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第四章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院子裏,站着六七個朱興德的小弟。

他們或抱膀,或蹲著,只等德哥看完祖父一聲令下。

朱興德身後跟着幾位堂哥走進屋裏。

土炕前,朱興德的臉上,再沒有往常的淡定模樣。

他望着躺在炕上鬢髮亂糟糟的朱老爺子,握住祖父的手,蠕動半響嘴唇才說:「爺,德哥回來啦,您能聽見不?」

怪事,老爺子還真就睜眼了,用渾濁的雙眼望向最疼愛的小孫子,發出一聲模糊的:「啊。」

似在說:回來就好,爺沒事兒,你別惦記。

只是啊完這一聲,又重新陷入昏迷。

朱興德當即紅了眼圈兒。

再轉回身時,「大哥二哥三哥,抬爺去鎮上。」

大堂哥朱興昌還是那句話:「四弟,去那有啥用,我瞅白費銀錢。」

幾位堂嫂也終於敢插嘴了。

「艾瑪,德子你是不知道。」

大堂嫂大嗓門道:「你大哥讓村裏會瞧病的吳半仙來看過。現給吳半仙從大地里拎回來的。說老爺子這種情況去哪都沒用,還瞎折騰啥。」

二堂嫂:「不是我說你德子,早知老爺子這樣,你為啥要惹禍。」

心裏不滿極了,現在又來當好人。

那兩口子就知鎮上,口口聲聲去治病。

顯得他們好像多不想給老爺子看病似的。

咋就不想想,到鎮上能沒有花銷,到時這銀錢算誰的。

就是從老爺子那裏拿用也是大夥的。花一文少一文,分家就會少得。

三堂嫂比另幾位聰明點兒,心想:

抱怨有屁用,說到底不就是差錢。

要是這花銷不從公中出,能得來德子一句準話這銀錢他掏了。老爺子是他氣的他該拿。

到時,甭管德子去哪裏借,哪怕是從公中借,那她也認。

認了別說讓老爺子去鎮上,就是趕車去縣城也中。

反正只要是借的,分家時,德子那一份就要先扣除這份借用的銀錢。

所以三堂嫂問的是:「德子,這銀錢是不是得你們這一房出?」

朱興德沒躲,應聲道:「是,我拿。大哥二哥,到廣葯堂提我名號先使葯,告訴那坐堂的,我一會兒就到。」

說完,不管其他人詫異怎就答應的如此痛快,哪來的銀錢?

朱興德看眼媳婦,沒和小稻說話,直接對院子的兄弟們呵道:

「抄傢伙。」

那六七位小子立馬尋摸趁手的鋤頭斧子。

其中一位小弟叫六子。

六子心話:從聽到信兒,咱哥幾個就憋著一口氣。

王賴子那地痞流氓,居然敢惡人先告狀,還趁德哥去莊子看守賭局的功夫,來了一個回手掏,直接掏到德哥家裏鬧事。

不是敢上門訛五兩銀錢嗎?

哥幾個今兒非剁了王賴子一隻手,不揍的王賴子哭爹喊娘不賠五十兩不算完。

正好拿那五十兩銀子給德哥祖父看病。

讓王賴子好好知曉知曉,雖然德哥不做大哥好多年,但是敢來德哥家裏鬧事兒,那是碰了咱大夥的逆鱗。

啥叫窮橫窮橫的。

朱興德以及他帶的這幾位小弟就是。

沒錢沒背景,最初甚至連飽肚子的乾糧都沒有就敢行走江湖,全靠大不了血債血償那口氣撐著,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朱興德大步走向灶房。

從裏面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攥一把菜刀。

直到此時,看到菜刀,朱興德那一直沒吱聲的大伯母,以及幾位堂哥堂嫂才意識到,德子平日裏在家偷懶的表現,或許算是對他們挺敬重的了。

小稻卻差些氣瘋。

明晃晃的菜刀,院裏六子他們手中的鋤頭斧子,她男人這是要去幹什麼。

趕緊上前攔住:「德子,眼下帶爺去瞧病才是正經。」

「爺那裏有哥哥們,你聽話,我去去就回。」

左小稻急哭,就這樣拎菜刀去,那還能回了嘛,「夫君,殺人要償命的!」

朱興德一把推開小稻,「償命?那我也要先將五十兩討來押在廣德堂,再剁了那狗崽子。」

「那我呢,你大不了償命,我和甜水呢?」

朱興德步子一頓,終於再次看向他從娶到家就極為稀罕的媳婦,「被抓又不會連累家人。」

這話里的意思就多了。

有哪怕砍頭也要出這一口惡氣的決心。

有別和他講道理為個無賴值不值得。

他不懂那些道理,他就知道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

敢欺負他祖父頭上,他朱興德就敢豁得出一身剮。

甚至,還有對妻子那未言明的:萬一真出事,你可以改嫁,不怪你。

外面六子催促,「嫂子,你別攔我哥,這趟咱幾個必須去。不出這口氣往後還怎麼混,我哥他不要面子的嗎?」

真忍了,往後道上誰還能信着他們看賭局。

不找回面子,會被人說王賴子騎在他們脖子上拉屎的,德哥是縮頭烏龜。

小稻聽完六子那起鬨架秧子的話,更是氣急敗壞。

都啥時候了,還面不面子的,真出事被官爺抓走,家破人亡就叫有面子?

簡直是一群混蛋。

尤其是朱興德最最混賬。

瞧她男人那眼神里未言明的改嫁之意。

家裏又不是沒有銀錢,他是瘋了嗎?為討些葯錢玩命。

爺還躺在騾車上,他咋就不知曉哪頭輕哪頭重,非要眼下去尋仇。

左小稻想都未想,掄圓胳膊,揚起手甩了朱興德一個大巴掌。

啪嚓一聲。

那動靜脆響的。

朱興德的大伯母,從公爹出事後一直沒怎麼吭聲,始終讓三位兒媳婦打頭陣,最好鬧到趁此分家。此時卻再坐不住,騰的一下站起身。

在她看來,瘋的不是侄子朱興德,是德子那婆娘,敢打男人?

小稻的三位堂嫂也懵的不行。

自小到大,她們有一個算一個,只聽說過漢子打婆娘,從沒聽過女人家敢打爺們的。

而更讓大夥震驚的是,高高大大的朱興德,竟然被這一巴掌甩的哐當倒地,那手裏還緊緊攥著菜刀呢。

幾位堂嫂驚的:「啊啊啊」,一頓跳腳,向後躲避驚叫。

大伯母看一眼侄兒,看一眼左小稻,艱澀的咽口吐沫。

三堂哥又是搖晃又是扒朱興德的眼皮,咋叫也不醒,僵著脖子仰頭看向弟妹。眼裏充滿無法置信,似在說:「這是你乾的?」

二堂哥瞪圓眼睛死死盯着左小稻的手。

弟妹不會是大力水手吧。

大堂哥上前檢查一番堂弟,吭哧了好一會兒,總結陳詞:「四弟妹,給四、四弟打的暈死過去啦。」

此時,行兇者小稻也懵得厲害。

她左手握住右手腕,右手還在顫抖。

腦里心裏只剩一個念頭:如若倒下的不是她男人,她定會認為這是在訛人啊。

明明沒有多少力氣,怎麼可能會打暈。

她男人那麼大個子,咋一碰就倒?

白玉蘭就是在這時趕到的。

她從滿屋子人里擠進來,一眼看過去差些哭出聲。

大女婿咋也人事不省。

她幾位女婿這是咋的啦。

白玉蘭冰凍的心,顫抖的手,指著潑水都不醒的大姑爺,顫聲問大閨女:「你男人也掉過壕溝?」

朱興德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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