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大丈夫做人的道理
「范先生，這王瑾用兵，當真有些意思，依你看，他所圖究竟為何呢？」皇太極向身旁的范文程問道。
范文程雖然是文官，但身材高大，有勇力。他是鑲紅旗人，早年做包衣時，經常跟着主子碩託上戰場，他手上的血債不比一般的漢奸少。現在的他是內秘書院大學士，衝鋒陷陣的事自然不用他，但皇太極出征時，還是把他帶在身邊以咨顧問。
范文程說：「以奴才之見，雖然明軍怯戰，但我軍依舊佔優，曹賊所派來援者，皆不堪戰之弱兵，雖能拖得一時半刻，令闖賊重整隊伍，進食飲水，但時候稍長，必定北走。王瑾既為歷戎事二十年之宿將，當能料及此。此著絕非王瑾致勝手段，定是另有他謀。」
范文程說的這一通屬於正確的廢話，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三個選項：一，王瑾是個廢物，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看不出來；二，王瑾腦袋被驢踢了，明知道要輸還非這麼打；三，王瑾有別的計劃。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應該知道選哪個。
可范文程也只能這麼說，因為他實在看不出王瑾的計劃到底是什麼。這突然殺出的幾萬援兵如果是曹營精銳，倒是有可能反敗為勝，可這些老弱病殘能頂什麼用？他們的攻擊的確遲滯擾亂了清軍，讓闖軍前營和左營得以重新部署，恢復了完美的陣型，甚至得以輪番休息，吃點乾糧。可是，這樣的一點點裨助，究竟有什麼用呢？
范文程也注意到，清軍的戰線現在亂七八糟，里出外進，南北綿延六七里，很多將士都疲憊了。但是，阿達禮和岳託指揮的攻擊部隊依舊壓制着闖軍的兩個主力兵團，圖賴那邊對付李過雖然艱難，也不至於抵擋不住。皇太極手上還有充足的預備隊，范文程實在想不出這還能怎麼輸？
其實范文程最搞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曹營的主力會北上山西。對於曹營來說，這是很正常的，去山西之後，打下來的地盤都能和原來的地盤連成片，尤其是奪取晉西南的谷地，能大大增強曹營的實力。可是，闖營為什麼會同意他們北上，而且還留在河南頂雷呢？范文程怎麼也琢磨不透這是什麼原因。
王瑾倒是有一句話可以解答他的疑惑：「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皇上，有不少偵騎沒回來，恐怕有變。」陳泰稟報道。失蹤的偵騎主要分佈在北側，尤其是西北方向，岳託派出的偵騎幾乎都沒回來。
偵察騎兵失蹤，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闖軍執行慣常操作，派出夜不收控制戰場，襲擊清軍探騎，但是，他們真的有必要連那麼靠北的地方都派出大批夜不收嗎？
另一種就嚴重得多了，有一支軍隊正在從北側逼近，其前鋒哨騎把清軍的偵察兵都捕殺了。
皇太極立刻做出了正確的決定：「讓阿賴後撤整隊，馬光輝去增援圖賴，南線收縮一里。徹爾格帶後衛兵馬向北移動，呼應李國翰和瑚什布。」雖然他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他能感覺得到，這恐怕才是王瑾的真正意圖所在。
「是明軍！大隊明軍！」身上挂彩的王三跑回了岳託的軍營。這一次，他又死裏逃生了，不過中了一箭，受了點輕傷。帶隊的都司問道：「你看清楚了，是明軍？」王三說：「沒錯，就是明軍，打着五方旗、豹尾旗，闖賊是不用這些旗號的。」
綠營軍官們不敢怠慢，立刻上報岳託。王三他們這隊探馬只來得及窺見敵軍一角，就被對方的輕騎追殺。從他們看到的情況，再加上探馬失蹤的數量來看，至少也是幾千人的軍隊。而且這些人有很強悍的夜不收，否則不會殺掉這麼多清軍探馬，一定是戰鬥力很強的正規部隊。
但是，怎麼會是明軍呢？
明軍僅剩的所有主力，除了孫傳庭部，都集中在黃河南岸，而從這支軍隊的行軍路線來看，分明是從黃河冰面上由北岸趕來的。到底是哪支部隊？是祖大壽從開封北邊繞過來了？他們打算攻擊清軍？
「爭下了江山宋王爺家坐，哪一陣不折我楊家。天慶王差人把書下，金沙灘兩邦賀國蕃。觀賊的兵多將廣勢力大，頭一陣戰敗我弟兄八。我大哥身替宋王爺家晏了駕，我二哥鋼劍染黃沙。三哥馬踩肉泥撒，四哥八弟被賊拿。六弟七弟保聖駕，耳聽山門念佛法。罷罷罷紅塵撇了罷，撇紅塵五台要出家……」
孫守法哼的這段《金沙灘》怎麼聽怎麼不吉利，不過倒是很能反映他此時的心情。
作為軍人，他是不願意投敵的，和闖軍打了這麼多年，現在要給李自成當臣子，他心裏怎麼能舒服。可現在大明朝廷先通敵賣國了，他這也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韃子應該已經發現我們了，準備迎敵，讓他們瞧瞧，也不是只有造反出身的會打仗，我們吃軍餉的也不是白給的。」孫守法雖然心情很差，但鬥志很高，打了一輩子內戰，現在終於要保家衛國了，要是打贏了，他就是為國為民，舍小義全大義，要是打輸了，那他就是個普通的亂臣賊子。
孫守法是這支大軍的右翼，左翼則是左光先部，兩人各帶了三千餘人，都是秦軍的精華力量。他們復遼營領了新的武器裝備，但是服色旗號還沒來得及更換，依舊是和明軍一樣。曹營中很多新投降的秦軍也都是如此。
而在他們中間的，是西營的王復臣、盧名臣、竇名望指揮的三千餘人。西營背後是張天琳、武自強指揮的兩千多闖軍。
在後面壓陣的，是羅汝才親自統率的曹營主力萬餘人，白邦政、官撫民各帶三千餘人左右護持，全軍加起來，總兵力接近三萬。
曹營和郭李牛高四營北上之後，黃河以北打成了一鍋粥，清軍早就搞不清楚曹營的動向，有三萬人運動到離清軍這麼近的地方才被發現並不為奇。真正奇的，是羅汝才趕來這件事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