起，俞老闆也不再說話了，兩人一起出場。

俞老闆和人合作這齣戲也不是一兩次了，這回葉瀾的戲單里是沒有這齣戲的。是俞老闆要求的，他想看看葉瀾的感覺。

因為俞老闆來了，老太太和丁大師就把三小隻帶回了酒店，他們倆在這兒，葉瀾和俞老闆的戲，就不好評了。要知道，俞老闆從進戲校起，就倍受這些老頭、老太太的寵愛。把他當成孟小冬的接班人，號稱『小冬皇』。也算是中青代里京劇界的領軍人物。他們再愛葉瀾，卻也知道，葉瀾只是來玩的，所以他們迴避了，讓他們自己玩。當然，也是給俞老闆能隨意考查葉瀾的一個寬鬆的環境。

是，俞老闆還真是來考查葉瀾的，所以她在葉瀾的戲單挑出了《鍘美案》，又選了一齣戲單上沒有的《游龍戲鳳》。當然，之前，她有問過葉瀾，是不是真的啥都能唱。葉瀾很肯定的說，是，她可以隨意。俞老闆連說幾個老生戲，無論對手戲是哪個行當，葉瀾都很肯定的說，『沒關係，您自己隨意。』最後，俞老闆定了這出《游龍戲鳳》。要知道，剛說了，這齣戲，想出彩，不是老生，而是花旦的李鳳姐。

當初梅派為什麼要改一批戲，比如《游龍戲鳳》、《貴妃醉酒》都在梅大師他們改戲的範圍里。因為這些戲，在舊社會被稱為粉戲。

粉戲其實是指有點顏色的戲，梅大師是覺得社會風氣開化了，戲園子開始有大批女性觀眾湧入，覺得應該改良京劇，讓更多的人看到乾淨的戲劇。當然，這也是一種自尊、自重。他們真把這事當成一種藝術在沉浸其中。

但是這些戲，就算改了，其實也是不適合女性來唱的，不論是老生還是花旦，都不好唱。以什麼角度唱？比如《游龍戲鳳》的經典唱段的這段唱詞：

鳳姐：月兒彎彎照天下，問起軍爺你哪有家?

正德：鳳姐不必盤問咱，為軍的住在這天底下；

鳳姐：軍爺作事理太差，不該調戲我們好人家。

正德：好人家來歹人家，不該斜插這海棠花。扭扭捏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風流就在這朵海棠花。

鳳姐：海棠花來海棠花，倒被軍爺取笑咱。我這裏將花丟地下，從今後不戴這朵海棠花；

正德：李鳳姐，做事差，不該將花丟在地下。為軍的用手忙拾起，李鳳姐，來來來，我與你插……插……插上這朵海棠花。

鳳姐：軍爺百般來戲耍，去到後面我躲避了他。

正德：任你走到東海岸、為軍的趕到這水晶宮。

這段也算是膾炙人口了，但細看看這段詞，果然不能深究，也難怪會被俞老闆稱為「粉得不能再粉的戲」？

所以，這段戲里，男的調戲在詞，而女的戲在身段。這段戲，真的體現在了『美人在皮更在骨』。一個小小的酒店小妹，如何能引得一個富有天下的正德帝最終把她帶回宮中，封為妃子？千萬別說是愛情！京劇里可沒有所謂愛情，說到底，這戲就算改了，好看的點在哪？還是在『粉』上。

葉瀾那西皮流水配着柔若無骨的身段，那回眸一笑，似乎就能讓人心裏突然好像被人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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