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番外(二)

過了好幾日,俞眉遠仍不能從自己突然懷孕這個驚喜里反應過來,她總感覺像是走着走着,路前頭「啪」一聲掉下塊餡餅來。

還是塊非吃不可的餅。

後來她是怎麼醒過來的?

被孕初期的可怕反應給折磨醒的。

她的反應比一般人強了許多,楊如心說這大概是因為她早年中過毒,後來又一直奔勞,從沒好好保養身子骨的關係。

因為練過功,所有人便理所當然地以為有武功傍身的人必然身強體壯,然而恰恰相反,俞眉遠的身體並不如她自己想像中的好,甚至要壞上許多,又是毒又是傷,便是個鐵人也要給蝕壞了。

楊如心說除了反應劇烈之外,她這胎恐怕還有些兇險。

霍錚的臉只在剛聽到她懷孕時好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的臉都是沉的。

俞眉遠的孕反應實在超出了他的預料。

……

「阿遠,想出去?」霍錚取來大斗篷披到她身後。

俞眉遠懨懨地看着窗外,沒吱聲。才剛吐過一場,她把早上吃的那點粥都吐個精光,人像被抽光了精力似的倦軟。窗外正值春光燦爛,鳥雀碎鳴,山花開得鮮艷,可她想出去采一束雛菊貢在屋裏都沒有辦法。楊如心說她胎像不穩,頭三個月要盡量卧床休息。

看着生龍活虎的她一日日消瘦下去,霍錚那心就跟刀戳似的疼,可他偏生幫不上忙。

見她不願說話,他捏捏她的手,發現已然冰涼。

這小禍害從來沒有這麼老實過,能在屋裏呆足三天的,尤其來了雲谷后,她哪日不是滿山野跑?霍錚向來順着她的毛,沒拘過她半日,如今見她為了肚裏孩子把自己悶在屋裏,心裏就跟着發悶。

「我帶你出去。」他輕輕抱起她。

俞眉遠圈了他的脖子:「去哪裏?」

霍錚怕她不舒服,抱她出門沒用輕功,只用步行。一路行去,都有人側目,她戳戳他胸口:「你要帶我去哪?不是在咱們院子裏嗎?」

他將她往上兜了兜,笑道:「你天天從窗子往外看,院子裏的風景都膩了吧?帶你去別處轉悠。」

路有點遠,霍錚走了許久才到。

山門南側的小湖畔不知何時搭了座木亭,覆著藤蘿,十分清幽。亭中設著軟榻,霍錚將她小心放下,又扶她倚到枕上,用線織的五色毯蓋到她膝頭,這才坐到她身邊。

「你不用整日陪我,有事自去忙吧。我自己會小心的,再說了,還有青嬈在呢。」俞眉遠瞧他忙個沒停,便扯住他的衣袖。

榻邊的石案上放着紫泥小爐並一些陶罐茶具,霍錚正拿紫泥小爐生火煮水。自從半年前俞眉遠不再為了求子拚命喝葯后,她就日日要陪霍錚吃梨,不知怎地竟就那麼愛上梨子。如今有了身孕她口味大改,吃什麼吐什麼,獨獨這梨子還能入她的口,只可惜此時並非梨子時節,再加上梨子又寒涼,她不能多吃。霍錚前段時間就將梨子切丁曬乾,她想吃的時候,就拿水煮了,放一點兒冰糖,雖沒有梨子的脆頭,卻也有梨的清香,既能解她的饞,又叫她胃裏舒服些,不總是想吐。

「外頭的事,哪及你重要。你別操那麼多心,我自有分寸。青嬈如今要忙她出嫁的事,就算有心,也力不足,何況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給旁人照顧。」他泡了熱熱的梨子茶送到她手裏。

清甜梨香飄出,就著滿眼春光,俞眉遠頓覺倦意一減。

「她是旁人?她照顧我的時間可比你久多了。」她嗅着梨香打趣道。

「你有了我,其他人自然都是旁人。」霍錚厚著臉皮回答,瞧她眯眼聞香的滿意表情,又道,「這麼喜歡梨?日後這孩子生下來,乳名就叫小梨兒吧。」

「小梨兒?挺好聽的,不過像女孩子。」俞眉遠摸摸小腹,那裏還是一片平坦。

「我昨晚夢到個小丫頭站在玉蘭樹下沖我笑,我想這個孩子定是個女兒。」霍錚俯過身也將手

撫在她腹上。

俞眉遠「撲哧」笑出聲來:「你確定你不是夢到了我?」

霍錚凝視她兩眼,忽然摟住她的腰,壓下頭去,貼上她的唇瓣。

充滿梨香的唇還帶着淡淡的冰糖甜味,他舔著吮著再咬兩下,便覺得燙意從自己小腹竄上來,她又「嚶」了兩聲,雛鳥般細碎的鳴,扣動他的心弦。他不知饜足地將舌探入她唇間口中,攪向她甜糯的舌,一口噙住便狠狠吮著……

俞眉遠已媚眼如絲。

「說得也是,我夢到的興許就是你,畢竟……你我這段時日都得『循規蹈矩』。」他壓着她的唇輕語。

她聽得臉大紅:「要不,我給你尋個妾?」

那嘴卻不饒人。

霍錚聞言恨得重重咬了下她的唇瓣。

「待你生完孩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嘻嘻」笑着,把臉埋到了他衣襟里,不置一語。

他拿她沒法,待她的笑暫歇,他也不再鬧她,拿起案上的書來:「別鬧了,好好躺着,我給你念書聽吧。」

「嗯。」她乖乖倚回榻上。

他翻開書,找到上次讀停的地方,接着往下念去。

清潤的聲音不大卻抑揚頓挫,甚是動聽。

俞眉遠眯起眼眸,靜靜聽着。

春日暖陽,時光恰如他的聲音,動聽溫柔。

……

出了五月,她的孕反應就徹底消失,精神又見爽利,只那肚皮一日大過一日,挺在細瘦的腰骨前,生生叫人心顫。

胃口恢復后她吃得比從前多了些,人也豐腴不少,以前的衣裳穿不下,這讓她有些煩惱。青嬈和老七的大婚已近在眼前,她在挑替青嬈主婚時穿的衣裳,可新裁的衣裳不如從京城帶來的好看,她便把箱籠打開,將從前的衣裳取出試過。

「胖了這麼多?」她挑了身孕前做的卻還沒穿過的夏衣套到身上,臉皺成橘子。

這套夏衣本就是寬鬆的剪裁,便是她肚子大了也還穿得下,可如今……

霍錚靠在桌沿看她試衣,一眼瞧出問題。

「這裏勒得不難受嗎?」他走到她身後,手卻往銅鏡里某處一指。

胸變大了而已。

原來一掌可握,如今大概……一掌半?

他估計著。

俞眉遠回身,羞惱得推開他:「你很煩,去去去,快出去,我自己試衣裳。」

「我出去了,誰服侍你更衣?」他眼睛盯着那處饒有興緻地看,壞笑道。

在雲谷他們都沒找下人服侍,如今她肚子大起來,起居動作極不方便,一切都是他在照顧著,他這時走了,她要換下這身華服可不容易。

俞眉遠也知他不會走,便轉回身又盯着鏡里看了半晌,忽然小聲道:「只有……那裏胖了?別處呢?」

霍錚低聲笑起,從后往前攬住了她:「你在擔心什麼?早就該胖些了,把身子骨養好,日後咱們才能帶着小梨兒雲遊四方。」

雲遊四方?

俞眉遠被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沒發現他的手悄悄探到了她胸前,隔空估算著……

真的要一掌半了。

……

七月中旬,老七終於盼到了他和青嬈大婚的日子。

雖說青嬈跟着俞眉遠回雲谷已經一年多,然而雲谷正值重建,老七事務繁多,一時半會也抽不出時間,再加上他也想建個好屋子娶媳婦,故這婚事拖到今年七月才終於挑定了日子。

青嬈沒有家人,她最親的就是俞眉遠。

雖是主僕,實為姐妹,俞眉遠還算她半個長輩,故她這婚事俞眉遠看得極重。

單是嫁妝,俞眉遠就替青嬈備了近百抬,足足趕上京里一個大家閨秀出閣的陣勢,再加上老七的身份,他可是雲谷山莊這些人之中第一個在谷里成親的男人,故這場婚事成了整個雲谷的盛事。

宴席從雲谷山莊擺到了雲谷鎮里,青嬈收到的賀禮幾乎將老七為了迎娶她而建的屋子給淹沒,四周除了笙簫喜樂,就是笑聲。

雲谷沒有規矩,無非就是縱情一樂,酒喝不完,肉吃不完,一醉到天明。俞眉遠有孕在身,不能飲酒,只好看着別人暢飲,滿腹的饞蟲都被勾得蠢蠢欲動。

「谷主,夫人,老七敬你們一杯,多謝你們將青嬈許給我。」老七捧了酒與青嬈一起站在主位之前躬身,向霍錚和俞眉遠躬身。

進了雲谷,便沒有晉王和晉王妃,婚宴之上,他們只尊霍錚一聲谷主,俞眉遠一聲夫人。

霍錚接過酒,一飲而盡,又替俞眉遠飲了她那碗,方道:「老七,成了家就不是一個人了,日後不管何事,你都記着自己身後還有個人!」

「是,老七不敢忘。」

「夫人……」青嬈看到蓋頭下伸來的玉白縴手,不由哽咽。

俞眉遠正握住她的手叮囑:「青嬈,你是我最心疼的妹子,從今往後,我就將你交給老七了。你們可要……好好的走下去,人這一生,能和心愛之人攜手同行,是件幸運且難得的事,希望你們二人能白首同心,一生安樂,我便也放心了。」

「夫人,老七定不負今日之託,一輩子愛她敬她重她。」老七握緊青嬈之手,堅定道。

俞眉遠便笑着鬆開抓着青嬈的手,倚到霍錚身邊。

她放心了。

……

婚宴鬧騰,俞眉遠不能飲酒,又有些怕鬧,在席間呆久了不免發悶,她見霍錚和兄弟們喝得酣暢,便不想掃了他的興緻,就自己離席出了屋子散散步。

這宴飲已到深夜,月色明朗,照得小院清輝如玉。

山風微涼,吹得她十分愜意。

簌簌——

俞眉遠耳朵靈敏,聽出枝梢葉動間的異常來,她眉心一攏,撫了小腹轉頭。

身後多了一人。

她猛然瞪眼。

「左尚棠?」

身後的人穿一襲異域的翻領窄袖袍,懷中抱了裹在襁褓里的嬰兒,正望着她。

不是左尚棠,還會是何人?

「你……」俞眉遠很驚訝,她朝前邁一小半步,剛要開口,就又聽到霍錚的聲音。

「阿遠,別靠近他。」霍錚從不遠處飛來,掠到了她與左尚棠之間。

「你是左尚棠,還是蒼羌之王?」他將她往身後一攔,眼中溫柔盡消。

俞眉遠聽得心頭一跳,不由拉緊他的手。

那人仍不說話。

霍錚知她不解,便轉頭輕嘆一聲向她解釋。

「左尚棠和蒼羌王扶瀾是孿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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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記(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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