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訥殷男

「王和，勞駕去把乾草收了。」現在費新也無師自通地學會文明用語了。這些年積攢的家產，他可以帶走牲畜和金銀細軟，房產土地就都是王和或者別的什麼人的了，費新也沒有不甘心，很痛快地認命了，兩個弟弟都不在了，現在他只想平平安安帶着家人去新家，別的什麼也不敢奢望。

桓仁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但也足可安家，佟家江泮的土地是李滿柱曾經開墾過的土地，鴨綠江、訥殷、朱舍里三部的人搬過去，足夠他們居住，但是需要重新開荒、建房，未來的日子會很苦。

苦倒不算什麼，五十年前，訥殷部參加九部聯軍，被努爾哈赤滅亡，部長搜穩、塞克什被殺，在此之前，費新的父輩一直過着種地、打獵、牧馬、挖參的日子，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靠戰爭掠奪改變命運，終究是一場幻夢，愛新覺羅家倒是改變命運了，而他們這些人，還是一樣要種地、打獵、牧馬、挖參，還得上戰場拚命。土地更多了，牛馬更多了，還有了包衣，卻失去了自己的父兄子侄。就算清朝能一統天下，這些底層旗人能得到的也不過如此，何況現在還失敗了。

費新這些日子非常焦急，他盼著能早些動身，趕在闖軍抵達之前就搬走，否則的話，一過兵還真不知道是什麼樣。

王和對費新也換了稱呼：「東家，你也別太愁，聽說大王還是講道理的，你待我們不錯，鬧阿敏的時候你保着我們，現在我們也得保着你。」

王全、許通、翟定平等人也都依然在給費新幹活，這在大部分女真地主家裏都是難以想像的。費新在阿敏之亂中保護了一些漢軍旗人，這讓他有了些善緣，有的人已經被包衣殺了，而費新的包衣還在幫他打包行李、收拾家當。

「東家！東家！」王全飛奔進來，「三爺回來了！」

費新一邁步就在門檻上摔了個狗吃屎，連滾帶爬地衝到王全面前：「什麼？！什麼？！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扯著嗓子喊了半天，村子裏的別處也響起了類似的呼喊聲。

費新的三弟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和他同一屯的人，闖軍把白洋淀之戰中俘虜的清軍里沒有血債的都放了回來，要他們也遷徙到遼東山區去。

費新的三弟名叫鄂勒和達，按孫可望翻譯法，漢名叫「郭參」，「鄂勒和達」是「人蔘」的意思。他不過二十歲年紀，南下這一趟什麼也沒趕上，就跟着溜達了一趟，就做了俘虜。

對於費新一家來說，鄂勒和達如同死而復生一般。費新當機立斷，什麼都不要了，除了幾頭大牲口和必要的口糧、種子、農具帶走，其他財物乃至牲畜都給留王和，讓他給包衣們分了。他決定第二天一早就走，去桓仁的大山裏種地，永永遠遠再也不出來了。

我弟弟還活着，我還要什麼？全家跑路，全家跑路！

但第二天一早，他卻沒走成。

「貝貝貝貝貝貝勒爺，您您您怎麼來了？」費新說話都結巴了，尼堪居然到他家來了。

尼堪輕車簡從，只帶了兩個親衛。他一言不發，在費新的院子裏轉了一圈，把他要帶走的東西和留下的東西挨個看了一遍，費新和鄂勒和達也不知是福是禍，只能陪着他轉。

一大圈看下來，又看了看費新家的幾個包衣的衣着和氣色，尼堪點了點頭：「不錯，你是個聰明人。看來我們沒選錯。」

費新連連點頭：「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聰明在哪，只是隨聲附和。尼堪說：「上面已經決定了，由你兒子阿克敦（郭大壯）來做訥殷部的男爵。」

費新一下懵了，這是啥意思？他的兒子，男爵，這挨邊嗎？尼堪說：「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們訥殷部被滅的時候，原本的貴族幾乎被殺光了，你們郭絡羅氏和原來的部長搜穩是親戚，和我們愛新覺羅家也是親戚，由郭絡羅氏出任訥殷男是再合適不過的，你是我的舅舅，又在之前阿敏之亂的時候保護過漢軍旗人，很多人都知道你。但你畢竟做過甲兵，你兒子才十多歲，不會遭漢人記恨，就由他做這個男爵吧。我們會給他安排一門親事，娶個投降的漢軍旗人的女兒。」

雖然費新在外面一直說自己是尼堪的舅舅，但這還是尼堪頭一回承認費新是自己的舅舅。

費新被尼堪這一番話說得暈頭轉向，莫名其妙就變成男爵他爹了，他沒有一丁點高興，只有害怕：「貝勒爺，我們家是小老百姓，沒這個福分哪，還是請您另請，另請……」

尼堪說：「沒什麼貝勒爺了，再過幾天，我要麼是法場殺頭，要麼是發配海島。以後你是官，我是民。建州的人太多了，我打算讓我的福晉帶着我的兒子蘭布和尼思哈到桓仁去。以後就得拜託你照顧了，我在桓仁的雅河給他們準備了一塊地，土地、牲口、糧食、農具、衣服都有，那塊地靠近佟家江的支流大雅河，能種水稻，養豬、牛、羊、雞也都合適，還適合種白菜。從今往後他們就是普通農夫了，但你也知道，一個女人帶兩個小孩子，當農夫也不是想當就當的，以後可不會有包衣給他們種地了，所以還要多多拜託舅舅照顧，讓他們在長大成人之前學會種地。」

費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尼堪沒有多待，留下一包金銀就走了。

費新看着這包金銀，思索再三，乾脆連封都不拆，直接給王和了，讓他給包衣們分了。都這會兒了，要錢幹什麼。如果是做普通農夫，帶着錢上路，難免被人打劫勒索，如果是做男爵，那一家人的生活也肯定有着落，要金銀何用。都拿去換名聲吧，還能讓子孫後代的腦袋安全一點。

被尼堪耽擱了半天之後，費新匆匆啟程了，管他這個男爵是不是真的，還是先找塊地方種地，不管到了什麼年月，種地總該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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