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互學
「昨天好玩嗎？」徐淑叩了一下桌子，對她笑了一下。
「有意思。」俞老闆想了一下，搖搖頭，然後想想又笑了，「您孫女，不，您兒子和孫女都很了不起。」
「是啊，她很用功。」老太太抬眼看着戲台，想想回頭看看看丁大師，「回頭，我們也找個小戲台去唱幾次吧？」
「多大歲數啊？這種枱子，真是摔了你以為你爬得起來？」丁大師哼了一聲，導演這兒開始打板了，台側，鑼鼓響起來，轉向了老太太，「今天什麼戲？」
「我說她老生才四級，她今天要唱《擊鼓罵曹》！」
「戲里有這一段嗎？」老爺子怔了一下，這是老生戲，也是余派的看家戲，但這是大武生的電視劇，葉瀾可不是來過戲癮的，她配的戲都是劇情的需要。
「這是結尾了，江寧演的武生回歸之後，對着累死張老闆的漢奸，唱了張老闆的名劇《擊鼓罵曹》。」老太太可是看過劇本的，她都是把劇本當成故事來看。其實這部劇還是說的江寧這個角色的成長史。他並沒有改行，他唱完了，用武生的長槍刺死了漢奸，為張老闆也為很多死在那位手下的人報了仇，就算是最後的快意恩仇。雖說格調不高，但現在看電視劇的老頭老太還是會喜歡的。而喜歡江寧的小姑娘們也會喜歡。
不管結局的格調如何葉瀾管不著，這出《擊鼓罵曹》真不丟人，這齣戲特別有意思的在，光打鼓能打三分鐘，就算是一般的人，光聽單調的打鼓三十秒只怕都是極限了。結果，擊鼓罵曹這齣戲里，打鼓竟然是重頭。而且能演這齣戲的，都是鬚生的高手，都號稱，有對比沒傷害的。
台上演曹操和眾臣的演員們已經就位了，曹操那位是真的京劇正凈，大馬金刀的坐在那兒，一臉淡然。
葉瀾上場，一身黑素侉衣，雙手拿着短粗的鼓錘，她低着頭，雙手揚起穩穩的打在鼓邊，一聲悶響。
「鼓不行！」這個俞老闆是專家。
「不，老版的就是這樣。你太年輕！」丁大師搖搖頭，果然，很快葉瀾雙手舉起來了，又沉又學穩的打在了有點沙啞的老鼓之上。一聲聲很沉，很悶，就好像打在了人心裏，把人打得喘不上氣來，她的手越來越快，疾風驟雨，竟然有些聲聲入耳，錘錘到心的疼痛。竟然不知不覺的兩分鐘過去了，音樂起，她一腳踩凳，此時再打，就是配合著音樂了。此時鼓聲就更富有節奏，也更加有了情緒。
剛開始打鼓時，葉瀾的雙手是沒抖動的，老的余派為了表達禰衡內心的憤怒與不安，打鼓之初他的雙手都會有些微微的顫抖。但葉瀾沒有，她的開頭非常穩，但在此時，他的手，越來越抖，顯然，她此時內心的憤怒正噴薄而出。
「曹操把話錯來講，無水怎把蛟龍藏？馬槽怎養獅和象，犬穴焉能住鳳凰？鼓打一通天地響，鼓打二通振朝綱。鼓打三通掃奸黨，鼓打四通國泰康。鼓發一陣連聲響（又是陣鼓聲）管教你奸賊死無下場。」
台下的人好像能從葉瀾的眼睛裏看到抑制不住的憤怒，又一聲雙錘同時落下，此時不是結束，原本大鼓就在一角，只見葉瀾一閃身，再出來，手上就是一桿短槍，那槍頭寒光四射。
「卡！」下面的副導喊了停。
「不是余派！」俞老闆看向了老太太。
「那又有什麼關係？她這戲又不是唱給觀眾聽的。」徐淑沒看俞老闆，她還在想剛剛的鼓聲。
丁大師想想：「其實程長庚程大老闆當初在京城三慶班任班主時，這齣戲也在被改之列，這其實是典型的徽派做法。雖說，這不如《文昭關》那麼出名，不過，在台上擊鼓，就是他老人家首創的。」
「所以這回她演的主要是為了劇情服務，所以回頭那個小帥哥穿上這素侉衣拿槍就成了。」俞老闆也專業的，忙點點頭，「葉瀾是喜歡演戲，還是喜歡京劇？」
「太聰明，啥都成。」丁大師咧嘴笑着，看着葉瀾已經退場了，「這齣戲我得讓小金給我錄下來，太好了。」
「她生好像真的比旦好！」老太太看着丁大師，「昨天我還說她沒有四級，今天顯然，她至少六級了。」
「你別被她帶歪了，她從小就沒門沒派，我們特意把門派打破了，我們這群老傢伙就是想知道，她能學成什麼樣。只要她有她爸六分的聰明，她就能學到十成十。」丁大師沒理老太太，搖搖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轉向俞老闆，「結果她比她爸聰明多了！」
「是啊，只怕葉朝單說學東西快上，是趕不上她的。」徐淑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她明白丁大師想跟俞老闆說什麼，忙直接對俞老闆笑了一下，「你老生已經初窺門徑，她的路不適合你，你現在就很好，我下個月舞台藝術六十周年，想不想來玩一下。」
俞老闆一怔，老太太出名的高傲，她和自己是沒什麼交集的，老太太的六十周年，一個甲子的舞台沉澱，邀請自己？這真的是極大的榮譽了。
「葉瀾也去？」
「不，我不許她去。她既然不吃這口飯，自己在外頭玩就好了，飯要留給別人吃。」老太太搖頭，葉瀾又出來了，這回看妝，葉瀾此時戴了個旗頭，這在京劇里，就表明要演番邦的女子，「她要演《坐宮》？」
《坐宮》是《四郎探母》裏的一折，說化名木易的楊四郎知道母親到邊關了，他思念母親坐立難安，被妻子鐵鏡公主的對唱。最後賢惠的公主幫他偷到令牌，讓楊四郎能回家探母。
這戲在電視劇里是江寧演飾的男主在外躲避侵略者時，和妻子一塊看的這齣戲，台上楊四郎的軟弱，讓他映射了自己的窩囊。這也是後來他知道張老闆鬱鬱而終后，決心回來報仇的一個引子。
「瀾瀾最不喜歡這齣戲，說公主和孟夫人都是傻子，萬一楊四郎去而不返怎麼辦？縱是他去而復返，那他還是個對國不忠，對母不孝，對兄弟妹妹們無義，對原配孟氏無情。所以這個人物，有什麼可歌頌的？」老太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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