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遠在游寒村的左小稻,那真是越夢越揪心。

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男人在牢房裏被凍夠嗆。

朱興德坐在牢房裏的草墊子上,兩腳還在原地緊著倒騰,似乎想活動起來就不那麼冷了。兩手也不是插在袖子裏取暖,而是直接伸進了棉襖衣裳里,正用肚皮熱乎着手。

二柱子還趁她男人一個不注意,回身一把就死死摟住了她男人。

甜水他爹似乎很嫌棄,推搡著二柱子,讓老實坐着,說二柱子,離這麼近,嘴裏有味兒。

左小稻在夢裏,聽見二柱子辯解道:「哥,都啥時候了?還有味沒味的,你咋那麼多事兒,快讓我抱抱吧。只有咱倆抱一起才能暖和。快用你脖子給我暖和暖和臉,還有我這鼻尖兒也拔涼。」

惹得她男人實在受不了,能看出來是一咬牙摘掉的棉帽子,舍掉一個取暖物,隨手就塞到二柱子手裏:「將臉懟棉帽子裏暖和吧,你別湊我這麼近乎。」

接着,二柱子腦袋就插到棉帽子裏,死不抬頭、瓮聲瓮氣嘟囔著罵道:

「奶奶的,這個鬼地方,牢房居然比咱們永甸縣的牢房還冷還破。

咱們那裏,甭管咋的至少牆面還有沙子呢,牢房中間的過道在冬天會擺上幾個炭火盆。

這個鬼地方可倒好,別說炭盆子了,連着火把都沒幾個,耗子快咬上咱們才能知道。」

小稻聽完,心裏是有一點點疑惑的。

她在夢裏想接過話來,反駁二柱子,心想不可能啊,如若牢間挺黑的,那應該看不清楚他們的境況,為啥她瞧著那叫一個真亮。

不,這不是重點。

小稻在夢裏使勁掐了把自己,忍住看她男人受罪的心酸淚意,咋出門一陣混的那麼慘。

她想喊,想問:「你倆咋混到牢裏去了?咱家酒呢,你們在哪呢。還有小妹夫和車隊呢,你們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兒,不會是又殺人了吧!」

她有許許多多的疑惑。

奈何遠在天邊的男人和傻弟弟二柱子,那真叫一個沒心沒肺。

二柱子忽然就不說了,而且還用棉帽子捂著臉睡著了。坐在草墊子上的厚實身影看起來格外疲憊。似乎比在家獵野豬那陣還累。

睡着睡着,二柱子又轟隆一下歪下。

左小稻就見到他男人反應極快,兩手迅速托住了二柱子的大腦袋,然後不動聲色的靠近,慢慢的將二柱子的腿放平,讓二柱子的整個上半身躺在他的懷裏,枕在他腿上。

不知道尋思著啥,又順手拍了幾下要醒來的二柱子,猶如安撫。

「朱興德,孩兒她爹,你能不能看見我啊?是我,你媳婦?!」這給小稻急的,恨不得在夢裏拍朱興德大巴掌。

但甭管左小稻怎麼喊,隨着二柱子歪著脖子睡着的呼嚕聲,朱興德抱着二柱子的大腦袋,也漸漸嘆息一聲后睡著了。

……

清晨,當游寒村左家第一縷青煙升起時,秀花起身打了哈欠。

眯着眼側頭一瞅,秀花有些意外,小稻竟然還在睡覺。

近日來,有孕的大外孫女帶着甜水和她睡一屋。

二丫頭小豆不是也懷孕了嘛?是和她小妹睡一屋。

等於是一屋有一個好人跟着,以防這倆肚子有小傢伙的,萬一有個不舒服之類的。

按理說,別看小稻肚子最大,但是從來不偷懶,比小豆小麥都勤快。

每日她醒來時,小稻早就起來了,還會擔心她和甜水冷,先將她們起身會穿到的棉襖棉褲,放在被褥下面捂著。然後再緊忙去灶房,朝連着這屋炕的灶坑裏添把新柴,這樣的話,睡一宿的炕不會變涼。讓她和甜水仍能睡個熱乎覺。

可是,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樣。

秀花有些擔心,從炕上站起來,邁過睡在中間的甜水,蹲下身用手摸摸大外孫女的額頭。

不知咋想的,老太太摸完額頭,又探探鼻息。

發現好好的,啥事兒沒有,頭不疼腦補熱。

心裏一松,看來這是身子重了,犯懶呢。

秀花就沒當回事兒。

按照往常,只要早飯沒好,秀花就會摟着甜水再睡個回籠覺。

但是見到大外孫女沒起身,她就起身了,將小稻連同曾孫女放在一邊的棉襖棉褲,塞到自己褥子下面捂著。關門也是靜悄悄的。

秀花難得起這麼早。

來到灶房,發現白玉蘭已經開始做飯了,她伸把手。

白玉蘭沒看到小稻,也沒當回事兒。都當作小稻身體沉了,也該犯犯懶了。

但是當甜水也睡自然醒時,小稻還昏睡着,秀花進屋一邊給曾孫女套棉褲,一邊擔心起來。

「稻啊,稻?能聽見外婆說話不?」

秀花沒想到,左小稻起來第一件事是難得的發脾氣:「外婆,別叫我,讓我再睡一會兒,正關鍵時候,您扒拉我幹啥。都不要叫我。」

聲音比往常稍顯刺耳。

總是溫和的性格,冷不丁的這一嗓子,真給秀花嚇一跳。

秀花眼睜睜看到小稻噗通一聲又躺下了,小稻嘴唇還有點兒哆嗦著念念有詞:「快睡快睡。」

秀花將甜水打發走了,今日上午本該兌料釀酒都有點兒沒心思了,她就坐在炕邊皺眉守着。

而左小稻之所以這麼着急,是因為她終於在夢裏搞明白了朱興德犯的是啥事兒。

那個縣衙比永甸縣縣衙規模小點兒,知縣大人是個老頭子。

一大早上起身就審她男人。

左小稻在夢裏也見到了小妹夫羅峻熙。

羅峻熙一頓舉例說明那座山雪崩不是偶然,之前路過就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

接着又剖析她男人和二柱子是聽了他這位童生隨口的話才鋌而走險。

剖析她男人是秉承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心思,不想見死不救,再加上雖然是騙人了,卻做的是實實在在的救人命的大好事,萬望知縣大人明察。

左小稻看到那個叫做高寒村的村長帶着部分村民,也跪地替她男人請求。

但是,這也是她着急的原因。

她被外婆晃悠醒那陣,她男人朱興德和二柱子正被抽鞭子。

當地知縣大人說,甭管什麼樣的理由,都不能抹掉扮作官吏的錯誤,一碼是一碼。

就這樣,她男人和二柱子雖然沒被五花大綁,卻被抽了五鞭子。

小稻在夢裏哭啊,她錯過了鞭打聲,再入夢就是抽完了。小妹夫正扶著朱興德離開縣衙。

現實里,秀花不得不再次扒拉醒小稻,再讓這麼睡下去要哭岔氣了。

「到底怎的啦?」

當秀花聽小稻講述完夢裏的事情,她半張著嘴總覺得很不可思議。

咋這麼能瞎編呢,夢裏居然能編的這麼勻乎。一個小故事套一個小插曲的。

小稻說:「外婆,我能感覺到,那些不是假的。你忘了,甜水她爹就是做夢,每次夢見的事情都發生。而這回,我覺得我倆現在是連在一起了。」

沈秀花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徹底消化了玄之又玄的時間。

她不但沒害怕,而且還勸慰道:

「別着急,你離這麼遠又能如何。雖然我也很擔心,但是細想想五鞭子不算啥搭事兒,他們會買些好葯抹上。

我倒覺得當場打完被放走,備不住就是人家當地知縣在網開一面呢。

你想啊,要是一直關着,即便咱這頭求到縣衙李知縣那裏,那得啥時候?應是知曉要給將軍府送酒,更是明白咱德子做的是好事兒,才象徵性懲罰幾鞭子。」

「可是,外婆?」

「你還真不能白天黑夜啥事不幹的做夢,就算你倆現在連一起了,他在那面,你啥都能看見,你也不能天天躺着夢。這麼費勁兒,那還不如你跟着去呢,對不對?你要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總在睡覺時一驚一嚇的,身體還能有個好?就晚上吧,晚上夢兩眼得了。」

秀花將小稻勸穩當了,她來到院落眯眼望着天空。

她猜測,小稻之所以能看到朱興德在外面幹了些啥,大概與朱興德這次救了好些好些人有關。

心裏有絲絲疑惑:

這玩意兒還帶升級的嗎?

那要是這樣的話,看來咱家往後的宗旨要有點兒變動啊。

要活的大氣,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沈秀花思維一發散,又想到往後朱興德在外面,她大外孫女在家不用動就能看到,她更加覺得這五鞭子很值,這次很出乎意料的事件真是好事兒。

秀花隱秘地琢磨:

這樣的話,往後朱興德有錢也沒法學壞了。

他還沒等幹壞事兒,咱這頭就能給他掐死。甚至藏在哪裏都能給大德子逮住。

那麼,回頭等朱興德他們回來,要不要讓大外孫女不告訴朱興德能看見這回事兒呢。

……

而左小稻這面,在又一日晚上夢見朱興德擦藥,看清楚傷口才稍稍放下心來。

原來外婆分析的是真的。

瞧那五鞭子打的真不重。

或許當地的知縣大人,在下命令前就暗示過執鞭人。

左小稻還聽到自家送酒隊伍里的小夥子,問二柱子:

「柱子哥,您和頭兒在石橋那裏只救秦家幾口人,咱們就有吃有喝還拿着好些羊腿走了。那這回您和頭兒救的可是幾百人,您不知道,外面都傳遍了咱們這伙外地人做了大好事兒,縣衙就沒給點兒什麼獎勵嗎?要是不給點兒啥,可真不夠意思。縣衙不給,那個村也應該表示表示吧。」

二柱子面不改色答道:「表示了,禮可重了,五鞭子。」

左小稻這才在夢裏破涕為笑,徹底的放下心。

畢竟她一直在夢裏旁觀,所有明面上的背地裏的,看的比誰都清楚。

之前,二柱子可不就盼著能給些好吃好喝的,像在秦家一樣,結果啥也沒有。

二柱子已經和甜水他爹,背後磨嘰好幾回了。

——

幾日後,最北面邊境的城池裏,迎來一夥外地送酒隊伍。

這座邊境城池的最高的統治者,不是知縣知府,而是鎮守將軍。

這裏有將軍府。

而本以為會很蕭條的城池,當朱興德交完手續走進來才發現,這裏居然還有極為難得的互市。

只是想要在這裏做買賣,和蠻夷那面交換物什,要有朝廷的官方背景,是朝廷指定的官差過來做買賣,或是有將軍府出具的背書。

互換的量還大呢,比方說用綢緞換馬匹,一般買賣人根本沒法插足。

此時,羅峻熙站在將軍府的角門,也有點兒不敢貿然敲門了。

這裏幾步一個哨,處處都能見到巡邏的兵士,那些兵士一看就不是軟腳蝦,莫名有些緊張。

羅峻熙心想,這就是差距啊。

他在府城見識到的那些官員高牆,和這裏的將軍府一比,氣勢上差遠了。

一個時辰后,終於,將軍府的角門開了。

可見,朱興德想和將軍府的管事見一面都很難。

本以為貨到付款,只要見到大管事就能給銀錢了吧。卻沒想到,大管事只取走李知縣讓朱興德稍帶的書信和禮物離開,

讓朱興德繼續等待府里負責採買的管事。

挺冷的天兒,朱興德和羅峻熙坐在將軍府搭的接待棚子裏。

這棚子裏,還有好些穿綾羅綢緞的人和他們一起排號等待呢。

「永甸縣的在哪裏?」

「這兒!」

朱興德和羅峻熙在棚子裏一眾人羨慕的目光中離開。

他倆以為這回總該辦妥了吧。

從大早上進城,中午餓著肚子,一直磨蹭著天快黑了才忙起正事。

而且你瞧,酒全卸下去了,親眼見到採買管事,坐在桌前寫賬目。

當朱興德介紹哪種酒是最好的,價貴的,採買管事還寫個標籤。然後小管事斜着眼睛說了這麼句話,「不是你說好就是好的,要府里專人嘗過後才能確定。」

朱興德倒沒在乎對方態度咋樣,他比較關註:「那貨錢?」

「先回去吧,等信兒。在這裏,寫下你住的客棧名。」

這一等,就是三天。

朱興德被抽五鞭子後背冒了些血,他都沒咋地,眼沒眨。

卻在等待的三天裏,嗓子有點兒冒煙兒。那可叫好些銀錢。這一天天住宿吃喝也是錢。

天天尋思,啥意思啊?將軍府不拿小錢兒當回事兒,他小老百姓受不了。

且通過這事兒切實感受到,以前村裏大娘托他賣干蘑的心思了。朱興德發誓,往後再幫村裏大娘嬸子們賣東西,一定要儘快給銀錢。

朱興德和羅峻熙、二柱子感慨道:「早知道這樣,不接這單子了,沒啥大意思,不夠上火的,總得猜人家心思。看看吧,不行以後也不來了。」

話才落,客棧的掌柜就喊他名。

當羅峻熙和二柱子下樓時,看到的就是朱興德在眉開眼笑。

朱興德回房關好門,啪一張千兩銀票拍桌上:「這事兒太有意思了,咱要儘快再來。」

與此同時,將軍府李將軍早已經聽完,管家講的高寒村雪崩卻沒死人的奇事兒。

他放下酒盅,盅里正是花清釀。

將軍府的管家特意多給了朱興德酒錢,主動將酒價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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