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誤會了

第712章 誤會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藍星兒的身體現在吹不得涼風,三人在屋子裏面又說了一小會兒話,兩人便離開了。

臨走之時,藍月兒特意安排了步輦送他們兩個出宮。

回到了御華宮,藍月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送藍星兒他們出去的時候,小蘭並沒有跟着。她方才一直有點恍惚,心不在焉的,竟然沒有意識到。

「小蘭,你跑哪裏去了?」藍月兒心中有些不快。雖然小蘭與他們接觸的並不算多,但當初在王府的時候,藍星兒對小蘭還是多有照顧的,而現在……

「娘娘,我在這裏。」小蘭的聲音悶悶的從帘子後面傳了過來。藍月兒皺着眉頭,「你躲在那裏幹什麼?」

小蘭從帘子後面小步挪了出來,一直低着頭,雙手絞着手中的帕子。藍月兒垂下眼睛一看,她手中的絹布手帕都已經快被扯散了。

她不由自主的放輕聲音,「剛剛送他們二人出去,你為何不去?」

小蘭小聲的吸了一下鼻子,抬起了頭,眼眶和鼻頭通紅一片。看到藍月兒震驚的表情,她很是不好意思,飛快的把頭扭到了旁邊。

「娘娘,對不起。剛剛聽到星兒姐姐明天就要走了,我一時沒有忍住……」她一邊說着話,一邊眼淚就掉了下來。小蘭下意識的想要用手中的帕子去擦,但又意識到藍月兒就在眼前,不好意思做這樣的事,手帕拿到半空中又落了回去。

藍月兒搖搖頭,「算了,想哭就哭吧。」

這句話像是一個開關一樣,小蘭剛才就已經在使勁憋著的眼淚完全止不住的涌了出來。藍月兒心知現在安慰的言辭也無用,便轉身進了屋內,把這一片地方單獨留給了她。

坐在窗邊,藍月兒心中有些悵然。

她已經過了那個恣意哭笑的年紀。藍星兒突然離開京城,說不難過是假的,但真的要讓她像小蘭這樣哭上一場,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只有在御華宮裏,或者和花岫雲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暫時拋下現在的身份,但也只是暫時罷了。

藍月兒一直在窗邊坐着,直到看着最後一縷夕陽沉入了地平線之下,青灰的顏色在那一瞬間籠罩住整個院子,才后之後就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

小蘭在外面大哭了一場,現在已經擦乾眼淚,重新恢復了平靜。廚房早已經把飯菜做好送了過來,卻被小蘭攔在了外面,她知道藍月兒剛剛那個時候根本沒有心情吃飯。

見藍月兒站了起來,小蘭上前,「娘娘,飯菜已經做好了,我現在叫人去熱熱?」

藍月兒回過頭來,屋子裏面沒有點蠟燭,比窗外更加暗淡。她輕輕點頭,「去吧。」

小蘭腳下飛快,很快通知了一直在外面候着的人。等回來的時候,藍月兒已經自顧自的點上了蠟燭,雖然只有桌子上面放着的那一盞燭台。

茶杯里的水已經涼透了,藍月兒卻喝了幾口,突然看着屋子角落的灶台,「對了,上次讓你去問過,在那裏開出一扇窗戶可以嗎?」

小蘭看了一眼,忙道:「可以的。那裏剛好是一片空地,平時路過的人都不多,窗戶開在那裏沒有問題。」她看了一眼藍月兒的表情,「娘娘是決定用那處的灶台了嗎?」

藍月兒微微點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換了個輕鬆點的語氣,「要不然以後我在窗邊坐那麼久,就只能喝涼茶了。」

小蘭微紅了臉,趕緊上前從藍月兒手中接過了茶杯,「娘娘恕罪,我竟然忘了這件事。我現在就去廚房打熱水過來。」

「不用了。」藍月兒攔住了她,「飯菜很快就要熱好了,你現在提了水過來也喝不下。」她看了看還是有些緊張的小蘭,「好了,用那灶台只不過是為了方便一點,就像現在,如果那灶台可以生火,不就直接能在屋子裏面熱飯了嗎?」

正說着話,廚房裏面的人已經送好了熱過的飯菜。

三菜一湯,藍月兒一個人吃着覺得沒意思,讓小蘭坐在自己的對面一起吃。

小蘭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不說,差點就要一步一步的退到屋外去了,「娘娘,這樣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藍月兒剛才指的位置可是陛下經常坐的地方,她何德何能敢坐在那個位置,和藍月兒平起平坐?

小蘭心裏面叫苦不迭,娘娘平日裏面隨性慣了也就罷了,但這種事娘娘敢說,她絕對不敢做啊。

藍月兒看小蘭一臉驚慌失措,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有些大膽了,便閉口不提了。

小蘭長舒了一口氣,心安了下來。

飯快要吃完的時候,鳳九幽終於回來了。

晚上外面有些涼,甚至比屋子裏面溫度還要低上一些。鳳九幽一進門就脫了外套,小蘭順手接過準備折起放好,藍月兒卻招了招手,讓她先出去。

小蘭飛快的把衣服放在旁邊,閃身出去了。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有什麼事嗎?」藍月兒一邊說着,一邊給自己盛了碗湯。

鳳九幽在她身邊坐下,不看她,只看她盛的湯,「有事,我讓暗衛去抓一個人。」

「嗯。」藍月兒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一點都沒有多問的意思。

她抬眼看了一眼鳳九幽,見鳳九幽看着自己的碗,輕笑一聲,指了指面前的陶瓷蓋子,「那蓋子下面還有一隻空碗。」

鳳九幽這才滿意,拿過了那一隻被收起來的碗,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湯。

最近藍月兒的伙食比之前還要豐盛許多。桌子上擺着的這一盅蹄花湯被燉得軟嫩滑爛,乳白的湯汁上面撒著零星幾點裝飾用的小蔥沫子。蹄花入口即化,就連底部沉着的黃豆粒都浸潤了湯汁,鮮美無比。

鳳九幽自己吃飯的時候草草吃過就去處理別的事了,此刻在藍月兒這裏又蹭著喝了一碗湯,頓覺心情舒暢。

喝完了湯,鳳九幽便放下了筷子。他早已經吃飽,只是看看藍月兒在這裏吃地香甜才忍不住了而已。藍月兒動作不緊不慢,還在旁邊小口啜飲著湯汁。

「你就不想問問我讓他們去抓誰嗎?」

藍月兒頭都不想抬,「不想。你要抓誰是你的事,我幹嘛要過問?」

鳳九幽意識到藍月兒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

「要抓的這個人和你正在查的事有關。」他還是繼續說完了。

藍月兒卻突然放下了筷子,臉色有些不虞,「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不想問這些事,也不想聽你跟我說。我現在只想問你一件事,你要和我實話實說。」

「好。」鳳九幽坐直了身體。

藍月兒忍了忍,勉強壓抑住心中冒上來的那股火氣,「我想問你,幾天之前,藍星兒和仇一是不是找過你,向你辭行了?」

「是。」意識到是什麼事之後,鳳九幽放鬆了身體。

「那你那個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們要走?直到今天下午,他們兩個過來向我道別,我才知道星兒的身體已經成了那個樣子。你明明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藍月兒望向鳳九幽,心裏是說不出的難過。

如果早一點知道,就算沒有辦法幫他們找到良醫,徹底治好藍星兒的病,最起碼能多和他們待上幾日,也不至於剛剛知曉了真相,馬上就要面臨着分別吧。

鳳九幽卻說,「他們回來的那天我就準備告訴你,但藍星兒再三懇求我,讓我不要說出真相,我答應了她。」

雖然心裏面已經有了隱隱的預感,但現在親耳聽到他說了出來,藍月兒還是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啊?」明明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原來鳳九幽早就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知道了,但他們一直瞞着,什麼都沒有說,甚至一點跡象都沒有表露出來。

本來在窗戶前面坐了那麼久,藍月兒以為自己已經把心中的感情全部壓抑了下去,卻沒有想到有些東西是壓抑不住的。

看着藍月兒現在這個樣子,鳳九幽也是心疼。他將藍月兒攬進了懷裏,「月兒,別這麼想,他們等了這麼久才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太難過。」

藍星兒早已經猜到,如果最開始回來的時候就把自己的真實情況說出來,那接下來在京城的那段時間裏面,藍月兒肯定有事沒事就往他們那邊跑。

藍星兒不想看到這樣的藍月兒,也不願意讓藍月兒如此這般為自己操心,所以才忍着不說出口的。

情緒爆發也只是一瞬間,藍月兒窩在鳳九幽懷裏,很快也平靜了下來。

她坐了起來,只是心情依舊不是很好。「如果是他們真的這麼說的話,那就罷了。只是不知道再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了。或者說,有沒有再見的機會也不一定……」

鳳九幽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寬心吧,會有的。」

藍月兒長嘆了一聲,重新端起了湯碗。剛才折騰了一陣子,湯已經微涼了,但滋味依舊不錯。

這邊藍月兒才剛剛確定了要把灶台這邊重新收拾出來,那邊小蘭已經早早做好了準備,第二天就開始動工了。

在一扇不承重的牆上開一扇窗戶並不是什麼難事,皇宮裏面的匠人都能做的又快又好。大半天的功夫,一扇不算大的窗戶就開好了。

窗框被嵌上,糊上窗紙,再掛好厚重的帘子以隔絕煙氣,短短一天的時間而已,這裏的小廚房就可以被投入使用了。

小蘭和其他幾個宮女試了一下,效果還不錯。本來只在這裏燒水的話煙塵就不算很重,現在掛上帘子加以阻擋,屋子裏面就徹底不會受影響了。

終於能在屋裏燒水,不用跑到廚房去一遍遍的提熱水了,小蘭對此表現的比藍月兒還要開心。「娘娘,以後你要吃什麼點心喝什麼茶儘管吩咐,隨時都能熱好。」

看着她的笑臉,藍月兒知道經過了一個晚上,小蘭基本上已經從昨天的難過之中走了出來。小蘭都能走出來,她同樣也可以。

藍月兒笑了笑,「好。」她看向窗邊,「下午那扇窗戶就會陽光直接曬到,有些晃眼,你找個帘子掛上吧。」

小蘭應聲,很快就找了淺紫色的紗幔子,掛在了窗戶上。「娘娘,這顏色的紗幔可是不常見,掛在這裏很是漂亮。」

藍月兒看了一眼,陽光穿透淺紫的輕紗,變得柔和了許多,果然不錯。

她點點頭,「確實挺好看的。你要喜歡這個顏色,改天做衣服的時候跟她們說說,讓他們給你留些紫色的料子。」

紫色的布料很不常見,因為這顏色難以尋找到合適的染料。其他的顏色都可以從植物中找到不少固色還算不錯的染料,但唯獨這紫色,染料全部都是從海邊的一些貝殼中提取的。

染料難以尋找到,不多的一些大多數都做成了顏料,哪有那麼多奢侈地用來染布。藍月兒那麼多身裙子,紫色的也不算多,還多是淺紫。

聽到藍月兒這麼說,小蘭笑得無比開心,「謝謝娘娘,我還沒有穿過紫色的裙子呢。」

藍月兒也笑了一下,不過很快轉開了臉,看着已經掛好的紗幔低下了頭。

第二天,看到被仇七押送著偷偷帶進宮來的人的時候,藍月兒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了鳳九幽前天晚上跟自己說的那個要抓的,和自己有關的人是誰。

雖然那人頭臉全部被蒙住了,但藍月兒對他身上的這身衣服可是熟悉無比。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天僅有一面之緣的六哥。

多虧了那個時候花岫雲和自己在轉彎的地方多聊了幾句這個六哥,以至於過去了這麼些天,藍月兒還是對他那天身上穿的衣服記憶猶新。

仇七押送著當鋪的六哥,僅僅是從御華宮門前路過而已。藍月兒看了看他們離開的方向,發現竟然是把人帶到了地牢。

要知道那地牢裏面關着的人少之又少,不是身份特別重要之人,絕對不會被關在那裏面的。上一個被關進去的倒霉蛋是公冶瀚,他有西域王子的身份作為靠山,但這個六哥要是進去了,想要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藍月兒強行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什麼都沒有問。

那六哥在地牢裏面關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被帶到了御華宮裏面,還是仇七帶着他過來的。

小蘭回了自己的屋子裏面,寢宮之中,只有藍月兒、仇七和這個六哥三人。

藍月兒不明白鳳九幽是什麼意思,只看向仇七,「把這人帶到我這裏來是幹什麼?」

仇七說,「回娘娘,是陛下叫我這麼做的。」

藍月兒看了看仇七,又看了看被反綁着雙手,矇著雙眼,嘴裏塞著布團還止不住的掙扎著的六哥,「這人是誰?」

「優居當鋪的夥計。」仇七回答。

藍月兒愣了幾秒鐘才想起來那個當鋪叫優居,「所以呢?」

仇七搖頭,「陛下沒有別的吩咐。」

藍月兒有些無語。鳳九幽就這麼讓仇七把人帶到自己的面前來,別的又什麼都不說,這到底算什麼一回事兒?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在這裏站了片刻之後,藍月兒率先妥協了下來,「算了,先把人帶到屋裏來吧。」

見那六哥嘴裏塞著布團實在是不舒服,藍月兒難得發了回慈悲,「把他嘴裏的布取出來吧,眼睛矇著的布也解開。」

仇七上前剛剛取下布團,還沒來得及解開眼睛的布,六哥就忍不住大聲喊了起來,「你們到底是誰,憑什麼抓我,信不信我一會兒就去報官?」

藍月兒聽着頭疼,揮了揮手,布團又被重新塞回了六哥的嘴裏。

那六哥在仇七手底下不停的掙扎著,他明顯是個練過的,力氣不小,掙扎的時候藍月兒幾次都以為他快要從反捆雙手的繩索之中掙脫出來。不過仇七顯然已經習慣了應付這樣的人,打的繩結牢固極了。

藍月兒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想開口問一問這六哥和老王爺到底是什麼關係,但又怕自己一開口就問錯話,索性閉嘴不言,只指了指屋子的角落,「先把他帶到那裏去吧,一會兒我過來問話。」

她要去問問鳳九幽,把人直接帶她他這裏來是怎麼一回事?

藍月兒剛剛出門,一抬眼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小蘭。看到藍月兒竟然出來了,小蘭腳步停頓了一瞬,隨即便露出了個笑容,「娘娘,您出來啦!」她往自己身後看看,「咦,人呢?」

「你在找誰?」藍月兒朝她身後看去,小路的盡頭隱沒在一片花叢之中,那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草葉微微晃動着,也不知道是剛才小蘭走過來的時候太着急了,還是微風吹動的。

「是陸大人啊。」見藍月兒面上有疑惑之色,小蘭收斂了笑容,「娘娘,您不會忘了吧,您讓我去請陸大人過來一趟。我今個一大早就派人去了,陸大人很快就過來了。」

陸嶺?藍月兒想起來了。幾天之前,她確實告訴過小蘭,讓她把陸嶺叫過來一趟,她有些話想要問他。前兩天因為重新收拾屋子裏面,小蘭沒有去,現在她都快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他人現在在哪裏?」已經在這裏有一小會兒了,藍月兒並沒有看到陸嶺。

小蘭也是疑惑,轉頭朝身後的小路上看了又看,確實不見人影。「奇怪了,陸大人明明就在我身後沒多遠走着的,我讓他稍微跟緊一點,怎麼一轉身就不見了?」

看來人都已經到這了,藍月兒想起了還在屋子裏面的仇七和六哥,頓時有些頭大。

「算了,你去做自己的事,不用等他了。」陸嶺一會應該就過來了,藍月兒現在還想去找鳳九幽呢。

小蘭應了一聲,雖然往偏殿的方向走了過去,但腳步明顯慢了許多,走上幾步路就想回頭來看看,確定陸嶺到底來了沒有。

但無論她轉頭看了多少次,那條一覽無餘的小路上面除了藍月兒,就沒有別人的身影了。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走着走着,人都能走丟了,小蘭一邊皺着眉頭一邊搖頭,踏上了台階。

藍月兒心裏面着急去找鳳九幽,行色匆匆地從花叢之中穿過,無暇顧及小路兩旁的好風景。

行至半途,她突然聞到一陣極淡的檀香。幽幽的香味散到空中,似乎很快就會散去。藍月兒使勁嗅了幾下,那股淡淡的香味就已經縈繞在鼻尖。

她對這股香味最是熟悉不過,猛然回頭,發現鳳九幽正站在身後的花叢之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原來剛才自己走得太着急,為了加快點速度從小路之中穿行,低着頭只顧看腳下的路,竟然沒發現鳳九幽也正往這邊走來。

要不是鼻端嗅到了這一股熟悉的檀香,說不定藍月兒埋頭匆匆走過了這一段路,還沒有意識到已經和鳳九幽擦肩而過了。

為自己剛才的不專心,藍月兒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她朝鳳九幽的方向走過去,才走了沒有兩步,眼前突然晃過了一抹紅色。

那艷紅的顏色實在是太過耀眼,以至於藍月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東西。等她定了定神,才發現只不過是一件正紅的官服罷了。

而這件衣服的主人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此刻就站在鳳九幽身邊。藍月兒朝鳳九幽旁邊看過去,驚訝的發現這人竟然是陸嶺。

「陸大人,你怎麼在這裏?」藍月兒微微揚起了下巴,「小蘭還在到處找你。」

陸嶺行禮,低頭說道,「娘娘恕罪。臣行至半路,剛好遇上了陛下。陛下令臣同行,臣還沒來得及同小蘭姑娘說一聲,她就已經走遠了。」

原來如此。藍月兒點點頭,「那是她走得太快了。不過剛才我怎麼沒看到陸大人?」

陸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尖,笑着說道:「娘娘,臣方才走至半路,發現自己鞋履鬆散,這才彎腰去整理了一番。許是那個時候碰上了娘娘,娘娘沒有看到臣罷了。」

藍月兒心道難怪剛才只看到鳳九幽一個人站在這裏,陸嶺卻是在一瞬間突然出現的。既然想要找的人已經過來了,那她也就不需要再跑一趟了。

尋思著杜姑娘的那件事情陸嶺也脫不開干係,藍月兒最後一點避着他的心也沒有了。陸嶺救過杜姑娘一次,而且很有可能是因為那一次得罪了老王爺,藍月兒覺得他有權利知道這件事情的後續。

剛剛跨上門口的台階,還沒有進門,鳳九幽就已經聽到了屋子裏面傳來的掙扎的嗚咽聲。他腳下不停,繼續朝前走去,陸嶺卻不用自主的停下了腳步,帶着疑惑望向藍月兒,「娘娘,臣也要進去嗎?」

藍月兒輕點頭,「這件事情與你有關,你也進去看看吧。」她一邊說着,眼角的餘光掃了一圈陸嶺,最後停留在他右手的手背上。

陸嶺右手微微抬起,剛好露出了手背,在食指根部靠下一點的地方,赫然有一顆不大不小的黑痣。

藍月兒沒再多說什麼,緊跟着鳳九幽進去了,陸嶺也立馬跟上。

昨天吃過早飯,六哥直接去了重新開起來的優居。因為搬了個新地方,以前當鋪裏面的東西扔掉了不少,許多家什都要重新添置。他們這當鋪裏面的人不多,掌柜又不可能幫忙,全憑他們兩個夥計做事,忙活了好幾天,才把這新鋪子收拾了出來。

這當鋪重新開業才第二天,因為位置比之前好了許多,生意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往常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有幾個客人來光顧,這次新店剛一開張,就有臨街的人過來湊熱鬧了。

鋪面比往常大了整整一圈,客人也逐漸多了起來。當鋪裏面閑散慣了的兩個夥計不得已分外忙碌,六哥這下子也沒辦法和餘下的那個夥計兩個人換著坐在鋪子裏了,一起忙,有時都忙活不過來。

他剛剛送走了一位十分挑剔的客人,水還沒有喝上一口,就覺得眼前一黑,一股風朝自己的後腦勺襲了過來。

憑藉着習武之人的直覺,六哥雖然低着頭準備喝水,但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來者不善。他猛地側過頭去,回手一掏,準備抓住身後人的手,卻撲了一個空。

短暫的錯愕已經讓六哥完全失去了機會,兩根指尖冰涼的手指在他后脖子的地方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一股麻癢頓時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六哥心道不妙,還沒有來得及想來者到底是誰,就已經全然失去了意識。

等到醒來的時候,六哥詫異地發現自己被矇著眼睛堵著嘴,還反捆着雙手,正在被人押送著往不知道什麼方向走去。

讓六哥驚駭不已的事情,並不是他在自己的店鋪裏面遭到襲擊被人給綁架了,而是在失去意識之後,他竟然還能走路。

那些綁他的人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明明他已經全然昏厥,什麼都不知道了,但身體卻能自然而然的服從他們的指令,順從的跟着他們往前走。一想起來這件事情,六哥冷汗都要下來了。

這些人到底是誰?

昨天一整晚上,六哥都是在絕對的安靜之中度過的。他聽不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哪怕伸長了耳朵去聽,也只能隱約聽到一點輕微的腳步聲。直到今天上午,他被人押送著,又不知道送到了哪個地方,才聽到了一點別的東西。

一路上有鳥叫,鼻端有細微的花香,六哥判斷自己應該到了地面上,經過了一處花園,現在又被人帶到屋子裏面來了。

而接下來聽到的那個聲音讓他感覺熟悉不已。六哥仔細回憶了好久,但那股熟悉的感覺像被一層透明的膜包裹起來似的,只要不把那層膜給戳破,就什麼也找不到。

他心中煩躁,只能通過不斷的掙扎弄出一點聲音來。要是再像昨天晚上那般寂靜,他就得真的活生生的被這些人給逼瘋不可。

或許是因為眼睛被蒙上了,所以聽覺就變得格外敏銳。在聽到腳步聲之後,六哥放緩了掙扎。隨後,他聽到了一聲格外輕的「娘娘」。

如今陛下與皇後娘娘伉儷情深,完全不願意再選秀女,後宮之中只有皇後娘娘這一個主子罷了。那這一聲「娘娘」叫的人到底是誰,那結果就不言而喻了。

明白了自己現在到底呆在哪裏,六哥原本躁動的心去突然平靜了下來。

腦海之中只有一個感覺,原來如此。他就說,憑藉自己的身手以一敵十不太可能,但自保還是能做到的,斷不至於這麼容易遭黑手。但是如果換成陛下或皇後娘娘身邊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雖然之前已經見過了一面,但藍月兒看到六哥的時候沒有多少感覺,和陌生人差不多。只是晚一步進來的陸嶺,卻詭異的在門口抬頭往後面看了一眼之後,停住了腳步。

藍月兒走進屋子裏,沒聽到後面傳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陸嶺竟然還站在門口沒有進來。他直勾勾的盯着被綁着呆在牆角的六哥看,眼睛一眨不眨,像要硬生生的把人盯出一朵花來,臉上卻沒有多少情緒。

藍月兒輕咳了一聲,陸嶺這才回過神來,快步走了進來。

六哥察覺到屋子裏面的人變得多了起來,大概進了兩三個,只不過一個都沒有開口說話。

問話還是要取下嘴裏面塞的布團,但藍月兒想起了剛剛仇七才剛剛拿下布團,六哥就要大聲吵嚷的樣子,一時間有些猶豫。

「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他一會兒別發出聲音,等到問話的時候再說話。」藍月兒看向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的仇七。

仇七的存在感極低。只要他願意,哪怕在極為空曠的室內,他都能把自己隱如環境之中。剛才進屋之後,陸嶺的全部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六哥身上,直到現在藍月兒開口,他才發現角落裏面還站着一個人,看樣子是一直待在這裏守着這人不讓他跑出去。

仇七點了一下頭,依舊是一個字都沒有說的寡言模樣,只上前一步,一把取下了六哥嘴裏面塞著的布團,卻在他張了張嘴巴,一個字都還沒吐出來的時候手下飛快的點了他的啞穴。

六哥張著嘴,喉頭使勁動了動,但一點用都沒有,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藍月兒這下終於滿意了一些,「把他的眼罩也解開吧。」

這六哥既然已經去地牢裏面走過一遭了,那就不可能再把他放回去。現在是否讓他見到他們長什麼樣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他永遠不可能回去了。

解開了布條,藍月兒一下子就對上了六哥帶着仇恨的目光。

她半點都不介意,拖了一把椅子自己坐下,還翹著腿,「說吧,你是誰?」

六哥看了一眼藍月兒,又看了看鳳九幽,明確了心中的猜想。他最後把目光移到了陸嶺身上,眼神之中隱約有些疑惑。

陸嶺對上他的視線,轉頭看屋子裏面的擺設。

仇七解開了他的啞穴,六哥很快收回了目光,「我叫盧六,家裏排行第六,旁人都叫我六哥。」

藍月兒點點頭,「還有呢,你和肅王是什麼關係?」

「我是優居的店夥計,不知道為什麼被你們抓到這裏來了。肅王是誰,我從來沒聽說過。你是什麼人,怎麼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抓人?」他裝作完全不知道面前這幾個人的身份,臉上只有憤怒和疑惑。

藍月兒沒有回答他,只轉過頭看着鳳九幽,「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鳳九幽輕輕搖頭,只說了兩個字,「侄子」。

盧六的臉色一下就變了,陰沉地看了一眼鳳九幽,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想不到你竟然是他的侄子。」藍月兒像是看到了什麼新奇的事物一樣,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盧六幾眼,「你和他長得倒是一點都不像。」

老王爺雖然現在已經年近六十,整日花天酒地,但年輕的時候完全可以稱得上一句翩翩公子。若非如此,當年賀將軍之女也不會看上他了。這盧六雖然還算五官端正,但也僅僅如此罷了,頂多身材魁梧一些,走起路來都比旁人有氣場。

見藍月兒左右打量的開心,鳳九幽不緊不慢的又加了一句,「兩年前才認的。」

「……」藍月兒無語,難怪長得一點都不像。

片刻之後,藍月兒裝作完全沒有剛才那個小插曲,「你不是很早就認識肅王了嗎,甚至還當了他侄子,怎麼連自己的叔叔都忘了?」

盧六扭過頭去,故意不看藍月兒。他牙關咬的死緊,臉上的表情不變,臉皮都沒有紅一下,「沒有的事,皇後娘娘記錯了。」

藍月兒笑了,「你看,你這不是知道我們是誰嗎,怎麼剛才還故作不知,詢問一番。」

盧六自知失言,這下子乾脆緊緊閉上了嘴巴,一句話都不說了。

藍月兒心裏有些隱隱的挫敗。問了好半天了,但這個盧六要麼一句話都不說,要麼故意說假話,反正不肯好好配合。他或許已經猜到了自己無論說什麼都不可能被放回去,乾脆什麼有用的信息都不透漏。

她有點想放棄問話,但一轉頭就看到鳳九幽正看着自己,又繼續打起了精神。

這問話問到最後,藍月兒感覺心累極了。

她最開始還擔心盧六會大喊大叫,但後來才發現自己是多慮了。盧六一點都不肯配合,在屋子裏面也不可能嚴刑逼供,只能就這樣問話。

他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什麼都不肯說,沒有強迫的手段,自然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了。

藍月兒揮了揮手,示意仇七把人帶下去。「好好關照着,到時候還有別的事情要問。」

盧六被帶了下去,陸嶺終於從他身上收回了目光。

藍月兒早在進屋的時候就發現了陸嶺格外關注盧六,不僅僅是好奇那麼簡單,那盧六似乎也對陸嶺的注意更加多一些。

難不成他們兩個之前有過什麼交集?

從盧六那裏問不出來,藍月兒就直接問陸嶺。「剛才進屋你盯着他看了那麼長時間,是在看什麼?」

陸嶺垂着眼睛,盯着地面看,「回娘娘,臣覺得這個人有些面熟,所以剛才多看了一會。」

鳳九幽沒有想到陸嶺和盧六還有什麼關係,應聲朝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哦,那你在哪裏見過他?」藍月兒小小呷了口茶,潤了潤剛才因為問話而有些乾燥的嗓子。

「四年前,在肅王府裏面。」陸嶺恭恭敬敬的站在旁邊,垂手垂眼。

藍月兒稍稍坐直了身體,他是要繼續講和杜姑娘有關的事情了?

等了片刻之後,陸嶺卻什麼都沒有說。剛剛回答完之後就繼續站在了原地。

藍月兒有些不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去那裏幹什麼,前因後果都講清楚。」

陸嶺就像撥動一下才勉強轉一下的老機器一樣,這下子才終於講了出來。

前因後果和花岫雲當初講述的差不多,只不過多了一些他一個人進到肅王府之後的細節。

當年,陸嶺也只不過是一個剛剛及第的榜眼罷了,除了有些皇帝賞識的才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在宮裏的宴會喝了點酒,回去的路上乘着那一點酒勁答應了要幫花岫雲,那就一定要幫到底。

但真正進入肅王府時,說心裏不忐忑那是假的。

至於那段在王府裏面的記憶,陸嶺一直埋藏在深處,不願意再回憶。但有一幕,他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老王爺散着衣服,斜坐在椅子上,醉眼朦朧的樣子。他身邊,一個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諂媚的站在旁邊。他頭上臉上全矇著黑布,像是剛剛從外面進來,一身行頭都沒有來得及脫,只在黑布的間隙之中露出了一雙眼睛。

只露出一雙眼睛而已,那雙眼睛在朝自己看過來的時候卻滿是狠厲,恨不得當即拿把刀子捅過來一樣。

可老王爺剛一開口說話,黑衣人回過頭去,眼神立刻變得柔和了起來,帶上了討好的笑意。

那眼神對於初出茅廬的陸嶺來說,印象不可謂不深刻,以至於他在心中記了這麼多年。今天剛剛一對上那副眼睛,記憶就瞬間被調動了起來。

「所以說,四五年前盧六就已經是老王爺的心腹了。」藍月兒說,「老王爺收他為侄子是兩年前的事情,原來他們計劃得這麼早。」

老王爺開始了在京城中密謀着什麼事情,開始的時候不是兩年前,恐怕也不是四五年前。應該是在七皇子落敗,鳳九幽準備登基的那個時候,老王爺就已經開始暗中謀劃了。

藍月兒頓時感覺心更累了。

見陸嶺無知無覺的站在一邊,藍月兒問他,「知道今天我為什麼要你過來嗎?」

陸嶺說,「娘娘應該是為了杜姑娘的事情。」

「你已經猜到了?」

陸嶺搖頭,「之前並未猜到,只是在這裏見到了盧六,就知道了。」

藍月兒微微點頭,稍稍停頓片刻之後,卻猛然抬起頭看向了陸嶺,「那你覺得,杜姑娘的死和我把你調回京城有沒有關係?」

陸嶺被這問題問得一怔,晃神了一下。

他很快露出笑容來,只是那笑極淺,「臣不敢隨意揣度。」

藍月兒說,「我覺得有關係。老王爺都快忘了有這麼一個人了,結果我把你調回來,他聽到你的名字之後馬上想起了這件事,順帶着想起了杜姑娘,就順便利用杜姑娘完成了一些事,最後害死了她。」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盯着陸嶺臉上看,想要看看陸嶺到底是什麼表情,會不會有驚慌或者難過。但藍月兒有點失望,除了最開始被問得愣了一下之外,陸嶺只是很安靜的聽着。

藍月兒說,「如果是這樣,陸大人,你心裏面會不會對這姑娘愧疚?」

這個問題其實問得並不算太合適,話剛一出口,藍月兒就有些後悔。可說出去的話想要重新收回去也已經來不及,藍月兒乾脆安靜了下來,靜靜等著看陸嶺該怎麼回答。

陸嶺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緩緩開口,「杜姑娘之死與臣有關,但並非臣之過。臣做事一向坦蕩,心中無愧。」

藍月兒靜靜的看着他,看了一小會之後突然笑了起來。

沉默的氣氛被猛然打破,屋子裏面的溫度都好像升高了一點,藍月兒笑了笑,「陸大人,不用那麼緊張嘛,我就是隨口一問。我當然知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放心,不會因為這件事責罰你的。」

她說,「當年你救了杜姑娘,因此招惹了老王爺。想必之後主動請求離開京城,也和這件事情有關。陸大人心地善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又怎麼可能因此問罪?」

陸嶺也同樣笑了起來,彷彿剛才的短暫的沉默完全不存在一樣。

「好了,今天叫你過來並非為了別的,只是想要當面確認一下罷了。」藍月兒看着陸嶺,「現在我心裏已經有數了,陸大人可以回了。」

陸嶺行禮,「那臣就先告辭了。」

小蘭從旁邊小步走過來,領着陸嶺出去了。

目送着他們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藍月兒嘆了口氣,轉身來到桌子旁邊坐下。

剛才因為屋子裏面有盧六,沒有讓小蘭進來,壺裏的水都是冷的。藍月兒只能自給自足給自己倒了熱水,現在也沒有別的心情去泡茶了。

從御華宮出來的時間也不算晚,小蘭一直把陸嶺送到了門口才回去。

來這裏之前,陸嶺對今天藍月兒要問的事情已經有了些許預感。之前,藍月兒讓他去查過老王爺和桔梗花之事,那時他心中已經隱約有了一些猜想,藍月兒最近調查的事情和老王爺脫不開干係。

當年救下了那個倒霉的女子之後,陸嶺也沒想過之後要讓她報恩,再加上那日天已經完全黑了,路上的燈籠不夠明亮,他並未過多留意被救下的那女子的樣貌,更不清楚她的身世。

也是直到今日,陸嶺才知道前段時間那個落水而死的女子,竟然就是當年被他救下的那個姑娘。當年那女子因為他保住了清譽,而如今也是間接因為他的緣故被老王爺給盯上喪命,事到如今,也說不清當初他這一舉動到底是對是錯了。

從御華宮到宮門口還有一段路程。這裏原本是屬於後宮,前朝大臣一概不許進入,但自藍月兒之後,為了行事方便,這條禁令漸漸地如同虛設。雖然沒有刻意被廢除過,但幾年過去,已經完全沒有人再提起過了。

陸嶺抬頭望望天空,萬里無雲,難得的好天氣。這京城最近鮮少有不下雨的時候,哪怕不是瓢潑大雨,也是細雨蒙蒙,好在最近天放晴了幾日,不然無論呆在哪裏,都覺得身上黏、膩潮濕。

他莫名的想起了幾天前,老頭子講的那一點關於賀家大小姐的事,和他上次去聽老頭子講的完全不同。

原來那賀家大小姐雖然喜歡六皇子,甚至敢於為了他拋棄身份私奔,但絕不是那種會為情所困之人。

她寧可不要自己的身份地位也要和六皇子在一起,那是因為她喜歡六皇子,所以為了他做出什麼事情都不為過。但得知真相之後,賀英又能快刀斬亂麻似的,將自己一團紛亂的感情斬得稀碎,拼都拼不起來。

世人皆以為賀家大小姐在那次同心上人私奔失敗之後就鬱鬱寡歡,把自己關在房子裏面足不出戶足足有半年多的時間,是因為無法從那段感情之中走出來。實則不然,賀小姐何等的天之驕子,窩在家中罵了六皇子幾天,哭了一頓之後就完全緩過來了。

她之所以一直閉門不出,是因為她生病了。

賀英長了十多年,從沒生過什麼大病。她身體一向很好,就連頭疼腦熱的很少,小時候冬天雪地里打滾把衣服弄得濕透,感染了風寒,也不過三日就重新活蹦亂跳了。可以說長這麼大,連藥罐子都沒有見過幾回。

而就是這樣的賀英,不知道得了什麼病,一下子虛弱得躺在床上快要起不來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賀將軍寧肯自己私下裏四處尋找良醫來將軍府給小姐醫治,也不願意把這個情況透露出去,哪怕皇宮裏面御醫大多醫術高超。

賀英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得病,只是前幾天哭了一場之後跑到院子裏面耍了大半天的槍,回來洗了個澡就睡下了,一覺醒來之後,莫名渾身癱軟無力。

她心下慌張,一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生病這麼嚴重過,二是因為爹站在自己床邊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爹」賀英輕輕叫了一聲,那聲音又軟又輕,像極了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明明還是好聽的,卻把賀英嚇了一跳。

「爹,我這到底是什麼病?」她蹙眉,緊緊的盯着坐在床邊的賀全。

賀全看了一眼正無比難受地躺在床上的女兒,心中悵然,欲言又止。

賀英心中的不安更甚,她勉強用胳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想要從床上爬起來,卻因為胳膊也軟弱無力而差點磕碰到床角。賀全有些着急,趕緊護住女兒。

幫賀英蓋好了被子,賀全幾不可聞的輕嘆了一聲,「這都是命啊。」

賀英疑惑,「爹,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英兒,你不是一直想問我一些關於你母親的事嗎,現在是時候告訴你了。」

賀英的親生母親在她很早的時候就病逝了,賀英對自己的母親印象不深,只記得她有一對極細的眉毛,彎彎的如同兩彎新月一般。笑起來的時候眉頭全都舒展開,清淡又美麗。

她暫時壓住了心中對於自己病情的疑惑,「母親的事……爹,你終於願意告訴我了嗎?」

那是賀全很少一次給賀英講她母親的事情。

賀英的母親離世之前的兩年,幾乎全是在床上躺着度過的,偶爾下地來活動,也是得由下人推著輪椅,慢慢帶她走。她這病並非偶然得來,而是家族遺傳。

這病說來也奇怪,家中男子無一人犯病,女子也不是每一個都會得病的,只有那麼極其不幸的寥寥數人而已。小時候,得病的人與常人無異,只不過到了一定的年歲就會突然發病,癥狀便是四肢無力,身體逐漸虛弱,行動受阻直至十分艱難。

這種家族的遺傳病,一旦得上之後就沒有再治好的可能了,至少在賀英她母親的那一族裏面,犯病的人都是用湯藥吊著命,使勁撐著,最多的那一個也不過撐了三年而已。

賀英她母親之前,已經有兩代人中完全沒再出現這種病症了。家裏人都已經放下了心,覺得這病可能不會再出現了,卻沒想到一夜之間就全部變了。

那時賀英才剛剛兩歲而已,正是每天都喜歡纏着母親的年紀。賀全事情多,留在家裏的時間很少,但有限的時間幾乎全用來陪着母女兩個了。賀英母親一朝病發,賀全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沒有上朝。

無數大夫來來往往,可都束手無策,賀全只能看着昔日健康的妻子日益消瘦下去。生命力從她身上一點一滴流逝,不過短短十幾天的功夫而已,她就已經像是個重傷未愈的人一般了。

哪怕賀全拼盡了全力,也只不過留了妻子兩年而已。賀英母親去世的時候,賀英已經四歲了,對母親有了一些記憶,但並不真切。她對於母親的回憶,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在她健康的時候的,其他剩下來的,幾乎全部都是母親卧床不起的樣子。

賀全看着還不諳世事的小女兒,心中莫名的有了慌張。這病並沒有消失,而是傳了下去。萬一女兒也染上了這種病,那該如何是好?而如果女兒有幸,一生無事的話,賀全也不希望這件事情留在女兒的心裏。這種家族的遺傳病就像一把懸在半空的劍,不知道何時就會落下,帶着這樣的惶恐不安生活,實在是太難過了。

於是,賀全在安葬了妻子之後就做出了一個決定,將妻子的病完全瞞住。

當初向世人宣佈的時候,他們都還不知道這原來是家族裏面的遺傳病,只當是普通的疾病。再加上這病也沒有其他癥狀,所以連那些治病的大夫也很少有人知道真相,只道沉痾難治。

賀英躺在床上,聽完了父親講述這一切,神色凄愴,「原來竟是如此。我娘她,不是患了什麼重病,而是家裏女子身上本來就有的。」

她娘因為這病,年紀輕輕,不過三十就離世了。她爹懷念他娘不願意娶續弦,只有幾個小妾,也沒有別的孩子,賀英本來想着等自己成家立業之後接父親的班,卻沒想到現在患上了同樣的疾病。

賀英從他爹口中得知了真相之後,消沉了幾天,但卻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心態。雖然還是躺在床上身體虛弱,但前兩天神色之中的憂慮卻消散了不少。

賀全見到女兒之後都很是驚訝。他這幾天忙前忙后,雖然知道無論找多少大夫都是徒勞無功,但還是不願意放棄最後的希望。明明女兒才是得病的那個人,但是現在看上去,明顯狀態比他好多了。

賀英自我調節能力強大,在她爹來看她的時候拍著胸脯打着包票,「爹,你放心,女兒平日裏身體好著呢。就算是硬撐著,也能多撐幾年,說不定找著找著,還真能找到良醫,治好了病也說不定。」

賀英的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賀全。雖然說天下的名醫大多數聚集在京城裏面,但也並不是全部都在京城。她母親生病那一次,京城裏面的大夫幾乎都來了一個遍也毫無用處,但說不定在哪個犄角旮旯裏面,還真的藏着一位不世高人呢?

反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死馬當活馬醫。賀全當機立斷,「我送你出京城,找人護着你。你從京城南下,按照我給你畫好的路線走上一遭。」

賀英也知道留在京城和等死沒有什麼兩樣,索性趁著陽光好的時候身體還有點力氣,帶着父親安排好的侍衛一走了之。

既然已經知道女兒出去是要幹什麼的,賀全當然不會因為女兒的突然失蹤而驚慌失措了。至於皇帝派下去尋找人的侍衛,一早就被躲開了。

賀英在外面遊盪了四五年,還別說,真讓她找到了醫術高超的奇人。

那人給她開了葯,吃完這些葯之後,賀英的身體已經和常人無異了。雖然力氣和敏捷程度都沒辦法和生病之前相比,但還是比普通人要好上不少。

那個神醫告訴她,這葯其實並不能根治這種病,只不過能延緩這種病的發作。如果沒有這葯,賀英最多還能苟延殘喘上半年,但吃了這幅葯,她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不過最多也不過活個十幾年而已。

對於那個時候幾乎已經無法下地行走的賀英來說,十幾年都已經是偷來的光陰了。

她寫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了父親,順便寄了一封滿懷歉意的信給了自己還留在京城的好友鴻刀,向他說明了情況。

鴻刀這才明白賀英不告而別只不過是為了不讓他傷心,最起碼不知道真相的時候,鴻刀一直以為她離家出走也能過的不錯。明白了朋友現在在何處,鴻刀便直接關了那家早就不想再繼續開下去的鋪子,一聲不吭的也離開了京城。

離開之前,鴻刀起了個壞心思。

想着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京城,見到六皇子了。臨走之前,鴻刀去隔壁的藥鋪裏面買了一把桔梗種子,拿了賀英寄信給他的那個信封裝了起來,改了上面的幾個字之後,暗搓搓送進了驛差的手中。

他和賀英關係親密,模仿賀英的字跡其實不算困難,只不過旁人都不知道罷了。

從皇宮走出去的時候,陸嶺想起來了老王爺。

那個老王爺收到了信,真的以為是賀英寄過來的,將那桔梗種的滿園都是,甚至在這麼多年之後,還是如此痴迷於此花。

種種深情,其實皆不過是一個捉弄的玩笑罷了。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老王爺如果知道了真相,臉上會是何種表情?

陸嶺懷着一腔心思回了家,心裏暗搓搓想着之後必定要從老頭子那裏套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來。

他講故事,每次講到重要的時候就不講了,剩下的全部拿去給人猜,猜完了之後又不告訴你猜的對錯,只留你一個人在那裏抓耳撓腮。

上上一次老頭子講鴻刀的時候,就像說一個陌生人似的,完全看不出來他和鴻刀有什麼關係。上一次,他繼續說起這件事情,雖然已經承認了自己就是鴻刀,但講到他收到信之後收拾東西離開京城,去找賀英就中斷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半個字都不肯再繼續說下去了。

陸嶺直覺在此之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鴻刀說自己在十幾年後找到了她,那豈不是說明賀英活過了那個神醫所說的年限?那這十幾年中發生了什麼事,鴻刀又經歷了什麼,現在能夠知道的人,恐怕也只有鴻刀一個了吧。

藍月兒本來和花岫雲說好了,找到幾年前進士及第的學子的名單並他們的畫像一起拿給她看,找找有沒有眼熟的人。還沒有來得及把畫像找來,人就已經找到了,還是個熟的。

不過花岫雲並不知道這件事,藍月兒準備去優居一趟,順便把這件事情告訴她。

大街上微風軟軟,陽光如同揉碎了的金箔一般灑在地上深深淺淺的水坑中。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今天天才剛剛放晴,水坑裏面還積著半窪水,倒映着來來往往的行人。

藍月兒和花岫雲並排走着,花岫雲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終於接受了那個事實,「所以你說,那日主動出手幫忙的人是陸嶺,他因為這件事情得罪了老王爺,日後還受到了老王爺的報復,所以才不得已主動請求下放,離開京城。」

藍月兒點點頭,「雖然說杜姑娘之死和他有關,但畢竟不是他的錯,他那個時候年輕氣盛。況且話說回來,他也不算做了錯事,你不要怪他。」

花岫雲覺得有點好笑,卻無比認真地看着藍月兒,「月兒,難不成你以為我會責怪他嗎?」

藍月兒沒有回答,眼神卻已經出賣了她內心的想法。不得不說,藍月兒心中還是有幾分擔心。

並不是她懷疑花岫雲的人品,只不過是她知道花岫雲這人重感情,和杜姑娘關係極好,知道杜姑娘被人所害和陸嶺有關,雖然知道不應該責怪他,但心裏總會有一些不甘。

花岫雲搖搖頭,聲音有些許的無奈,「月兒啊月兒,有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你什麼才好。我像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嗎?」

藍月兒搖頭,「肯定不會是。」

「那不就行了,所以你在擔心什麼?」花岫雲說,「當年他隻身入肅王府,我感謝他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因此怪他。更何況因為這件事情,他被迫遠離了京城……」

花岫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欸,對了,你好像說過這陸嶺是那年的榜眼還是探花來着?」

「榜眼。」藍月兒肯定道,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其實當年他在大殿上作的策論精彩無比,只不過他還年輕,九幽覺得年輕人還是多給些磨練才好,就把狀元給了個四十多歲的老儒生。那人的學識見聞都不錯,但比起陸嶺,還是少了幾分少年人的膽識。」

「那倒真的是可惜。」花岫雲無不遺憾地說,「如果當年不是我恰好攔住了他,想必現在他已經在朝堂上大放光彩了吧。這麼說來,是我們對不住他才對。」

「也不能這麼說。」藍月兒和花岫雲說起話來就不知不覺地走偏了方向,本來是想要去優居的,走着走着就逛到大街上來了,「如果他那個時候留在京城,說不定現在早已經黯然出局。畢竟他那個時候還是太年輕,說的好是年輕人有活力有衝勁,但說差一點就是不夠圓滑,不會變通。讓他去別的地方待個兩年,磨一磨他的性子,現在回來剛剛好。」

花岫雲手帕掩住嘴,笑了笑說,「怎麼照你這麼一說,反而是對他有好處的。」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藍月兒嘆了一聲,「當年之事,誰又能知道是否是禍呢?」

花岫雲想起了杜姑娘,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她垂下了眼,「是啊,那個時候,誰又能知道呢?」

藍月兒發覺她又不開心了,趕緊帶着花岫雲往另外一條路上走。

「本來打算帶着你去優居一趟的,怎麼走着走着偏到這條道上來了。」說話的時候總是不注意路,兩個人已經走偏了一個岔口,現在去優居,還得拐個彎倒回去。

花岫雲任憑她牽着,「優居,去那裏要幹什麼,難不成你是想把那賬本還給他們了?」

「怎麼可能?」藍月兒想也不想就說道:「那賬本上面記的東西不多,但卻是關鍵的線索。我跟你說,還好那天我們兩個突發奇想去了一趟,要不然那天就見不到了。」

四周來來往往全是行人,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慢悠悠逛著街的女子,藍月兒小心往花岫雲那邊湊了湊,「那優居的掌柜和夥計六哥有問題,他們和老王爺走得很近,你知道嗎?」

花岫雲表情愕然,「所以你說在賬本上發現了些重要的東西,是這個?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藍月兒神秘笑笑,搖搖頭不說話,「當然不可能直接從長賬本上看出來,還有別的線索,這就先不告訴你了。走,我們現在去看看,這優居現在怎麼樣了。」

優居現在新開在了另外一條大街上,換了個很不錯的地方,生意也跟着紅火了起來,再不復之前冷冷清清的樣子。

六哥已經被鳳九幽抓住關起來了,藍月兒也不知道現在那當鋪是否還開着門,又是誰在經營著?

繞了個彎,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兩人很快就到了優居前。見這裏還大開着門做生意,藍月兒不免有些驚訝,這麼看起來,這當鋪似乎沒受到多少影響。

兩個人剛一踏進去,當日見到的夥計一眼就瞧見了他們兩個,急忙忙放下手中擺弄著的東西從櫃枱後面走出,笑容滿面的迎了過來。

「兩位可真是我們這裏的稀客。」夥計滿臉堆著笑,「二位來是有東西想要當,還是來我這轉轉。我這裏最近收了不少好東西,都還沒來得及出手呢。」

他這般殷勤的模樣讓藍月兒覺得很不習慣。明明不久之前,這夥計還是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現在卻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怎麼突然就變得油嘴滑舌了起來?

還沒有等他們兩個說什麼,櫃枱前面正站着的那姑娘卻已經不滿地發話了,「掌柜的,你就這麼把我晾在一邊是什麼意思,還收不收我這東西了,你要不收的話我就找別家去了。」她一邊說,一邊作勢就要把放在紅色絨布上面的鐲子拿起來,夥計見了忙走了過去,一把摁住了鐲子,「姑娘莫要着急,這好東西自然是要收的。姑娘看這個價怎麼樣?」

他伸出了四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姑娘看了,表情稍稍放鬆一些,拿鐲子的手也鬆了力氣。她輕輕哼了一聲,朗聲道:「這鐲子可是我家的傳家寶,要不是我出來得太着急,肯定不會拿去當的。要我說啊,它至少值這個數。」

姑娘右手比了個六的手勢,「要是不同意的話,我這鐲子肯定是不賣的。」

「別別別啊!」夥計苦着一張臉,心痛的看了看姑娘的手,又看了看放在柜子上的鐲子,「姑娘不是我說,你這要價也忒高了點。你看看這鐲子,水頭是不錯,顏色也還行,但這肉質確實不夠細,要這個數還是太多了。姑娘看五十兩行嗎?」

那姑娘把頭一扭,看起來又想拿鐲子,不過夥計手摁的緊,她沒能拿出來。

「說了六十兩就是六十兩,少一文錢都不賣。」姑娘一點都不為所動的樣子,「不行的話我去別家看看,反正這當鋪這麼多,好東西都是搶著要的。」

「五十五兩,不能再多了。」夥計說,「姑娘,我這價可是足夠良心了,姑娘如果不相信的話大可以去別家問問,絕對拿不出這個價的。」

姑娘這才緩緩轉過身,還是一臉糾結,猶豫了半天後才不情不願說道,「五十五兩,也行吧。」

夥計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過,「好嘞姑娘,姑娘是要現銀還是銀票?」

「銀票。」

夥計答應了一聲就過去給她找銀票了。他從櫃枱下面搬出一個大木匣子,打開之後裏面有一小疊的銀票,銀票上面還壓着幾個精緻的小木盒子。

姑娘伸長了脖子湊過頭去看,好奇地盯着那幾個木盒,「你把盒子放到這裏?這幾個盒子裏面裝的是什麼?」

夥計一邊幫她取銀票,一邊神神秘秘地說,「這是不久之前收到的幾樣頗有意思的小玩意兒,我怕給弄丟了,就放到這裏來。」他點好了銀票,遞給了面前等著的姑娘,「姑娘若是還有什麼好東西儘管來我這裏,給姑娘的價錢一定讓你滿意。」

姑娘接過銀票之後看了一眼,嗯了一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當鋪。

在她走了之後,夥計從櫃枱上面拿起了那個翡翠的鐲子,一改剛才批評鐲子缺點的態度,拿起的動作輕柔無比,像是捧著薄冰一般小心翼翼。先是拿柔軟的紅布給包住,然後取了個精緻的盒子,手鐲放進去后又在旁邊其他地方填充了不少碎布頭,直到這根鐲子穩穩噹噹的待在盒子裏面不會磕著碰著,才珍重地收好。

妥善保管好了鐲子,夥計這才舒了一口氣,看着還在屋子裏面站着的藍月兒和花岫雲,立馬笑了起來。

「二位可真是我的福星,剛一來,我這生意就做成了。」看着夥計臉上喜笑顏開的樣子,就知道他這單生意做得很不錯。

「不敢當,不敢當。」花岫雲說,「瞧不出來,你做生意還挺有一套,那姑娘也是個乾脆利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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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借王爺炒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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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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