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20年前恩與怨

孫志坐在往回走的計程車上，背後還止不住的嗖嗖冒涼氣。

他有種直覺，這個坤沙集團，絕對比社會上傳言的還要厲害。

沈金虎不過是丁坤的一個心腹，就這麼難對付，可想而知丁坤本人有多深不可測。

想到這裏，他真為高勇捏了把汗。

到了高勇的店裏，孫志把情況一說，高勇氣的就差把面前的煙灰缸摔了。

「這個混蛋磊子，色性不改，前年就在酒吧強上了一個女的，幸好那女的本身就是個雞，後來只問他要了一萬塊錢了事，當時我就叮囑他千萬不能再做這種事兒了，這兩年他一直挺安分，沒想到現在又這麼不知好歹，還是犯在了丁坤的手裏，真他媽的是活膩了。」

其實孫志很能理解高勇的憤怒。

作為「老大」，大多數時候都是風光的，他不怕打架流血，也不怕賠錢，怕的就是手底下的小兄弟不知道天高地厚亂惹事，尤其是怕他們惹上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很明顯，磊子這次就是惹了這種讓高勇很頭疼的大禍。

高勇低着頭，一言不發，一連抽了兩根煙。

自從認識以來，孫志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慌張。

「高哥，我覺得還是把錢給他們吧，大丈夫能屈能伸，誰讓咱們這次沒占理呢，破財免災吧。」

高勇倒不是心疼這幾個錢，更不是怕丟面子，他是怕丁坤會借題發揮，獅子大開口。

畢竟他拿下了北宮街那塊地后被很多人給惦記上了。

這次得罪了丁坤，他豈能不趁火打劫？

「唉，老弟，和你說實話，我不心疼這十萬八萬的，我擔心的是丁坤惦記上咱們這塊地，他要是想把活全給攬過去，你說我給還是不給？」

孫志一想，也有點犯愁。

給吧，那等於是把高勇全部身家拿去打了水漂，不給吧，有丁坤惦記着，估計這活想再順順利利的幹下去也不那麼容易了。

目前看來，唯一的機會，就是和丁坤見面的時候把話說清楚，該認的錯認了，該賠的錢賠了，其他的條件，一概不答應。

孫志把這話一說，高勇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的笑了。

「老弟，你還太年輕，這個時候咱們已經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但願丁坤別太過分吧，你回去吧，我準備一下，去見見他，等我一回來就給你信兒。」

「我和你一起去。」

高勇沒料到孫志有這個膽子。

丁坤可不是痞子混混的小頭目，那是真正的社會大哥。

想靠耍嘴皮子就打發了了他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兄弟，好意心領了，我自己去吧，萬一我出點什麼事兒，這活還全靠你盯着呢。」

「不行，一個人去太危險了，咱倆去好歹有個照應，再說了，既然要一起混那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孫志不是不講義氣的人，高哥別把我看扁了。」

高勇當然沒有瞧不起孫志的意思，他是一片好心，不想讓孫志牽扯進來而已。

「好兄弟，這次回來之後咱們去關公廟拜把子怎麼樣？」

「當然可以，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好，那我拿上錢，咱們兄弟兩個去會會丁坤，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三頭六臂。」

...

他倆拿了10萬塊錢，開車來到了坤沙大酒店。

到了沈金虎的辦公室，沒人。

孫志給他打了個電話，沈金虎說自己有點事出門了，一時半刻回不來，他讓孫志直接去坤沙大廈21樓找丁坤。

他倆又開車來到坤沙大廈，在前台說明來以後，前台帶着他倆來到了丁坤的辦公室。

一進門，看到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人站在窗邊，眺望着遠處的江景。

他穿了件白襯衣，卷著袖子，帶着一副和沈金虎一模一樣的金絲眼鏡，顯得很斯文。

高勇主動點了點頭。

「丁哥你好，我是高勇，這是我兄弟孫志。」

丁坤掃了他了倆一眼，很禮貌的沖他們點頭致意。

但是孫志敏銳的覺察到，他在看高勇的時候明顯有一個轉瞬即逝的皺眉舉動。

「歡迎，坐下說話吧。」

高勇沒直接坐下，而是把裝錢的那個包放在了丁坤的辦公桌上。

「丁哥，是我管教手底下的人不嚴才出了這種事，幸好那姑娘沒出事，否則我的罪過就真大了，這是十萬塊錢，就當給這個小姑娘一點賠償。」

丁坤點點頭，算是收下了。

「高勇，咱們應該見過面。」

高勇聽了一愣。

他可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丁坤。

「丁哥，我不記得有這麼回事兒啊。」

丁坤笑了笑，往窗外瞟了一眼。

「這是二十年前的事兒了，你不記得也很正常。」

孫志聽完沖高勇使了個眼色。

看這架勢，說不定高勇在二十年前給丁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呢，他希望高勇趕緊把這件事兒給想起來，那麼今天這事兒就算擺平了。

讓孫志無奈的是，高勇壓根想不起任何有關丁坤的回憶。

坦白說，二十年之前，他甚至連丁坤這個名字都沒聽說過。

「丁哥，能不能麻煩你說的詳細一點。」

丁坤點點頭，抽了口煙。

「二十年前窯頭路開了第一家迪廳，叫激情時刻，這你總記得吧？」

這事兒高勇確實記得，那一年他正好18歲，跟着一個叫劉鵬的混混頭目去給這個迪廳看場子。

「記得。」

「那你還記得開業那年的臘月二十三號晚上有人打架嗎？」

這事兒高勇也記得，因為那天是小年，還下着大雪，迪廳里人很多，後來有人鬧事兒，他們就打了起來，最後他們全都被帶回了派出所，高勇第二天就被放出來了，打架雙方那幾個帶頭的都被拘留了十天，沒能在家過除夕。

「記得，丁哥不會那天晚上也在吧？」

丁坤點了點頭。

「是的，我也在，而且我記得，你當時用啤酒瓶打破了我的額頭，喏，就這個位置，還留了疤呢。」

自信一看，他用手指的地方確實有一道兩三厘米長的淡淡疤痕。

高勇一聽，心涼了半截。

再看孫志，眉頭皺的都能擰出水來了。

看來今天是徹底完了。

丁坤絕對會新仇舊賬和他們一起算。

本以為這次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現在看來，純粹是羊入虎口了。

高勇額頭上立刻滲出了些細小的汗珠。

其實他完全可以裝瘋賣傻，說哪天晚上自己沒有參與打架的事兒，說丁坤絕對是認錯了人，畢竟迪廳里燈光很炫目，認錯人也是正常的，再說這都過去二十年了，誰能記得那麼清楚。

但話到嘴邊，高勇還是又咽了下去。

因為他意識到如果自己這麼說，除了會讓丁坤更看不起自己之外沒有半點別的用處。

還有一點，經丁坤這麼一說，他確實覺得丁坤有些面熟了。

他相信自己當年確實打了丁坤一瓶子。

「不好意思丁哥，那個時候太年輕，不知道天高地厚，請你多擔待，你要是覺得生氣，直接拿瓶子砸我頭上就是。」

丁坤轉過頭去看着窗外，似乎很內疚的嘆了口氣。

「那個時候我已經四年沒有回家了，本以為那個春節可以好好陪陪爸媽的，沒想到卻是在拘留所度過的，這麼多年，不管遇到什麼事兒我都沒覺得難受過，但每次想起這件事，我心裏都特別內疚，特別生氣，不瞞你說，我還在拘留所里的時候就暗自發誓，將來一定要把你們這幾個人全都剁成肉醬扔海里餵魚。」

聽到這高勇的臉色已經有點蒼白了。

孫志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他媽真是冤家路窄。

可算讓這個磊子給害慘了。

他決定打打感情牌試一下。

「丁哥，這就是一場誤會而已，高哥剛才也說了，他那個時候是在這家迪廳看場子的，他只是個幹活的小弟，就是想賺錢點補貼家用幫爸媽減輕一下負擔，領頭的讓他怎麼干他就得怎麼干，至於你們打架的事兒，實在怪不到他的頭上。」

丁坤聽罷回過頭來看了孫志足有三秒鐘，之後他饒有深意的笑了。

「虎子說的不錯，你確實很機靈，但事實就是事實，不是靠耍耍嘴皮子就能改變的，對吧，小兄弟？」

孫志尷尬的點點頭。

「丁哥，不打不相識嘛，有多少曾經擦肩而過的人能在二十年之後又見面？這可能就是你和高哥命里的緣分，大家都在j市混飯吃，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為什麼不趁著這次機會化干戈為玉帛呢？」

孫志這話就有點硬撐的意思了。

他是想向丁坤表明，我們已經夠謙卑了，你要是聰明就賣個順水人情，要是再這麼不依不饒的，頂多撕破臉皮硬碰硬的干一架，我們雖然干不過你，但是逼急了也不怕你。

孫志很有勇氣，但他忽略了一點，雙方對峙，佔有絕對優勢的那一方也佔有絕對的主動權，很遺憾的是，現在佔有絕對優勢的是丁坤。

丁坤仰起頭，似乎在想什麼。

「你是洪...洪勝火鍋店的老闆？」

孫志沒想到丁坤把自己的底細也摸得這麼清楚。

「對，歡迎丁哥到我們店裏吃飯，到時候我和高哥一定陪你好好喝幾杯。」

丁坤似乎又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之後又笑着搖了搖頭。

「呵呵，有點兒意思，算了，那這事兒就這樣吧。」

孫志心說中國話真是博大精深，什麼叫這事兒就這樣吧？

這事兒是哪件事?當初和高勇打架的事兒還是磊子這次惹得事兒？

這樣是哪樣？不追究了直放人還是讓他倆滾蛋別再管了？

你倒是說清楚啊。

見孫志和高勇一臉不解的盯着自己，丁坤開口了。

「有些事兒真的是特別巧，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根本都不信，那次我被拘留之後，家裏人急的團團轉，畢竟快過年了嘛，拘留十天可不是得在拘留所里過年嘛，他們到處託人找關係想把我趕緊撈出來，最後還是沒辦成，不過也沒白忙活，還是爭取到了一個除夕晚上在拘留所里和我家人待半個小時的機會，然後除夕晚上我爸媽還有妹妹就帶了飯菜去和我一起吃，也就是這個時候，我們家住的那棟樓一單元3樓着火了，4樓和5樓的住戶一個都沒逃出去，全都嗆死了，唉，那可是我們十好幾年的鄰居啊。」

孫志聽到這心裏都有點哆嗦里。

聽丁坤這意思，不會把他爹媽還有妹妹也燒死了吧？如果真是這樣，他和高勇今天不死也得殘廢。

不過他轉念一想，他們不是在看守所陪他吃飯嘛，那說明他們安全無事才對，照這個思路想，他被拘留還救了全家人一命呢。

「丁哥，你家住幾樓？沒出什麼事兒吧？」

「住6樓，東西全燒乾凈了，不過好在全家人都沒事兒，後來我媽常說，要不是我被拘留了，可能那天全家人就都完了。」

孫志一聽總算放心了，他轉頭一看，高勇也吁了口氣，正抬手擦額頭上的汗呢。

「丁哥，這麼說來你和高哥是真有緣分啊，要不是你們打了一架，那後果不堪設想啊，再說了，老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看看現在，你這不是發了了嗎，正應了這話啊。」

丁坤很友好的笑了笑，似乎是贊同了孫志這個說法。

「所以從拘留所出來之後我沒去找任何人報仇，我只是沒想到，二十年之後還能再見到當初和我打架的人，呵呵，高勇，我該謝謝你才對。」

高勇聽罷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了。

今天的心理波動變化也太大了，這要是心臟不好的，怕是承受不了。

「客氣了丁哥，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丁坤抽出煙來，扔給他倆一人一根。

這個舉動表示他對孫志倆人已經沒有半點敵意了。

「那咱們就說說眼下這件事兒吧，高勇，據這個叫磊子的自己說，他跟了你差不多有十年了，一個人跟了你十年還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兒來，你不覺得很丟人嗎？不覺得自己應該為這件事兒負責嗎？」

高勇確實覺得很丟人，但是他真沒覺得自己應該為這事兒負責。

畢竟磊子是個活生生的人，又不受高勇的控制。

自己能給他賠上這10萬塊錢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興許是瞧出了高勇的想法，不等他說話，丁坤又開口了。

「這麼和你說吧，在外人看來，他跟了你這麼久，就算不是你的心腹，和你的關係也不會太差，他做了什麼錯事，沒人會怪罪他，大家只會說你高勇自己不會做人，所以手底下的小弟也這麼混賬，明白了嗎？」

這個道理高勇自然懂，但他也覺得很無奈。

因為在他看來，想混大就得人多，想人多就得多包容嘛。

他不想和丁坤爭執什麼，因此直接答應下來。

「我明白丁哥，我以後一定會對手底下的人嚴加管教。」

「以後？還在等以後？你有多少次改錯的機會？如果我是你，這一次就會讓磊子長點記性，這是為他好，也是為其他的兄弟好，更是為自己好。」

聽他一連串為誰好，高勇頭都大了。

他甚至想起了很多年前電視上那句廣告詞，廣州好迪，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丁哥說得對，回去之後我就好好教訓他，讓他記一輩子。」

「你的人，隨便你自己怎麼發落，反正他惹了事又沒人來怪罪我，呵呵，等一下，我叫人把他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