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要賬的約定

有句詩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

在踏進監室之前，孫志對這句話是不屑一顧的。

說起來要追溯到上大二的時候，學校里組織辯論賽。

論題就是生命和自由哪個更重要。

為了保證比賽的公平性，也為了最大程度的激發辯手的臨場發揮能力，採用的是隨機抓鬮的辦法。

抽到的是什麼，就站在什麼角度進行辯論。

孫志抽到的是生命。

謎底解開的時候，他們班的老師同學那叫一個失望。

因為在現行的價值觀面前，這是一個必輸的命題。

自由高於生命的觀點已經深入人心。

大家一開始就沒奢望孫志會贏，只希望他別輸的太難看。

正方辯手是一個大三的學長，知識儲備和口才都遠超常人。

他以為這不過是一場「點到為止」的表演。

他忘了一件事。

凡事無絕對！

尤其是在你洋洋得意的時候，眼見就要到手的勝利很可能會變成潰敗。

他首先發問了，開頭用的就是這首膾炙人口的詩歌。

「眾所周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這首詩就說明了自由是遠遠高於生命的，若無自由，生命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

孫志點了點頭。

「正方辯友說的不錯，自由確實是彌足珍貴的，也是很多人孜孜追求的，自由就像是春日裏溫煦的和風一樣讓人舒暢，像秋日裏安詳的午後暖陽一樣讓人覺得溫馨...」

聽着孫志的話，滿場嘩然。

這算是主動投降嗎？

他的班主任不停的用眼光示意他好歹努力一下再「死」，畢竟校長和一幫領導就在台下看着呢。

這可是為了慶祝建校30周年的辯論大賽。

輸了不丟人，不打就輸才難看呢。

孫志沖老師笑了笑，話題一轉。

「但是，自由雖好，卻不能凌駕於生命之上，生命是一切事物的載體，沒了生命，自由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

「反方辯友，我想提醒你一句，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自由卻是永無止境的，肉體是會毀滅的，精神卻能長存，因此我不敢苟同你的觀點，就如咱們學校一樣，建校已經30年了，取得了無數輝煌的成績，為什麼我們會取得這麼多成績？就是因為咱們學校崇尚自由，充分尊重人的主觀能動性，最大程度發揮每個人的潛能....」

他以事實為例，說的滴水不漏，台下的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大家都沒想到這場辯論比慶祝晚會還要精彩。

但孫志心裏還是不屑的笑了。

「不錯，我校30年來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確實與崇尚自由的校園氛圍有很大關係，但我想請問正方辯友，取得這些成績的是誰？」

「當然是我們學校的各位優秀校友了。」

「麻煩你告訴我，這些校友是因為取得了成績才優秀，還是因為他們本身就足夠優秀才取得了這麼多成績？」

「當然是因為他們本身就足夠優秀才能取得之後的成績。」

「哦，這麼說你也認同取得成績的是每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所謂的自由了？」

「你，你這是詭辯論，如果沒有自由的思想引導他們，他們怎麼能取得這麼大的成績。」

孫志沖着台下的校長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王校長，可能需要借您的經歷說幾句話了。」

王校長點了點頭。

孫志的老師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當這麼多人拿着校長當例子，真是要命。

「我記得咱們王洋校長在去年的新生入學歡迎會上說過，他在青時代間曾經是一個十分恐懼社會交往的人，沒事就躲在圖書館看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別說像他的舍友那樣去主動追女孩子了，就連和女生多說幾句話都不敢。」

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不過沒人生氣，因為這確實是王洋校長在去年的新生歡迎會上親口說的。

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大家進入大學的校園之後在努力學習文化知識的基礎上，擴大自己的人際交往，這會對學生們今後的工作和生活都有很大幫助。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不自由」，甚至很「閉塞」的人，卻在當時國家級的刊物上一連發表了十幾遍文章，在學術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正方辯友，這和你剛才所說的自由引導論有點不符吧？」

孫志很聰明，直接把話題引到了校長身上。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你敢說校長的壞話？

對方果然卡殼了。

「我..」

「還是我來替你解釋吧，還是剛才那句話，生命是高於一切的，沒了生命，一切都是痴人說夢，大自然孕育了最原始的人類生命，生命又創造了許多其他的東西，其中就包括「自由」，在創造者與被創造者之間進行比較，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你這是強詞奪理。」

「是嗎？那我問你一句話，你覺得身體健康重要嗎？」

「當然重要，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很好，因為我也持有相同的觀點，我再問你一句，你在什麼時候會更加覺得健康很重要呢。」

「生病的時候。」

「答的好，那我再換個說法，生命就是百分百健康的身體，這句話你認同么？」

「不認同，照你這麼說，殘疾人並不是百分百的健康，那他們就沒有生命了嗎？你這是對特殊群體的不尊重，我要表示抗議。」

「我並沒有主動提起殘疾人這個群體，為什麼你會第一時間想到呢？」

「我...」

「因為在你的潛意識裏也承認這個特殊的群體並不像你我一樣健全，對，他們是有生命，但是健康指數卻很低，健康指數越低，自由的程度也就越低，對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那我說的再直白一點，如果你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你想跑就跑，想跳就跳，但是如果你的腿腳不便利，或者身體喪失了某個器官的功能，那你還能行動自如么？」

「你這是詭辯，身體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精神自由才是最高層次的。」

「自由也有高低貴賤之分？」

「沒有。」

「那你這不是自相矛盾？」

正方辯手徹底亂套了。

本來穩贏的局面，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他決定說點「狠話」。

「抗戰期間湧現了許多英雄人物，他們雖然犧牲了，但是精神卻長存，難道你想否定他們的功勞？」

這個問題確實很刁鑽，也很敏感。

稍有不慎，就不是輸掉比賽這麼簡單了。

「正方辯友請不要偷換概念，咱們辯論的是生命和自由哪個重要，不是生命和精神，再說了，這些英雄人物正是因為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才會流芳百世，如果他們只是坐在家裏吹鼓自由卻沒有半點實際行動，恐怕取得勝利還要再晚幾年。」

他倆人越說越激動，誰也不肯推讓。

最後，投票結果出來了。

平分。

但大家都知道，是孫志贏了。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孫志更堅信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所以當他進看守所之前，並沒覺得是回事兒。

不就是10天么，一眨眼就熬過去了。

可事實證明，他這一次錯了。

在孫志這種守法公民的眼裏，看守所就是監獄。

他自然而然的就會聯想到古裝電視中監獄的場景

「屋裏一片昏暗潮濕，用作床鋪的稻草里老鼠嘰嘰作響，幾盞油燈閃著微弱的光，被風一吹，就滅了兩盞，這裏不光是潮濕和血的味道，還有一種死亡的氣息...」

但是，就算是這樣，他心裏也還是很期待。

他喜歡經歷一些「不同尋常」的事。

嚴明身份，核對過體檢報告，吸毒測試和其他一些材料之後，看守所的警察把他收下了。

臨走的時候來送他的警察很得意的笑了。

「小子，好好給自己放個假吧。」

「慢走，別開車撞樹上。」

看守所的負責收押的警察推了他一把。

「說什麼呢？我告訴你，不管你是什麼人，到了這裏都老老實實的，別自己找不痛快。」

孫志和這人又無冤無仇的，沒必要自己找刺激。

「是，我服從管理。」

「跟我走。」

穿過一道大鐵門，又穿過兩道電門，孫志被關到了204監室。

這屋裏已經關了三個人。

大概都40所左右，看着不像是壞人，正在聊天，像是彼此認識。

「小夥子，為啥事兒進來的。」

聽口音是東北人。

孫志心說跟他們也不認不識的，沒必要說實話，應付一下得了。

他們要是敢欺負自己，等出去了讓他們好看。

「嫖娼。」

「年紀輕輕的怎麼凈整這事兒呢？結婚沒？」

「沒啊。」

「沒結婚也不能不能這麼亂整，這玩意兒養成習慣了可不好戒。」

「大哥，聽你這話，你很有經驗啊？」

這大哥哈哈笑了。

看這笑聲像是個爽快人。

「哎呀你這小老弟老有意思了，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聽大哥一句勸，把錢攢著娶媳婦兒買房子才是正道，可不能瞎霍霍了。」

「好，我記住了，大哥，你為啥事兒進來的？」

「可別提了，一提我就生氣，我們三個是老鄉，來你們這打工的，一開始在西山那邊一個工地上干，後來這活幹完了，我們一尋思還好幾個月過年，得再找點別的活干吶，這不後來通過老鄉介紹就找了個別的工地，幹了仨月多，前兩天兒尋思結賬回家準備過年，家裏還一攤子事呢，沒成想工頭說俺們仨的錢都讓我那老鄉給支走了。」

「那你們就去找這老鄉要啊，興趣他是好意，怕你們麻煩才替你們支的工資呢。」

「好意個屁，俺們去了，誰成想這王八犢子說錢都花了，後來就吵了起來，動了手，這不就進來了。」

孫志心說你們也真是夠倒霉的，攤上這麼個不靠譜的老鄉。

「你那老鄉呢？他也進來了?」

「一說這個我就更生氣了，這癟犢子跟工地上的領導認識，這領導和派出所的又認識，估計是給他找人了，到最後他啥事兒沒有，你說氣人不氣人。」

這真是挺氣人的，都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大家都是出來討生活的，又是老鄉，不關照也就算了，竟然還往死里坑。

孫志要是遇上這種老鄉，說什麼也得打得他滿地找牙。

「你們拘幾天？」

「10天嘛，還每人罰了500塊錢，真是太窩囊了。」

「出去之後你們再去打他一頓。」

「算了吧，俺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認栽了，再整下去，吃虧的還是自己。」

孫志是比較喜歡打抱不平的，他覺得既然能在這種地方見面，說明有緣分。

再說這事業不難辦，找大飛哥帶上十幾個兄弟找到那人，不怕他不給錢。

「你這老鄉還在J市么？」

「在呢，估計他過年也不敢回去了，他要是敢回去，在老家那旮沓俺們就敢削他。」

「他在哪個工地。」

「就是北山那個工地嘛。」

孫志立馬來了精神。

「是不是那個溫泉工地？」

「你也知道這一塊呢？是，聽說是要整個溫泉度假村，規模老大了，估計得整個兩三年。」

孫志心理暗自笑了。

本來他也要去工地找找那個提了自己蛋的死胖子呢。

「我幫你們把錢要回來，咋樣？」

這三人不是很相信。

你自己都進來了，還幫我們要錢呢？

真有這本事，弄得着受這罪？

「小兄弟，好意俺們心領了，俺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出出心裏的氣。」

「大哥，我沒逗你，我真能幫你把錢要回來。」

「真的？」

「真的。」

「那，那你收俺們多少錢？」

「只要你說的屬實，我一毛錢不要，完事兒還請你們吃飯喝酒呢。」

「你為啥幫俺們？」

「因為咱們有緣吶。」

這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他三加起來好幾萬塊錢呢，肯定是想要回來。

「不會出事兒吧？別把你自己整派出所去了。」

「出事兒我自己擔着，絕對不怨你們。」

孫志這人長的很面善，說話也很實在，很容易取得別人的信任。

「那，那俺們就謝謝你了，要是真能要回錢來，俺們請你喝酒。」

「好說，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