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誰說不能

第223章 誰說不能

十六年。

五千八百四十天。

七萬多個時辰。

一個人哪怕能活百年最多也只有七個十六年。

殷承祉在徹底絕望了之後,又忽蒙上蒼眷顧般,美夢成真,從今往後,他信神信佛,信世間一切神靈。

「師父——」他從噩夢醒來,渾身冷汗凜凜,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殿下!」十五攔都攔不了,只得趕緊拿起了大氅追出去,之前在寒風中跪了之後,著了風寒,又忽悲忽喜,整個人都垮了,若是再不好好靜養的話,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殷承祉心臟的痙攣在見到了那道身影之後方才平復了下來,他跌跌撞撞的腳步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靠近。

馮殃站在廊下,外邊正下着雪,鵝毛大雪,她整個人都裹的厚厚的禦寒衣物,卻仍然感覺到了寒意森森。

這就是人嗎?

殷承祉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只是在欣賞著院子裏的雪景,他有些懊惱這些年怎麼就不好好打理這院子,應該多種一些冬日裏能欣賞的樹木的,比如說青松或者梅樹之類的,也不至於現在就剩下那一顆光禿禿不知道是什麼的枯樹!不,他應該把當年她的院子打理好的,而不是任由着它荒廢……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慢慢靠近,越靠越近……終於走到她身邊了,抬起手,輕輕地拽上了她身上大氅的衣角。

馮殃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那樣明顯的動靜哪怕再普通的普通人也都能發現的了。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側過身,便見到堂堂的燕王殿下只著著單衣臉色發青地拉着她的衣角,還光着腳,像是個孩子似的可憐兮兮的。

哪怕是當年那被人丟棄在太白山中的小娃娃都沒他這可憐勁。

偏偏還說不得!

「殿下!」十五追了上來,趕緊將手中的大氅給他披上,這才向馮殃行禮,「夫人。」

「不在屋裏好好養病,跑出來做什麼?」馮殃輕斥道。

殷承祉手裏的衣角拽的更緊,「沒見着師父,心裏發慌,就出來了。」

小心翼翼歸小心翼翼,可改放肆還是繼續放肆。

密室里的事情在燕王殿下哭的驚天動地差點暈厥過去之後,馮殃便沒再提,當時她覺得若是她再追究的話,估計這人就能當場死給她看。

可後來她覺得,她應該錯了。

或許他還巴不得她提!

「十五,送你們殿下回去。」馮殃沒理他,直接對旁邊的十五說道:「他若再胡鬧,直接下藥便是。」

「師父……」燕王殿下委屈又可憐的勁頭又上來了。

「殷承祉!」馮殃警告道。

殷承祉真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委屈也是真的,心慌更是真的,哪怕已經好幾天了,可他還是覺得恍惚,好像這一切轉眼便會消逝,「師父……」

人是什麼?

什麼方才稱之為人?

生老病死,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凡此種種,皆是為人所需承受。

馮殃皺了眉。

「我這就回去!」殷承祉忙道,然後很不情願萬般不舍地鬆開了手,又一步三回頭的。

馮殃吸了口冷氣,再一次警告道:「殷承祉!」

「我這就回去!這就回去!」殷承祉一邊喊著一邊飛奔回去,不能惹她生氣,不能惹她生氣!

十五有些尷尬,殿下這樣子若是被外邊的人看到的話,怕是下巴都要掉了,「夫人……」

「他這是什麼樣子?!」馮殃指著那混賬東西,「你確定你說的燕王殿下是這混賬?!」

「這……」十五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夫人不然自己去問殿下?」

「趕緊讓他好起來!」馮殃有些咬牙切齒,「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說完,便用力打個噴嚏。

十五忙道:「夫人,這裏風大,不如您也先進屋?」

「你去給我開點防禦風寒的葯!」馮殃沉默半晌,說道。

十五一愣。

「別讓你們殿下知道。」馮殃拉緊了身上的大氅,「去吧。」然後,起步回屋。

……

燕王殿下還不算老,但卻已經有還童的跡象了,把小孩子陽奉陰違、左右進右耳出、任性……總之熊孩子的種種行徑,他都有了,把幼時的懂事都送去喂狗了,跟要彌補童年時期沒叛逆過的歲月一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燕王如今就是個熊孩子!還是個手段百出,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的,千方百計地纏着他的師父,沒沒纏過分了,便端著一張比誰都可憐的臉。

剃去了鬍鬚之後的燕王殿下那張臉,便是沒端著那一臉的可憐兮兮,也沒幾個人能狠下心責備的下去吧?

一天十二個時辰,沒有在明處守着便是在暗處盯着,馮殃不必去看也知道人就在附近,一日又一日,哪怕再硬的心腸也被磨軟了。

「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嗎?」

馮殃坐起身來,不必去掀床帘子也知道他又偷偷跑來了,白天也就算了,可這晚上也這般折騰,他真當自己鐵打的嗎?

殷承祉渾身一僵,好久之後才低聲開口:「我只是想守着你……」他真的沒有再多想其他的,只是單純地想守着她,時時刻刻守着她。

「十五不是把自己的項上人頭都押上了確保我沒事了嗎?」馮殃很無奈地說道。

殷承祉當即便接了話,「我要他人頭做什麼?」

「那你想要什麼?」馮殃問道。

「你!」殷承祉脫口而出,而說完了之後便知道自己說錯了,哪怕這是真的,他也曾經這麼做了,可是不能說的,這些日子他們誰也沒有再提除夕那夜密室中的事情,但是他不覺得會這麼過去,可能躲一日便是一日,他絕不會讓她有理由不要他!可現在……「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師父,我……」

「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馮殃惱火地掀開了床簾,便見到殷承祉就跪在了床邊,一張臉在昏黃的角燈照耀下更是滿是驚惶,才冒出來的火氣一下子便被那滿臉的驚惶給堵住了,堵得她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不起!」殷承祉堅定地說,「我不起!」

「你——」

「你怎麼罵我怎麼罰我都可以,但你不能不要我!」殷承祉低吼道,「那晚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瘋了,都是那個男人的錯,那個白光男他故意刺激我,他……」

「白光男?」馮殃打斷了他的話,「連辛?」

殷承祉心裏很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反正就是他,就是小球說的那個白光男!白光男就是白光男,叫什麼連辛?!」取什麼名字?還讓她記得!

他們是同族,是一類人,是可以長長久久永遠都相伴……不!什麼相伴?!「你都厭惡他厭惡到了差點把他頭砍下來了,你還喊什麼連辛?你……」

「殷承祉!」馮殃氣不打一處來。

殷承祉滿臉受傷,「你護着他?!」

馮殃真想一巴掌打過去,這熊孩子的腦子是抽了哪根筋了?!這十六年來能活下來怕是閻王爺瞎眼了!

「師父……」

「你還記得我是你師父!」馮殃咬着牙,「殷承祉,我是你師父,是你……」

「我知道你是我師父!」殷承祉沒讓她說下去,「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錯!我比誰都清楚你是我師父!」

「那你還……」

「誰規定師父便不能喜歡了?!」殷承祉理直氣壯,「我就是喜歡我師父,我就是愛……」

「你閉嘴!」

「我不閉嘴!我又沒有說錯,我……」

「尊師重道你忘了嗎?人倫五常你不知道嗎?你……」

「我沒有不尊師重道!我比誰都尊重我師父,我比尊師重道還要在乎我師父!」殷承祉沒等她說完就低喝道,完全豁出去了般,「人倫五常我不知道,我師父沒有教過我!」

「你——」馮殃覺得自己若是真的死的話一定是被這混賬給氣死的!

「那一晚上的事情是我錯了,我不該冒犯師父!」殷承祉繼續說道,「我道歉,我認罰,可我錯就錯在這裏而已!師父,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不,我愛你,我……」

「你給我滾!」馮殃氣的太陽穴都發疼了。

殷承祉眼眶紅了,心口一陣一陣地刺痛,「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那我走!」

殷承祉不等她說完便整個人撲了過去,將她撲倒在了床榻上,「不許!不許!」

「殷承祉——」

殷承祉也知道自己過了,連忙起身,可還是不退讓,「我不管!是你把我從太白山裏救出來的,是你說會保護我一輩子的,是你說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你不能出爾反爾!當師父的不能對徒兒言而無信!」

「你滾!」

殷承祉端端正正地跪着,「師父,我滾不了!只要離師父遠了,只要見不到師父,我便受不了,師父,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也不想讓師父厭惡我,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可我控制不了,師父,你教教我怎麼辦?你教教我?」

硬的不成就來軟的?

馮殃知道自己該立即將這混賬丟出去,可看着那一張臉……這是自己養出來的孩子,是自己養的,她還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煎熬了十六年,說好了要庇護一輩子的孩子,卻讓他一個人活成了一個瘋子,她……

她在胡扯什麼?!

這就是人嗎?

就是人心的軟弱嗎?

這混賬膽大包天連師父都……早該被逐出師門死活自理了!

可是——

「那你想怎麼樣?」

她真拿他沒法子了!

殷承祉絞痛著的心臟像是被一股暖流裹住了,瞬間治癒了所有的傷痛,「我想怎麼樣都可以嗎?」

馮殃一咬牙,「是!」

「我想要師父一直好好的!」殷承祉沒有再說些大逆不道的話,「我想要時時刻刻都能見到師父!」

「阿承……」

「這也不行嗎?」殷承祉真的哭了,「我再也不會對師父無禮,再也不會說些讓師父惱怒的話,我們就像以前一樣,這也不行嗎?」

馮殃閉了閉眼,「行!可以!」

「真的?」殷承祉大喜過望。

馮殃咬牙道:「我何時說過謊話?」

「你說過!」殷承祉卻道,「你說過你不會有事,可你卻……」

「阿承。」馮殃打斷了他的話,「都過去了。」

過去了。

過去了!

殷承祉忽然又撲了過去,卻沒有半點旖旎冒犯之意,只是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尋求長輩的呵護,「師父……」

馮殃又嘆了口氣,抬手撫摸着他的頭,像是從前那般,「好了,都過去了。」

「好!都過去了!」殷承祉沒有放縱太久,他沒有忘記那晚上他哭的太狠了,讓她惱火的差點又暈厥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他鬆開了手,又端端正正地跪着,「師父你休息吧,徒兒再也不會打擾師父!」

「你就跪在這裏?」

殷承祉笑着,卻笑的比哭還難看,「我不能離開……我睡不了,師父……我……」

「你多久沒睡了?」馮殃問道。

殷承祉沒回答這個問題,「師父你休息,很晚了,你休息吧。」

馮殃似乎又惱了,揚手給落了床簾。

殷承祉低頭無聲笑了笑,這就夠了,夠了,不能太貪心,殷承祉你不能太貪心。

忽然,床簾后伸出了一隻手。

殷承祉倏然瞪大了眼睛,「師父。」

「手。」馮殃道。

殷承祉伸出了手,顫抖地握上她的,「師父……」

「睡吧。」

殷承祉忽然間停止了一切喜怒哀樂,在這一刻,似乎什麼都停止了,「好……好!」他就這麼坐了下來,握着她的手,趴在了床沿上,「我睡……睡……」

師父還是在乎他的!

還是在乎他的!

「師父……別……別不要我……」

這是他這麼些日子以來睡的最好的一晚上了,哪怕這樣睡根本便沒有個舒服可言,然而,不只是樂極生悲,還是真的他有悖人倫大逆不道惹了老天爺懲罰,他師父病了,師父竟然病了,從他遇上她的那一日起,她受過傷,昏迷過,但是從未病過!

可明明錯的是他,為何要懲罰他師父?

為什麼?!

馮殃是病了,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病,雖然只是很尋常的風寒之症,可她卻沒有多餘的心思來為自己這頭回生病而感想些什麼,因為她養出來的好徒兒一張恨不得就去死來換她健康的臉,讓她不得不將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免得他真的一頭撞死!

「不過就是個小風寒罷了,你一副我要死了的模樣做什麼?」

「你不許胡說!」

「注意言詞!」她是他師父!

殷承祉所有神經都繃緊了,「是不是因為之前的傷?還沒完全恢復嗎?都十六年了……」

「十六年很長嗎?」馮殃說道,而說完便有些懊悔了,「好了,別一驚一乍了,過兩日便會好的!」

「師父……」

「你再吵我恢復的更慢!」

「好,我不吵!」

殷承祉是不吵了,可是這時時刻刻盯人的狀態也很是讓人抓狂,若換個人的話估計早受不了了。

可馮殃是誰?

他師父!

把他養成現在這樣子的人!

自己養出來的,再難受也得忍着!

「你就沒事幹嗎?元宵已經過了,各地的衙門也都開始新一年的運作,不是說今年的冬天比過去冷嗎?你不去查看……」

「崔懷會處理。」燕王殿下甩手掌柜做的理直氣壯,「這是總督府的工作。」

「那就去軍中……」

「崔鈺打理的很好。」殷承祉沒等她說完就道。

馮殃又道:「軍政全在崔家兄弟手中,你就不怕……」

「不怕,我有師父在!」

「殷承祉,你長大了!」

「長再大不,對師父來說不也是孩子嗎?」

「你不能總這麼……」

「師父又想反悔了?」

她豈止想反悔,她還想時光倒流回到過去重新再將這熊孩子教一遍了!

罵,罵不得。

說,說不過。

還能如何?

只能由着他了!

當然,燕王殿下也不是真的就這麼一直空閑下去,很快,崔懷便找上門了。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找上門,自從除夕之後,隔三差五的就跑來,說是稟報政務,實際上便是求見馮夫人。

殷承祉一直沒準,見什麼見?他可沒忘記當初他和張華是如何容不下他的痴心妄想!他如何敢讓他見師父?!

只是這一次,他卻不得不見,當然,也還是沒打算讓他見他師父!

崔懷這次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皇帝終於忍不下去了,十幾年的忍辱負重,養出了一個丞相府,幾乎將半壁……不,連半壁都稱不上,只能說是三分之一的大殷江山給掏空了的蛀蟲,如今,終於要下手了。

皇帝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砍殺了丞相,抄了丞相府,爾後,又以謀逆大罪,追究了丞相九族,據說負責查處丞相府的刑部尚書,拿着丞相府的族譜,按圖索驥,將丞相九族一一找出,然後全部送上了斷頭台!

如此血案震驚天下!

然而這一次,皇帝卻沒有得暴戾惡名,反而為百姓擁護稱頌,說他英明神武,誅殺奸臣,簡直就是一代明君。

百姓似乎都忘了這奸臣便是他養出來的。

而就在大家歡慶大奸臣被誅殺,皇帝乃一代明君之時,後宮又出了慘案了。

皇貴妃,這位出身丞相府的貴人,十多年來一直苦求皇后之位而不得,驕奢淫逸、張揚跋扈,善妒心狠,在皇帝發作丞相府之後,地位岌岌可危,而就在這一刻,寧死也不願意被廢的皇貴妃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宮殿,這原本也沒什麼,可心狠手辣的她將皇帝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叫了過去,連自己的親兒子也沒放過,全都困在了寢殿中,與她一同共赴火海。

皇帝陛下雖然成功誅殺了竊奪他大權以及讓他十幾年來成傀儡的丞相府,可也奇差一招,讓丞相府送進後宮的女人,毀了他所有的子嗣!

明明已經是枝繁葉茂的皇族嫡系,一下子又成了只剩下皇帝一個人的光桿了。

這比丞相府被誅更讓世人震驚。

據說皇帝當場便吐血暈過去了。

當然,崔懷特意跑來,讓殷承祉不得不見他的,不僅僅只是這一樁誅九族的大案以及皇族血脈無辜喪生的慘案,還有明州齊王府也出事了!

齊王被齊王妃下毒,性命垂危。

「齊王妃給齊王下毒?」殷承祉並不覺得皇帝的那些事情有什麼可驚訝的,雖然他也猜不透他養出了丞相府來到底意欲何為,但如今的種種,都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罷了。

至於那死了的皇子皇女……呵呵,若真能治好,豈會千方百計對他師父下手?!那些皇子皇女哪裏來的還不知道呢,死了也便死了!皇帝還可以藉著這個來博得天下人的同情,說不準將來還能名垂青史,成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最可憐的皇帝!

但齊王妃給齊王下毒?

那女人腦子壞了不成?

當年齊王成婚也是一波三折,最終選了這位齊王妃也是出於政治考慮。

齊王妃出自明州當地望族,與之聯姻,能讓齊王府在明州地位更加的穩固,而齊王妃嫁入齊王府,也讓其家族勢力進一步擴大,來日若是齊王能奪天下,便是一步登天了。

雖說雙方都各有所得,但到底還是齊王妃一家依靠着齊王府的,所以,無論如何齊王妃都不可能對齊王下毒手!

「消息稱,齊王妃認定一年前她所生的嫡長子之所以病逝,是因為齊王的那位紅顏知己所為,然而齊王卻袒護她,讓嫡長子死的不明不白,齊王妃無法承受喪子之痛,一度對那位紅顏知己下毒手,只是都失敗了,為此還屢次遭到齊王責難,所以便瘋魔地將仇恨宣洩在齊王身上。」

殷承祉想起來了,一年前,齊王的嫡長子的確病死了,只是卻沒想到還有這麼多的內情,「齊王妃沒其他兒子?」

「沒有。」崔懷說道,「齊王也沒有其他兒子了。」

殷承祉挑眉,「齊王妃學皇貴妃把齊王其他兒子也一併宰了?」

「不是。」崔懷說道,「是皇帝下的手。」

殷承祉驚訝了,「皇帝?他是覺得自己沒兒子便不讓別人也有兒子?」

「皇帝認定皇貴妃屠殺皇子皇女與齊王有關。」崔懷說道,「先不論到底是真是假,不過由此可見,皇帝是要對齊王下手了。」

「也便是說這麼些年的太平終究是要結束了?」殷承祉嗤笑道,「也難為他了,忍了這麼些年!」

他都沒想到他竟然能忍這麼些年!

崔懷現在是萬般慶幸馮夫人醒了!「殿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殷承祉沒等他說完便道,「師父是醒了,但我之前說過的話也不會改變!」

「可是殿下……」

「皇帝若敢來,我必定讓他有去無回,但奪天下就算了!這麼一個天下,誰想要誰拿去!」殷承祉還是沒有改變主意,他從來便沒想要那張椅子,以前不想,現在也不想!再說了,他也沒空!守着師父,不讓她找機會丟下他跑了已經夠忙活的了,哪裏還有工夫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連孩子都下得去手,他們也不嫌丟人!

「讓崔鈺回寧州吧,有他守着你也能安心些。」

「殿下……」

「如實還不放心,讓聶之涯也去。」殷承祉又道,「他可是心心念念要為全家報仇呢,當然,也給我警告他,別亂來,否則軍法無情,我也救不了他!」

崔懷吸了口氣,知道再說什麼也是沒用,「是。」隨後話鋒一轉,又道:「下官想拜見一下馮夫人,不知……」

「崔總督!」殷承祉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神色嚴厲,「你的稱呼錯了!本王的恩師馮夫人早在十幾年前便已經傷重不治去死了,如今府上住着的嬌客乃我恩師族中之人,你可稱呼她一聲馮姑娘!」

崔懷有些瞠目,爾後又幾乎要哭笑不得,最後是不得不聽從,「那下官可否拜見一下馮姑娘?」

感情當年他對外宣稱他師父傷重不治而亡也有為了今日的考慮?

十六年了,又還有多少人記得馮夫人?

哪怕記得,也只是一個名諱身份罷了。

他也不知道該是為他高興呢,還是該更加擔心了!

那位就真的縱容他如此嗎?

不過便是沒縱容,怕也是待他不錯的,看他如今的神態便知道了,哪怕沒有大喜之色,卻也再無往日之陰霾。

這應該是值得高興的!

「不可。」殷承祉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殿下……」

殷承祉笑了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打什麼主意,我告訴你,不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再說了,讓你見了你也十有八九不能如願以償,我師父和我一樣對奪天下沒興趣!」

「下官只是想拜見一下馮……馮姑娘,畢竟這麼些年了……」

「你確定不是想親眼驗證一下當年長生不老的傳聞?」殷承祉沒讓他說下去。

崔懷感覺所有話都被堵住了,「當敘一下舊也不成?」

「你們有什麼舊好續的?」燕王當即冷臉了。

崔懷有些錯愕,也有些哭笑不得,「殿下……」算了,跟一個煎熬了十六年終於熬出頭的人講什麼道理?根本沒道理可講!「那就請殿下代為轉告下官的歉意,當年下官對馮姑娘多有不敬,望請她諒解。」

「免了吧!」燕王殿下的醋意大的百里之外都能聞到了,「說完了嗎?說完了趕緊滾!」

「是,下官這就滾!」崔懷哭笑不得。

不想就不想吧。

就這樣也不錯。

反正到時候真的打來了再說。

那位總不至於真的願意見到她的徒兒永遠受人挾制吧?

錦東也不是等不起。

而且,比起主動出擊,被動對於錦東來說或許更有利。

燕王都願意退在錦東不出了,皇帝還趕盡殺絕,便不能怪燕王不念兄弟之情了,到時候再將先帝的遺詔公告天下,一切便更是名正言順了!

便讓燕王好好享受些安寧的日子吧。

這些年也是真的苦了他了。

……

殷承祉打發完了崔懷便匆忙趕回去,卻見到歐陽三和十五都在,「師父。」眼睛一橫,掃到了旁邊的兩人身上,似乎在警告什麼。

兩人當然接收到這信息了,趕緊告退。

殷承祉等人走了之後,「師父見他們做什麼?」

「我還不能見了?」馮殃也沒惱,什麼脾氣都被他給磨光了。

殷承祉笑道:「當然不是了,師父想見誰便見誰,對了,崔懷說想拜見你一下,師父可要見?」

「不見。」馮殃道,「免得你又給人臉色瞧。」

「師父……」

「別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馮殃道,「看的心煩!」

殷承祉又笑道:「是!」隨後又問道,「師父為何見他們?說什麼了?」

還說想見誰就見誰了!

「你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馮殃反問。

殷承祉自然不會認,而且他也沒做過,「沒有啊,我就是隨便問問,師父若是不想說便算了。」

馮殃睨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就問了問這是十六年的事情。」

「哦。」殷承祉不甚在意地給她空了的茶杯斟茶。

馮殃看不下去,「放心,沒說你壞話,只是說了嚴朗死了,當年的八十一人折損大半,剩下的除了他們兩個基本都在軍中,還算混的不錯,還說了聶榮的事情。」

「哦。」殷承祉點頭,「都是徒兒沒用,沒護住他們。」

「你以為你是神嗎?」馮殃冷笑,「能護住你自己就算不錯了!」

「師父說的是。」殷承祉又笑呵呵地應道。

馮殃就是看不慣他這模樣,「過來!」

殷承祉當即往前靠了過去。

馮殃抬手拍了一下他腦袋,「你這腦子現在是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便沒有別的了是不是?」

「師父……」

「別喊我,丟人!」

「再丟人也是師父的徒兒!」

馮殃能如何?再怎麼丟人也是自己養的!她抬手放在了他心口的位置,問道:「疼嗎?」

殷承祉的臉色有點陰。

「我教出來的人難不成一點真話也不給我講?」馮殃不必問他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少動不動就擺臉色,這些年他們沒少照顧你!」

「是。」殷承祉收斂神色,「只要師父不丟下徒兒,徒兒便不疼。」

「你——」這孩子的腦子到底是怎麼張的?!馮殃抬手拍着他的腦袋,「燕王殿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師父我多老了?」

「十七?十八?」殷承祉笑着把自己的臉往前靠,近的都快要貼上去了,「師父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

馮殃抬手將他的臉毫不留情地推開,「你還是自己先去照照吧!」

「嗚嗚嗚……師父又嫌棄我了……嗚嗚嗚……」

「少來這一套!」馮殃咬牙,「好好的不學偏學那小破球的,你腦子都裝草了?」

殷承祉作妖的心思頓時消了,愧疚而又認真,「師父,對不起。」

「這又……」馮殃話沒說完便明白他的意思了,「當年的事情與你無關,是我自己的因果。」

「若不是為了我……」

「我與那安氏遲早要有個了結。」馮殃沒讓他自己自怨自艾下去,「便是沒有你也會發生。」

「可師父不會受傷,更不會……」

「再說我便惱了!」

殷承祉沒繼續說下去,「我派人去找過小球,可找遍了皇宮,連皇帝藏玉璽的暗格都找到了,還是沒找到圓球,師父,圓球還能找回來嗎?」

「我的東西,自然能找回來。」馮殃道。

殷承祉笑了,「這當然了,師父的東西哪裏輪到別人拿着?我這就讓人繼續去找!」

馮殃並未表示異議。

殷承祉又是斟茶又是送點心的,忙得不樂乎,也照顧的無微不至,可即便如此,他師父一個小小的風寒之症也熬了一個月才算徹底好。

很快,便如春了。

每年的春耕祭天也是燕王不得不出面的大事。

「去忙你的吧。」被盯的都要神經緊張的馮殃恨不得馬上把這熊孩子給打發了。

殷承祉很認真地問:「師父,你不會有事的,對嗎?」

這些日子他不是沒發現,只是一直不敢問出口。

真的不會有事嗎?

再也不會像當年一般昏睡嗎?

「死不了。」馮殃說道。

至少現在死不了。

殷承祉沉默了會兒,又道:「那日白光男說我應該等不到師父醒來,哪怕我活個長命百歲也等不到。」他屏住了呼吸,「師父,他說的事情不會發生的,對嗎?」

「我的話你不信偏要去信一個居心不良的?」馮殃反問。

殷承祉鬆了口氣,笑道:「自然不是,我自然信師父了。」隨後又道,「要不師父與我一同出席春耕祭……」

「燕王殿下。」他師父沒等他說完便潑冷水,「別得寸進尺。」

燕王殿下只得收斂了。

這是自從除夕那日之後,燕王第一次出現在人前了,那模樣簡直是驚呆了所有人,這是燕王殿下嗎?是嗎?確定不是被人給偷換了?

當然確定!

這原本就是燕王殿下的樣子。

燕王殿下本該是這樣子才對!

是因為那個女子嗎?

那個女子的出現,拯救了燕王殿下?

何妨高人啊?

是馮夫人的族人!

馮夫人是誰?

這你都不知道?就是我們殿下的恩師,那位老人家親手養大了殿下,輔助殿下打下了錦東的天下,還為了救殿下而被狗皇帝給害死了!

啊!

聽說馮夫人出自隱世大族!

正是!

那難怪那位姑娘能讓殿下變回從前那玉樹臨風俊逸非凡的殿下了!

你那什麼眼神?

哈哈,沒什麼沒什麼。

那殿下的傷是不是也好了?

馮夫人的家族派來的人,當然能治好殿下了,要不然殿下豈會成如今這般威風凜凜的模樣?

那殿下的婚事……

你們就別打主意了,燕王妃除了那位馮姑娘之外,還有誰有這個資格?

那不是還要側妃嗎?

這倒也是,殿下都三十好幾了,是該趕緊成親了,多娶幾個才能多生孩子。

就是!聽說皇帝和齊王的孩子都被他們相互暗算給殺光了,要是殿下能多生兒子,那便是領先他們了!

我們殿下本來就比他們厲害!

也是!

那殿下是不是很快就會變成……

慎言!慎言!

不可說不可說。

大家猜一下燕王府什麼時候會辦喜事?

一個祭天儀式,無數的傳聞流出,雖說都不是什麼不好的,但……燕王殿下也不敢掖着藏着,畢竟他真不可能一輩子不讓她接觸任何人。

所以他自己先坦白了,而且認真、嚴肅地搖頭,「師父,絕對不是徒兒做的,絕對不是,我沒有!」

「我現在倒是信你很想那隻小破球了。」馮殃淡淡道,「連話都說的差不多。」

「師父……」殷承祉有些委屈,這時候她不是應該抓着燕王妃這事不放才是嗎?好好的轉到圓球那裏做什麼?「也沒錯,我的確很想圓球,要不我直接向皇帝要?」

「你要人家就給?」

「先要了再說。」殷承祉沒管其他,轉頭便去寫信了,這也是自從兩人撕破臉之後第一次通信了,「皇帝真不能對圓球做什麼?」

「你家圓球沒這般脆弱。」

殷承祉這就放心了,信也寫的更加的隨心所欲,遣詞造句足夠將皇帝氣個半死再顏面無存恨不得立即飛過來宰了他,至於他歸不歸還並不重要,他也不會傻到認為一封信就能將圓球要回來,這封信不過是個引子罷了,以他的性情看了這信必定會為難圓球,大有可能會直接毀了它,這便給了他機會了,「若小球不在他手裏,那邊麻煩了。」

安氏那妖婦到底躲哪裏去了?!

馮殃也沒阻止他近乎幼稚的行為,燕王殿下這些日子的行為也沒成熟到哪裏去,愛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只要不來折騰她便成了。

冬去春來,燕王府的拜帖一下子多了許多,不少都是沖着馮姑娘來的。

殷承祉當然沒讓人見,他師父自己都沒看夠了哪裏能讓人圍觀?不過也沒遏制這種風潮。

燕王殿下小心翼翼地向所有人宣告,這便是他的愛人,未來要相伴一生的愛人,小心思耍的那是一個精明!

馮殃也不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只不過熊孩子玩的不亦樂乎的,她也便隨了他了,反正最後收拾爛攤子的也是他!有些事情算計著也不至於每天都擔驚受怕不是怕她死了就是怕她又昏迷個十幾年。

而她的放任也的確起到了一些效果,至少殷承祉不會再半夜跑到她床邊或者一整晚守在門口了,她的縱容對他來說便是某種默許某種默認。

他煎熬了十六年的心,惶恐了數月的心,總算是慢慢地安定下來了。

崔懷樂見其成,老懷安慰,於是乎也找的更頻繁了,處理政務是總督府的事情,可總督府也是燕王的,燕王殿下不能總是當甩手掌柜的,就算不對朝廷動手,可錦東也還是有很多事情需要燕王殿下做主的。

殷承祉心安了,脾氣也好了,雖說很不耐煩,但還是沒發作,而且盡職盡責,因為她師父說不幹活干吃飯就別當她徒弟,丟人,所以,他只好再次好好當牛做馬了。

「就這麼點事就當牛做馬了?你們還真的夠慣着他的了。」閭州城最大的酒樓二樓臨街的位置上,馮殃一邊撐著欄桿一邊看着下邊的熱熱鬧鬧的人群,說道。

十六年的時間於閭州城而言也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漫長到了足夠改頭換面了。

「馮姑娘不也慣着嗎?」崔懷笑道,也終於如願以償見到人了,看着這樣一張二十多年都沒變過的臉,也實在喊不出夫人的稱呼,「見過了他這些年風光背後的苦楚,怕是沒有誰都不願意慣着他了。」

馮殃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來。

「你醒了,很好。」崔懷真心道。

馮殃問道:「你也知道?」

「見過了他當年的模樣,怕是沒有誰會不知道了。」崔懷笑道,「不過第一個起疑心的還是張將軍。」

「張華?」馮殃挑眉,「當年你們那般折騰,便是因為這個?」

崔懷點頭,「可惜,終究適得其反。」頓了頓,又道:「對了,張將軍也想來拜見您,不過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今日便沒能出門了。」

馮殃看着他,「這麼多年了,你們便都不勸勸?」

「姑娘覺得可能嗎?」崔懷失笑,「該勸的都勸了。」

「他只是沒接觸過其他的女子,你們既然……」

「姑娘既然醒了,為何不自己勸?」崔懷打斷了她的話,「比起我們,殿下應該更願意聽您的。」

「我不懂這些。」馮殃皺着眉,「所以今日我找你過來。」

崔懷苦笑,「姑娘,恐怕在下也無法幫得到您了,而且,您所想的怕是永遠都無法做到。」

「他只是個孩子!」

崔懷看着她,「姑娘雖非凡人,但難道也沒有心嗎?」語氣有些惱火了,「你看不見殿下他……」

「你該走了。」馮殃打斷了他的話,目光望向了樓下大街。

崔懷真的惱火了,「你……」

「你若是再不走的話,我怕你會被你那表弟殿下給生吞活剝了。」馮殃示意他看向樓下。

崔懷這才收了怒火,也沒繼續糾纏下去,若真的被他瞧見了,生吞活剝不至於,但絕不會好過便是,哎!「還請姑娘勿要傷殿下的心!」他起身作揖,懇求道:「這十六年來,他過得很苦很苦。」

馮殃沉默。

崔懷也沒多說,轉身離開。

沒多久,殷承祉便急匆匆地跑上來了,急的臉色發青發白,在見到了人之後,什麼都顧不得似得往前沖,便就要將人撲倒抱在懷裏的前一刻,狠狠地制止住了自己的行為,「師父……」

「沒有不要你。」馮殃嘆了口氣,「只是見天氣不錯就出來走走。」

「很危險……」

「你府里的親衛都是擺設?」

「那也……」

「我這不是好好的?」馮殃沒讓他說下去,起身道:「好了,走也走完了,回吧。」

殷承祉忽然伸手牽住了她的手。

馮殃瞪了過去。

「師父……」又是那般委委屈屈的樣子。

馮殃也算是見慣不怪了,正想甩開,可崔懷走之前最後的那句話又在她耳邊想起來了。

這十六年來,他過的很苦很苦。

十六年……

她從來也沒覺得轉瞬即逝的十六年,之於她微不足道的十六年,竟然也可以如此的沉重!

「我真欠了你的!」

殷承祉愣了一下,隨後便恍然大悟般,咧嘴笑了,「師……」

「還不走?」

殷承祉笑的跟傻子似的,牽着她的手更加的用力,「好,這就走,走!」

笑着走出了酒樓,忽然間又不想就這麼回去了,一會去她一定又會想之前那樣了,師父師父,從前從未端著的師父架子,現在倒是端的正正的了!

她是什麼意思,他當然明白了!

可他就是不成,就是不行,能怎麼着?

反正她就只能縱着他!

「要不我們再逛逛?這十幾年閭州城也變了許多,主街道擴寬了,商鋪也多了,整個城池的規模往外擴充了將近一倍,商鋪更多,有幾家挺稀罕的,賣的都是從海外運來的,好些東西都頗為新奇。」

「沒興趣。」馮殃道。

殷承祉牽着她,並肩走了出來,惹來了不少人的矚目,若是之前,他定然第一時間驅趕這些人,都恨不得把他們眼睛挖出來,看什麼看?他都沒看夠呢!可現在他卻想讓他們看!好好看!他們牽着手呢!「那我們去看看衣裳?有幾家成衣鋪子……」

「十五說你都快要把閭州城的衣裳給買光了。」馮殃繼續潑冷水,「銀子多的沒地方花是不是?」

「那我們去收拾鋪子?」

「你嫌我日子過得舒坦,讓我頭頂一堆的破爛把脖子都給押折了?」

「阿央!」熊孩子不樂意了。

馮殃臉色一黑,停下腳步,「你喊什麼?!」

「阿央啊。」殷承祉笑道,盯着她的黑臉得寸進尺,「在外頭總不好喊師父的,對了,是長樂未央的央,可不是什麼禍國殃民的殃!我師父救國救命仁慈善良,哪裏能用這麼個名字?那給你起這個名字的人定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馮殃吸了口氣,「再多說一個字……」

「好,不說!」殷承祉連忙說道,得寸進尺也還是有分寸的,「既然都不想看,那我們回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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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佬她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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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誰說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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