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章 抉擇

財哥他們鬆了口氣，各自睡了。

對面屋裏，孫志一個人坐在黑暗中，毫無睡意。

他之所以沒把實情告訴大家，是不想讓他們替自己難過。

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們又幫不上忙，因此還不如瞞着不說。

痛苦，由自己承受就好。

他用手機搜索了一下，想嘗試着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想，世界這麼大，醫院這麼多，或許有人能治好鍾曉雪的病。

但是搜來搜去，看了許多醫院的廣告，他心灰意冷了。

這些廣告一看就是花言巧語，誇大其詞，這些醫院也只是把病人當搖錢樹，壓根沒有有效的醫療手段。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和絕望。

但是很快，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擺在了眼前。

他該如何抉擇？

是堅持，還是放棄？

他相信，只要自己提出離婚，鍾家絕對會幹凈利落的答應。

但是，他做不出這種沒良心的事。

尤其想到在婚禮上的宣誓。

他說過，他願意與娶鍾曉雪為妻，無論是健康或疾病，貧窮或富有，無論是年輕漂亮還是容顏老去，你都始終願意與她相親相愛，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孫志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只要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說好了一輩子，那就是一輩子。

這個世界上，善於承諾的人很多，信誓旦旦作保證的也不少，但難就難在兌現上。

尤其是身處在這種艱難抉擇時候的兌現。

孫志做到了。

不只是為了信守承諾，更是因為責任和感情。

就這一瞬間，他決定選擇面對。

之前還有些難過，但是下定決心之後反而輕鬆了些。

他想，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他們經濟條件很好，可以多找一些專家給鍾曉雪會診，說不定會有轉機，國內沒希望，可以去國外。

退一步說，就算鍾曉雪真的不能懷孕了，他們還可以去福利院收養孩子。

總之，他想相信只要積極的面對，一切困難都有辦法解決。

世界很大，他未知的事情還有很多...

想來想去，終於迷迷糊糊的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這一晚，他睡的很安穩。

沒做噩夢，也沒驚醒，就像一個嗜睡的嬰兒一樣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上午9點才醒過來。

看了窗外一眼，天氣晴朗，風輕雲淡。

簡單洗刷了一下，他準備出發去鍾家。

推開門，看到了坐在樓道台階上的張二狗。

見孫志推門出來，他立馬站了起來。

或許是已經坐了太久，腿有些麻木了，身子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天師，你這是...特意在等我？」

「是啊。」

「有事嗎？」

「想跟你聊聊。」

「很急嗎？能不能等我回來再說，我要去鍾家，這個點曉雪應該醒了。」

「很急，還是等我說完了你再去吧。」

「好吧，你說吧，什麼事？」

「呃，咱們去屋裏坐下說吧，三言兩語的說不完。」

見張二狗這副凝重的樣子，孫志很是疑惑。

這老頭子又想玩什麼把戲？

耍花樣也挑個合適的時間好不好。

「好吧，盡量長話短說。」

進了屋，坐下，張二狗反倒不急了，磨磨蹭蹭的不開口。

「到底什麼事？」

「呃，孫志，你還記得我在玉泉山上住的那個關公廟嗎？」

「當然記得，那廟怎麼了？不會又塌了吧？」

「沒塌，那廟好得很。」

「你不會是想回去住吧？你放心，你在這裏不給我添麻煩，回山上住才真是麻煩呢，我還得抽時間去看你。」

「不，我沒這個打算。」

「好吧，那這廟到底怎麼了？」

「你覺得一個人住在那個廟裏好不好？」

「這個...」

「實話實說就行，我知道你沒有看不起我的意思，你的話也不會傷到我。」

「呃，我覺得不是太好，荒郊野外的，又偏僻又冷清，一點人氣也沒有，冬天冷夏天熱，又挨着一片墳地，總之，不怎麼好。」

「但是我覺得很好，簡直跟世外桃源一樣。」

「好吧，你覺得好就行，沒必要在意我的看法。」

「但你知道我為什麼覺得一個人住在那座孤零零的破廟裏面還覺得這麼好嗎？」

「這個...可能你比較容易知足吧。」

張二狗聽罷哈哈笑了起來。

「我要是懂得知足，就不會淪落到在街上當乞丐了。」

「當乞丐？你不是靠算命為生么？怎麼成乞丐了？」

「算命是後來的事了，在這之前，我的確是個乞丐。」

「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都是過去的事了，說了也沒意思，你知道我是怎麼去的玉泉山嗎？」

「不知道。」

「那是一個冬天，記得快過年了，下了幾場雪，天氣冷的要命，我發着高燒在沿湖公園旁邊乞討，感覺隨時都能死了一樣，那時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要點錢買點葯要吃，如果運氣好，興許還能余出幾塊錢買籠熱包子吃，可是轉悠了一天，就討到了三毛錢的鋼鏰，因為天氣實在太冷了，幾乎沒人出來溜達，就這三毛錢，別說買葯買包子了，就連一個饅頭都買不起，我很生氣，覺得真是世態炎涼人心不古，覺得好人都死光了，活着的沒一個有同情心，所以我就詛咒，恨不得這世上所有人都倒大霉，說來也巧了，我剛在心裏詛咒了一遍，就看到約莫幾十米開外有個小男孩晃晃悠悠的往湖邊跑，他奶奶在後面追着，追不上，而且我還認出他奶奶來了，這個老太婆昨天從我身邊走過去，不但不給我錢，還很嫌棄的瞪了我一眼，讓我閃開，當時我就想，最好淹死你孫子，讓你也難受一下，我...」

說到這，孫志抬手打斷了他。

「天師，人不能這麼惡毒。」

「我就知道你得這麼說，你聽我說完嘛。」

「好吧，你繼續說。」

「嗯，當時我就在心裏罵啊，我心想，這周圍除了我之外沒別人，等你孫子掉湖裏了沒人去救，等他淹死了，我看你個臭老婆子怎麼哭，看你還神氣不，正想着呢，那孩子真的跳湖裏去了，因為湖面上有冰，他想到冰面上玩，可這冰面不結實，沒走幾步就破了，掉湖裏了，他奶奶急的啊，扯著嗓子喊救命，自己也跳湖裏去撈人，我原本是打算看熱鬧的，因為我也不會游泳，何況還是冬天，水那麼涼，進去就得抽筋，可當時我真是毫不猶豫的就跑過去跳湖裏救人了，幸好這水不深，他倆離著岸邊也不遠，這才把人撈了上來。」

說罷，他笑嘻嘻的看了孫志一眼，彷彿在說「看吧，我是個好人。」

孫志真是聽入迷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的煩心事，豎起了大拇指。

「好樣的，後來呢。」

「後來這孩子的爸爸就來了，千恩萬謝啊，給了我一筆錢，聽我說沒地方住，還給我找了個住的地方，這地方就是那個廟了，這廟就是他以前買下來的，所以從此我就在玉泉山安家了，不用再餐風露宿了，算是有了個窩，而且這孩子他爸爸還說了，隨便我住到什麼時候都行，等我死了，他還會出錢給我辦後事，把我埋在廟旁邊。所以我覺得住在那廟裏特別好，心裏特別踏實，後來在廟裏也沒啥事干，索性我就自己買了點算命的書看，再後來就開始給人算卦了。」

孫志聽了微微皺眉。

「不對吧，那你當初怎麼跟我說這廟是你租的？」

張二狗愣了一下。

光顧著講故事了，沒想到露餡了。

「呃，我這麼說過？不能吧，肯定是你記錯了。」

「錯不了，我記得一清二楚。」

「這，嘿，我不是也想要點面子么，說租的聽起來更體面些。」

孫志很無語的嘆了口氣。

「你行，這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你說了這麼一大堆，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呢？總不能是讓我請你吃熱包子吧？」

「當然不是，幾個包子我還好意思麻煩你嘛，自己就買了。」

「那你想說什麼？好人有好報？」

「嗯，是這個意思。」

「靠，什麼意思？這麼說我是壞人了？」

「沒，但是如果你拋棄了鍾曉雪，那你就是壞人。」

孫志意味深長的打量了張二狗一眼。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拋棄她？你哪只耳朵聽見我這麼說了？」

「你沒說，但是我看出來了，這件事沒這麼簡單，你在猶豫不決。」

「你看出什麼來了？」

「曉雪不止是流產了，對吧？她..她是不是傷著身子，以後不能..不能生孩子了？」

若在昨天，孫志對這個話題還跟反感，但是現在，他似乎不是很在意了。

「行，算你厲害，既然你看出來了，那我也不瞞着了，你說的沒錯，的確是這樣，不過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別多嘴，切記。」

張二狗聞言露出一個十分痛苦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鍾曉雪是他親孫女。

「唉，這孩子命苦啊。」

說着，他幾乎要哭了，開始用手摸索眼眶。

「我去，別哭，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我沒什麼說的，自己活了這麼大年紀都沒活明白，更沒資格教育你了，但是孔子曾經說過，任何殺不死你的東西，都會讓你變的更強大。你聽聽這話說的多好...」

「等等，這句話是孔子說的？」

「不是嗎？我記得是他說的啊，那是孟子？」

「當然不是，這是德國哲學家尼采說的。」

「哎呀，班門弄斧了，見笑，見笑了哈。」

「別繞彎子了，你到底想說什麼？說點我能聽懂的好嗎？」

「哦，我又想到了一句，這次你肯定能聽懂，耶穌曾經說過，絕境，是天才的進身之階，是信徒的洗禮之水，是強者的無價之寶，是弱者的萬丈深淵，是...哎呀，後面就不記得了，總之你是強者，現在這個情況對你來說近乎就是絕境了，越是這種時候，你越要鼓足勇氣去面對，千萬不能逃避...」

孫志無奈的瞄了他一眼。

「這句話是法國小說家巴爾扎克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