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黑虎阿牛

第二百四十七章 黑虎阿牛

朱興德是在小書坊門口尋到的羅峻熙。

「幹啥去啦?」

羅峻熙舉起手中的三本書籍笑道:「和當地做買賣的商販聊了聊,他們給我推薦的書。說要是不在這裏買,回去不一定能買得到。」

朱興德好奇:「什麼書」,接過來一本翻了翻,裏面跟鬼畫符似的,「你學這個幹啥,科舉能用得上?」

羅峻熙有點兒赧然,他又頭腦一熱亂花錢了。

以前親娘罵過他這事兒。

有時候買書這事兒,實在是控制不住。

就像見到了喜愛的物什,賴在書肆還看不完,就曾買過幾本用不着的雜書。

以前不會撒謊,娘問銀錢花到哪裏,他就對娘實話實說,卻惹來娘一頓數落不算,娘還罵着罵着抹起了眼淚,說供他科舉買書就已經很吃力,沒想到他還能浪費閑錢、更是浪費光陰不好好讀書科舉。

反正直到現在,他每每買雜書想起那一幕仍有後遺症。

這不嘛,見到大姐夫問,羅峻熙一下子冷靜了下來,總感覺像是做錯了什麼事兒似的。

「沒用。大姐夫,你等我一下,好像用不着買三本,我回去退……」

朱興德扯住羅峻熙的胳膊,不是很明白,買都買了,還退了做啥。

小妹夫不是亂花錢的人。

在府城那陣,他陪小妹夫逛過書肆,見識過小妹夫買書精挑細選。能挑出這三本,可見喜歡得緊。

「稀罕就留下,退什麼退。」

朱興德又問:「還夠不夠?要是不夠,走,我給你掏錢再買幾本。」

「夠了夠了,大姐夫,嘿嘿。」

羅峻熙好多的第一次都是他大姐夫給的。

朱興德包容他,逗他,病了照顧他,慣着他。

羅峻熙難得露出了少年的模樣。那就不退書了,他要全留下。

家裏現在能掙活錢了就是好。

就算奢侈一把,花錢買點兒沒用的,心理負擔也不重。

朱興德尋到羅峻熙后,又去集市東面的岔道口,揪二柱子的脖領子。

看到賣奶塊的店家,那大白眼都要翻飛了,一看就知道心裏不定怎麼膈應二柱子呢。

「給我來吧,你這兩袋子奶片,還有那些奶塊,全裝上。」

小販一懵:「全裝上?」

「嗯。」

本來就打算要給外婆、甜水、手下兄弟們的孩子,還有爺爺和老朱家那些侄子侄女、左里正家的孩子們買這些零嘴的。

多買一些,再留出一點兒奶片交給岳母。

讓外婆和岳母給村裏關係好的大娘嬸子,那些婦人家裏都有好些孩子,這裏奶片極為便宜,讓外婆和岳母拿着,和姐妹團們好好處處關係。

這樣的話,往後再和村裏誰家罵架,會有好些大娘嬸子幫助外婆和岳母的。

不過,按照朱興德「這個這個」要全上秤買下的架勢,即便回村會分出去不少,買的還是太多了。

連二柱子都看傻眼了,拽著朱興德的胳膊:「哥,不用給我買這麼多,雖然這個挺好吃。他家賣的,是我嘗過這一條街奶味兒最濃的。」

「誰給你買了?」朱興德嫌棄柱子,這個丟人現眼勁兒,跟小孩兒似的,到集市上邊溜達邊騙吃喝。

他另有打算。

去掉回村分給親朋好友的,府城的商鋪可以用奶塊勾搭人賣酒,或是拿着這些做獎勵,誰幫忙拉縴賣的酒多,一晃到了年節就給包點兒。

算作年節的福利不是?

縣城的鋪子,他離開前,岳父已經忙着拾掇了,回去后也可以依照府城兜售的方式依葫蘆畫瓢。

要過年了,辦喜事置辦年節禮的多了,有人多買酒,就給點兒。當作給人留下好印象,拉個回頭客了。

朱興德不白帶手下。

只眨眼間,小夥子們就歡喜地扛起了幾個裝奶片的袋子。

而從買完奶片后,朱興德也徹底開啟了花錢模式。

基本上,這一條街上,賣各種物什的價格已經了解差不多,他開始動手了。

「這牛肉乾咋樣。」朱興德問道。

羅峻熙讓開品嘗的位置,論吃還得二柱子。

二柱子咬完一口又一口,牛肉乾太干,他還要用牙扯,邊扯動邊點頭:「嗯嗯,越嚼越香,沒怪味兒。」

朱興德細扒拉扒拉埋在袋子深處的牛肉乾,浮面沒有發白沒長毛,細聞聞確實沒怪味兒:「來吧,這一袋子上秤。」

接着再聞:「這邊袋子的也上秤。」

之後,連朱興德都扛起了一袋子「吃食土特產」走在集市上。

他在人來人往中,尋到鹽販子訂鹽。

好的精鹽,在好幾個小販子手裏才買到一百斤。

精鹽,人家官方運來的很少剩下。

倒是大粒粗鹽,以及很是粗糙發黑有雜質的鹽粒子,聽說是海鹽,朱興德這回真買了不少。

多到什麼程度呢。

他在犄角旮旯一揪一個準的鹽販子們,愣是被他支使的要幫忙送到客棧,要不然他們幾人拿不了。

朱興德心想:這回妥了,岳母再不用為腌鹹菜浪費鹽粒子犯愁了。

以前啊,他們家吃鹹菜,岳母都心疼。

別看岳母不說

跟着他去集市的幾位小子還說呢,「頭兒啊,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幫俺們預支點兒工錢,俺們也想給家裏娘帶點兒便宜鹽。」

朱興德太了解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聞言沒遲疑道:「費那事兒幹啥,你三斤我五斤的,不夠費事兒。回頭到家,要買鹽就去找我岳母說。」

關於鹽,跟車來的小子們都知曉惦記家裏,就更不用說碎米了。

所以當朱興德大半夜與人談好訂了十二車碎米、兩車半有點兒染色不太均勻的細布以及粗布時,他們又想預支工錢了。

朱興德一擺手,一副好說,等回家再分再買的模樣。

現在集中買,等於是幫你們一起拉回去。

小夥子萬萬沒想到,跟頭兒出來一趟,不止能掙工錢,還能佔便宜買到好些家裏用的物什。

差挺多銀錢呢,這就等於又是變相白賺的。

而且從這件事上,小夥子們才終於感受到十里八村傳說的「德哥最講義氣最仁義」。

好些小子是第一次近距離跟在朱興德身邊。

來的一路上,朱興德又打前頭騎馬,再加上有做過捕頭的威望,那一身威風,對他們態度不是很好。

一路上,德哥一直在忙着安排吃住行,和他們說話的時候更是少得可憐,張嘴就是發號命令。一點兒都感受不到「德哥仁義」的溫暖。

卻沒想到,前腳所有酒賣完了,後腳德哥真就開始和他們說說笑笑,和來時的態度完全不同,真就很講義氣啊。

大通鋪的屋子裏,小夥子們嬉嬉笑笑。

有的在互相嘮嗑,回頭到家勸老娘留下多少碎米過年燜飯吃。這是德哥賞給大夥的好事,要是再捨不得花錢多買點兒,那就不叫會過日子了,那叫傻。

有的在洗腳搓腳,邊洗邊聊,回去的一路上,想必速度會比來時快。有盼頭啊,要回家了。

「噯?德哥和柱子哥那面漏過話沒?回去的路上,咱們還路過秦家嗎。」

一聽就知,這幾位小夥子還惦記去秦家白吃白喝呢。

「好像不的吧。哥說帶這麼多鹽,咱們雖然手續齊全,又是以咱們這一大幫人的名義購買,但是以免來回進城出城出口角麻煩,回去稍稍繞繞遠,要走小道。」

問話的人,一臉好可惜,不能去秦家蹭吃蹭住了。

還有一位小夥子很聰慧,他叫鐵子。

鐵子正用炭筆趴在炕上寫寫畫畫,特意向少東家羅峻熙要過紙張,記下集市上的幾個重點攤位,以及朱興德今日都是花多少銀錢買的,還有揪出的那些倒碎米、倒鹽的小販子們都叫啥名字。

他在心裏憧憬,萬一下回德哥不帶隊來了,又讓他押貨幫買,他要是能幫忙買明白這些貨物,是不是就能在眾兄弟里出頭了?

鐵子有個做頭領的夢想。

他現在最羨慕二柱子的身份。

十八歲的小夥子,很想「做頭頭」,正以二柱子為目標,他想脫穎而出,這輩子做到二柱子這種分量就行。

朱興德看見鐵子記錄的那張紙了,明明不會寫字,這小子卻畫滿了一篇子。比如賣碎米的商販姓袁,就畫了個圓圈。

對此,他只稍稍挑挑眉,看見了也當作不是很在意的模樣。

只是在心裏尋思:努力吧,鐵子。

——

天還黑著呢,客棧後院的門就已經大敞四開,幾十個火把照的牲口棚通亮。

背袋子、裝車的,各個車頭綁乾糧的。

排號在灶房裏,向水囊里灌熱水的。

還有小夥子們結伴上茅廁的,出茅廁前,又匆忙檢查一遍綁腿、身上棉襖的系帶。

朱興德還買了十五張羊毛皮。真是純羊毛的,毛都沒拔下去,挺長的羊毛露在外面捆在身上。

他是打算買這些毛皮給自家人。

比如給岳父、給滿山、給六子,給一直堅守在府城的三胖子之流的,往後在路上來回跑買賣運酒,穿這玩意兒能暖和些。

但是眼下,他正分發給拉車的小子們,挑一些衣裳薄的小夥子發毛皮。總是不能有保暖的,閑在那裏,先穿着多好。

要不是買的那些粗布是按匹買的,他都想讓大夥將布也捆在身上,暖和就行唄。

所以說,再加上分發衣裳,被分到的會惹來羨慕嫉妒,珍惜的摸摸毛,場面那叫一個熱鬧。

熱鬧卻不亂,早就被訓練出來了,連當地商販送貨裝車算在內,前後不過大半個時辰,隊伍就已經整裝待發。

朱興德坐在馬上,身上也捆着一件羊毛大衣,他身後是小妹夫羅峻熙和副手二柱子,這兩位也是一副座山雕的模樣,仨人正向客棧掌柜和一眾小二們抱拳致謝,告別。

「回見,再見可能要年後了,朱掌柜,來年發大財。」

朱興德爽朗一笑:「那必須的。也預祝你這客棧來年更興隆。」

……

所有人,包括押運的小夥子們通通都以為,回去的路上必定會一路通暢時。

卻沒想到,才出城三日不到,就差些給他們來了一個致命打擊。

怎麼一回事兒呢。

羅峻熙還按照來時的習慣,渾身冷透了就下馬奔跑。

他正在最前方領路狂奔起來時,車隊的後方忽然傳來喧囂的聲音。

大冬天的,連續踩到雪上的聲音就格外大。

一眾人還沒明白咋回事兒呢,只是聽到哼哧哼哧和踏雪的響動,回頭這麼一瞅。

哐哐哐,車隊後方的六輛車被撞倒。

「哎呦,貨!」

「哎呦,我的後腦勺,完了,眼前發黑,怎麼全是星星。」

還有喊腰的、屁股的。

更多的是慌張的拽牲畜車,拉腳的牲畜被嚇的不輕開始玩命嚎叫,而且還亂跑一通。

整個隊伍瞬間亂套。

忙着拽住韁繩的小子們,差些腦門對腦門撞在一起。

在這種混亂中,只看一個大型牲畜以極其無情的方式出現。

它是傳言中的邊境野牛,兩個犄角長的極為霸道,晃晃着龐大身軀,比黃牛水牛要壯的多得多,外號黑虎阿牛,正以極快的速度橫著身體從後方奔來。

或許,那野牛也知道跑偏了,連撞六輛車是剎不住腳才造成的。

野牛開始調整方向,它像是甩一下頭似的,接着肥厚的身軀又扭動一下。

而在它無意中的兩下里,二柱子從馬上摔下來了,他所在的位置,旁邊就是雪堆,他一腦門扎進了雪裏,兩條腿在外面支愣著。

黑虎阿牛的甩身體的第二下,朱興德騎乘的馬屁股被頂到了。

已經不太愛露出慌亂表情的朱興德,坐在被驚嚇的馬匹上,一邊調整韁繩,一邊慌亂回頭叫道:「噯,噯?」

再這麼急速奔跑下去,前面全是冰,那是一條小溪凍上,他怕被驚馬甩下去,再給他扔冰上磕個半身不遂。

羅峻熙回頭了,這位下馬熱身的,終於發現後面不對勁兒了:「……」

「大姐夫?!」羅峻熙眼中滿是焦急,眼看朱興德就要掉下馬。

但是大姐夫朱興德在忙亂中卻不領情,對他伸出手大聲拒絕道:「你不要過來!」

又是小妹夫招來的,老家那面已經出成績了吧。

小妹夫過來,他會死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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